红楼华彩 第128节

  傅秋芳后退一步:“宝二爷还请自重。”

  宝玉顿时停步,嗫嚅道:“你……你过得可还好?你兄长的事儿我听说了,可那案子只是你兄长犯的,又关你何事?你怎地自甘堕落,委身于人做了妾?”

  只是一面之缘,这内中情由你又不知,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方才过门那会子,傅秋芳心绪还有些不甘。这些时日李惟俭待她温和、敬重,银钱流水一般砸在她身上,又有意的为其掌家撑腰……说难听的,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不曾有这般待遇!

  她傅秋芳不过是犯官之妹,之前顶多算小门小户,此后更是平头百姓,加之年已双十,得了这般敬重,还有什么不甘的?

  “可是……可是俭四哥逼迫于”

  “宝二爷!”傅秋芳铁青着脸厉声道:“家道败落,那是我傅家的私事,我嫁谁、给谁做妾,也是我的私事。我与宝二爷素昧平生,料想也轮不着宝二爷来管我的私事吧?”

  宝玉蹙眉道:“你这般琼闺秀玉,给人做了妾,实在可惜了。”

  傅秋芳气笑了,道:“那宝二爷以为我该当如何?”

  “自是如天上的仙女儿一般养在闺阁里,每日诗词歌赋,如此才不负琼闺秀玉之名。”

  “何不食肉糜?”傅秋芳冷笑道。

  宝玉眨眨眼,说道:“是了,外间生活不易。那你来我家就好,我求了老祖宗,老祖宗见过你,定然乐意的”

  “免了!”傅秋芳再无谈兴,瞥了一眼蹙眉的袭人,说道:“宝二爷是不是想着如同袭人一般将我收拢在身边儿?”

  “那自是”

  “二爷!”袭人一声呼喊,总算惊醒了宝玉。

  宝玉顿时面上讪讪,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言语。

  傅秋芳深吸一口气道:“老爷纳我为妾,是我求到老爷门下,老爷几次推拒不得,这才应允了的,从无逼迫之举。

  另,我与宝二爷不过一面之缘,素昧平生的,也谈不上往来。还请宝二爷自重,往后莫要再寻我。宝二爷不怕风言风语,我傅秋芳还看重清誉。

  言尽于此,宝二爷请回吧,恕不远送!”

  略略屈身一福,傅秋芳扭身便进了院儿。随即吩咐道:“念夏,关门!往后再有闲杂人等前来搅扰,只管乱棍打出去就是!”

  念夏气鼓鼓地剜了宝玉一眼,重重关了大门,又落了门栓。

  宝玉抬脚欲追,可傅秋芳说的话那般决绝,他便只是叹息一声,扭身朝着小径踱步。

  袭人实在忍耐不得,说道:“二爷,那些有的没的,想想就是了,何苦非要说出来?”

  媚人也道:“如今倒好,俭四爷是个大度的,却惹恼了傅秋芳。回头不定私下里怎么编排二爷呢。”

  “不止!”袭人道:“方才姑娘们都在,二爷让人家如何做想?”再说俭四爷可不是个大度的啊。

  宝玉意兴阑珊,只道:“你们不懂……哎,好好儿的姑娘家,未出阁时是颗无价宝珠。这出了阁,不知怎地,就成了死珠。罢了,她既这般,我往后不理会就是了。”

  袭人心下腹诽,你还不理会人家?只怕人家早就不想理会你了。

  主仆三人嘀嘀咕咕,大多是两个丫鬟劝说,宝玉却垂着头,好似根本不曾听见一般。

  沿着小径缓缓而行,半晌到得清盥斋,内中却空空如也,想来李惟俭与姐妹们已游逛过了。

  绕过致远堂,沿着抄手游廊行走,眼见湘云与探春朝着湛清轩寻去,却不见旁的姑娘。

  宝玉正踌躇间,便见紫鹃自一旁转了出来。瞥见宝玉,紫鹃嗫嚅,面上神情复杂难明。

  宝玉凑过来笑道:“你家姑娘呢?”

  “姑娘身子不爽利,这会子回客居了。”

  “林妹妹不爽利?我可得去瞧瞧!”

