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芳舒出一口气来,闷声应了。正要说些旁的,外间念夏便来报:“老爷,珠大奶奶、琏二爷来了!”
傅秋芳紧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与李惟俭一道迎了出来。
方才到门前,便见李纨蹙眉而来,一旁的贾琏略显讪讪。
还不待李惟俭与傅秋芳见礼,李纨便到了近前,径直说道:“宝玉又胡闹了?”
贾琏在场,李惟俭只是尴尬笑笑,没放声。
李纨深吸一口气,道了声‘这个宝玉啊’,旋即扯着傅秋芳入内叙话。
贾琏朝着李惟俭拱拱手:“俭兄弟,烦请多多担待。事后我必定将此事告知老太太。”
李惟俭笑着摇头:“无妨,终归是年岁还小嘛,说不定过二年就好了。”
此时李惟俭看透了宝玉性情,莫说是过二年,便是过二十年只怕也改不了。他这般人物,与那史上‘何不食肉糜’的所谓魏晋风流人物如出一辙。擅清谈,做起事来一无是处,且不知民间疾苦,只道这富贵既是天生的,那便合该一生富贵。
从未想过未雨绸缪,而后天降横祸,除了掉眼泪自怨自艾,再无旁的能为。
李惟俭将贾琏引入厅堂里稍作,二人说起话来不尴不尬的。略略说过宝玉,便又说起了权贵间的趣味。
李惟俭自是知晓,大姐姐李纨心中只怕也不待见宝玉。错非宝玉,贾兰何至于被荣国府上下忽视?只怕面前的贾琏心中也是如此。
说到底贾琏是大房嫡子,二房的兄弟始终惦念着自己的爵位,这让贾琏如何欢喜得起来?
只是碍于老太太与王熙凤,贾琏这才隐忍着。若有朝一日老太太与王夫人一并故去,夫妻一体,到那时再瞧王熙凤还会不会捧着宝玉!
说过趣闻,贾琏话锋一转,又说如今京师勋贵子弟,不少人都要与李惟俭结交。好比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等人,说李惟俭若是得闲,不如大家一处坐坐。
李惟俭笑着含混过去,他此时心智岂是同龄人可比的?与那群纨绔飞鹰走马,简直就是虚度光阴。
贾琏惯于看风色,眼见李惟俭不想掺和其中,便话锋一转,就此揭过。略略坐了一盏茶光景,贾琏又代宝玉道了恼,这才施施然而去。
贾琏方才走,李纨便怒气冲冲扯着傅秋芳自里间行了出来。
“不知所谓!”大姐姐李纨性子绵软,如此说便算是重话了。“宝玉愈发放肆了,俭哥儿放心,回头儿我必将此事告知老太太。”
告知贾母有何用?说教两句不痛不痒的,李惟俭便思忖着,与宝玉住在一处的不是还有个贾环吗?
环三爷此时虽是顽童,却被赵姨娘教导得阴狠下作。这般上眼药的机会,不消李纨提及,环三爷一准儿告知赵姨娘,赵姨娘再吹吹枕头风,宝玉这一遭回去别想好!
他温言劝慰了李纨一番,李纨便泄了气,许是也想到老太太如何疼爱宝玉了。因是便道:“左右没多咱就秋闱了,待秋闱过了,俭哥儿别居一府,这有的没的糟心事儿也就少了。”
李惟俭心下略略遗憾,也不知连番离间,黛玉与宝玉之间到底如何了。黛玉这般女子,总不能如剧中那般错付了宝玉这等薄情之人。
又略略说过一会子话儿,眼看酒宴开席,李纨这才回去寻贾兰。
四处忙活的晴雯、香菱、红玉、莹回返,正房里摆了两桌,菜肴流水一般的上来。
因着今儿还不是正日子,是以这酒席只是寻常,不过比照荣国府份例多了些菜品。
申时临近,莺莺燕燕齐聚,李纨领着三春、宝钗、湘云、傅秋芳一席,李惟俭则与贾琏、宝玉、贾环同席。
倒是黛玉这会子不爽利,许是还在怄气,便请托了三姑娘说了,傅秋芳连忙命人自厨房里单独拨了一份菜肴送去黛玉处。
这一餐吃得有些沉闷。宝玉向来与姐妹们同席,如今与李惟俭、贾琏、贾环同席,由里到外透着别扭。尤其是先前那一遭算是得罪了李惟俭,想着傅秋芳一准儿将自己的话说与李惟俭听了,宝玉便愈发如坐针毡。
于是只顾着闷头吃喝,也没嚷着要去另一桌与姐妹们耍顽。
酒足饭饱,湘云便嚷着早些去汤池里泡温泉,沉闷了大半个时辰的宝玉顿时起身附和,众人便笑闹着朝清盥斋行去。
李惟俭起身相送,临到门前,便见司棋绕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继而又朝着二姑娘迎春扬了扬下颌。
李惟俭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眨了眨眼,司棋便心领神会,悄然凑到二姑娘身边儿,扯了其低声言语了几句。
迎春强忍着不曾回头去瞧李惟俭,嗫嚅好半晌,这才点了点头。司棋便道:“姑娘们且先去,我家二姑娘有些食困,略略歇息一番再去。”
几个姑娘也不曾多想,三姑娘探春就道:“那二姐姐就去小睡一会子,过会儿来寻我们。”
迎春垂头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好似真的犯了食困。到得岔路,一行人朝着清盥斋行去,迎春则与司棋朝着客居小院儿行去。
又到岔路,二人却朝着那睹新楼娉婷而去。
第144章 展颜
又须臾,李惟俭便从主宅转出来,也不曾带丫鬟,施施然沿着小径徜徉而行。
待转过清盥斋岔道,四下观量,便见睹新楼前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形。李惟俭信步而去,到得近前,司棋引着李惟俭入得楼内,这才压低声音道:“四爷,二姑娘就在楼上呢。”
“嗯,我去瞧瞧二姐姐。”
拔脚要走,却被司棋扯住。李惟俭看向其,司棋压低声音道:“这月休沐”
“不好说,此地往返京师不便,这两个月都不太方便。”
听得他这般说,司棋面上略略幽怨。李惟俭便探手在那莹柔上抓了一把:“怎地?想了?”
司棋哼哼着应了一声,待李惟俭收回手来,她便有些不舍。思忖了下,还是说道:“四爷,有一桩事儿须得与四爷说了。”
“你说。”
司棋便附耳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李惟听得木然,继而讶然道:“二姐姐瞧了?”
司棋掩口偷笑道:“图册子刚拿回来那日,姑娘还压在了箱笼最底下。前儿下晌我隔着窗子瞧了瞧,就见姑娘偷偷捧着册子,红着脸儿观量呢。”
李惟俭心下不知如何言说……司棋被自己驯养得,果然将其与二姑娘绑在了一处。为了能过门儿,私下里撺掇着迎春瞧了那图册子。以迎春的性儿,自己软磨硬泡一番,又不用破瓜,料想此番便能成就好事?
心猿意马之下,李惟俭探手摸了摸司棋的脸儿,温声道:“这月就算了,下月我定然抽空过去。”
司棋这才欢喜起来,忙道:“四爷快上去吧,我在此间守着。”
李惟俭不再多说,撩开衣袍拾阶而上。
此楼三层,二姑娘扯了谎,生怕被人瞧见了,因是这会子就躲在二楼角落里,只远远隔着窗子朝外张望。
听得脚步声,见来的是李惟俭,迎春顿时欢喜起来。
“俭兄弟。”她不敢高语,只低低的唤了声,往前