  紫鹃暗自腹诽,就是因着你,姑娘才怄了气。

  这些话不好说出来,紫鹃便道:“宝二爷快些去吧,我去厨房问问可有解暑的汤。”

  宝玉当即朝着客居小院儿寻去,不片刻进得黛玉客居。

  雪雁正在炕头拾掇衣裳,听见脚步声扭头见来的是宝玉,当即道:“姑娘,宝二爷来了。”

  宝玉搭眼扫量,便见黛玉娴坐桌案前,手中捧了书卷研读。

  宝玉笑吟吟凑过去,道:“听闻妹妹身子不爽利,我就过来瞧瞧,可又是犯了病症?”

  黛玉乜斜一眼,怼道:“你不去寻傅秋芳说话儿,怎地又来寻我?”

  宝玉就道:“寻过了,可惜……好端端的琼闺秀玉,偏生嫁了人便没了光彩。”

  “这般说来,在你心中,女子就该一辈子不嫁人?”

  本是反讽揶揄,偏生宝玉却颔首道:“是极是极,正是要不嫁人才好。”

  黛玉好半晌无语,道:“待过上几年,我也是要嫁人的。”

  宝玉顿时怔住。想着林妹妹这般钟灵毓秀的,来日竟也要嫁人?此事他从不曾想过。

  黛玉隐隐察觉了宝玉的性情,叹息着说道:“你与丫鬟都……总之,哥哥年岁不小了,不能再如孩提时一般恣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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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为早晨七点。 (本章完)

第143章 密会

  听得黛玉此言,宝玉面上顿时不快。

  先前那一番作为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下作。他又在傅秋芳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子心绪本就烦闷,待听了黛玉言语中的规劝之意,顿时有些恼了。

  宝玉起身道:“我原道妹妹是懂我的,不想竟也如浊物般看我!”

  黛玉本就着恼,听得宝玉如此说,顿时蹙眉道:“我如何看你?呵,你宝二爷真当自己是蜂蝶不成?葳蕤着,这一株停停,那一株看看,恨不得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任你采摘!”

  “……俗不可耐!”

  宝玉转身就走。那随在一旁的袭人、媚人却不曾劝说。前次黛玉称其‘嫂子’,内中揶揄之意不言自明,她自是要寻机报还回来。且黛玉性子这般孤高,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果然成了主母,袭人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媚人虽不曾被黛玉怼过,却也与袭人一般心思。想着比照宝钗,乃至豁达的湘云,都比黛玉更好一些。

  因是两个丫鬟不曾说什么,只是嚷着去追宝玉。

  黛玉眼见宝玉竟这般甩袖而去,顿时红了眼圈儿。

  雪雁赶忙过来劝慰:“姑娘莫上心,宝二爷向来是这般性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恼了。我看啊,过不了两日,宝二爷又会寻姑娘伏低做小。”

  黛玉抽泣道:“他去寻俭四哥妾室,没脸子的事儿都做了,却由不得我说,凭什么?”

  “姑娘”雪雁嘴拙,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黛玉捏了帕子擦拭眼角道:“他只道好看的姑娘家不该嫁人,却也不想想,来日我也是要嫁人的。方才那话儿我可没说错,他就是园子里的蜂、蝶,花开时只想着采蜜,待花败了,只怕……只怕就会弃之如敝履。

  我,我来日也会老去啊。俭四哥果然不曾说错,他就一直没长大!”

  雪雁心下五味杂陈,喜的是姑娘此番与宝二爷闹得不小,瞧这样子等闲不会和好;忧的是,再这般上心,只怕姑娘又要犯了病症。

  因是,雪雁咬唇道:“姑娘,不若我去请了俭四爷来?四爷与姑娘每回说话,姑娘心里都会舒爽呢。”

  “别去,我如今谁也不想见!”

  雪雁生怕惹恼了黛玉,赶忙应了下来。又是好一番劝慰,却不见效果。心下便想着,若是这会子俭四爷来了就好了。

  李惟俭这会子却被宝姐姐绊住了。

  窥鱼桥上,二人相隔两尺,静静站定了。宝钗自端着的瓷碗中抓了一把鱼食,轻轻抛洒下来,那桥下的锦鲤顿时蜂拥而至,转瞬便好似水面开了锅一般。

  宝钗却是看也不看水面一眼,只留心身旁的李惟俭,沉吟着说道:“宝兄弟到底差着年岁,俭四哥莫要在意了。”

  李惟俭笑吟吟道:“我本就不曾在意啊,薛妹妹不用劝我,反倒该去劝劝宝兄弟。这会子已然知晓了人事儿,便不能再当自己是顽童了。”

  “俭四哥说的是。”

  李惟俭又道:“且宝兄弟不耐烦四书五经,又读不进去实学,便是要做富贵闲人,总要人情练达才是。往后若还是这般任性而为,只怕便是富贵闲人也不好做啊。”

  宝姐姐心下一揪,李惟俭所说她如何不知?她素来有青云之志,奈何碍于出身,便是那宫中小选都难以选上。

  刻下宫中虽不曾传来确切消息,但宝姐姐自己知晓,只怕这小选希望不大。因是便只能转而求其次。

  数遍周遭同龄男子,李惟俭能为最大,奈何家世寻常,等着其发迹只怕要好些年头。薛家这般情形,实在等不得;宝玉家世最好,却偏偏是这般性子。宝姐姐心下极为不喜,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她时常便想着,若是二者能合而为一该多好?

  那明眸善睐的水杏眼瞥了李惟俭一眼,沉吟道:“这些自有老太太、太太管束,我却不好多说了。俭四哥,我方才瞧着林妹妹好似恼了,俭四哥不去瞧瞧?”

  李惟俭笑着摇头,瞥见宝玉去向黛玉客居小院儿,说道:“秋芳只怕心下也恼着,我先去寻秋芳说说话儿,薛妹妹且游逛着,我先行一步。”

  “俭四哥慢走。”

  二人不过寥寥数语,宝钗瞧着李惟俭远去,心下胡乱思忖。先前分明瞧着俭四哥对那黛玉有意,怎地这般好的机会又轻轻放过了?

  莫非是因着二姐姐在此的缘故?

  宝钗这却想差了,李惟俭自是知晓此时凑过去,定会得了黛玉好感。可有些事儿过犹不及,且二人之间,李惟俭不能有求必应,那会显得他提供的情绪价值极为廉价。

  此番不去,说不得黛玉心下还会愈发记起他的好儿。

  且出了这档子事儿,傅秋芳定然是恼了,只怕大姐姐李纨与贾琏过一会子得了信儿,也得寻自己来。

  因是李惟俭便径直回了主院,见大门紧闭,李惟俭心下暗笑,叫了半晌门,念夏这才开了门。

  “老爷。”

  招呼一声儿,念夏还四下观量了眼,面上依旧气鼓鼓的模样。

  李惟俭瞧着好笑,念夏不过十三、四年纪,早前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从未伺候过人,因是素日里既没眼力劲,又不会伺候人。

  傅秋芳教导了十来日,如今旁的没瞧出来,念夏这心中定然是向着傅秋芳的。

  “姨娘呢?”

  念夏道:“气恼了一阵儿,这会子正拾掇被褥,搬去厢房呢。”

  “搬去厢房?”

  李惟俭心下疑惑,随即迈步而行,不片刻进得正房里,果然便见傅秋芳自箱笼里将衣裳、被褥尽数包在包袱里。

  李惟俭纳罕道:“秋芳要搬去厢房?”

  傅秋芳面上瞧不出喜怒,只面如平湖道:“说到底我是妾室,哪儿好住在正房里?若让外人得知了,会笑话老爷家中没规矩。左右都要住院儿里,往后轮到谁的日子,谁就来正房陪着老爷。”

  李惟俭一琢磨也是,便没反驳。走了两步凑过来,揽住傅秋芳肩头,垂头低声问道:“方才恼了?”

  傅秋芳白了其一眼,道:“老爷自己做好人,反倒拿我作筏子。那宝二爷果然不知所谓,说我就不该嫁人,而后搬去荣国府让他们家养着……这是什么糊涂话儿?”

  李惟俭笑着将傅秋芳揽在怀中,待落座了才道:“宝兄弟就是这般性子,秋芳也知我与荣国府沾亲带故的,宝兄弟极得荣国府上下宠溺,若是拦了,倒是显得我不够度量。莫不如敞开了让他与秋芳说说话儿,免得以为我使了手段才将秋芳收入房中。”

  傅秋芳自是知晓李惟俭与荣国府有姻亲在,且他这般道恼,她倒不好继续使脸色。因是略略和缓了几分,说道:“方才那位还问老爷是否逼迫了我呢。”

  李惟俭笑笑,也不以为意。那宝玉从来当他是须眉浊物,又如何配得上他眼中的琼闺秀玉。

  “不理会他就是了,左右就这么一遭,来日说不得都没机会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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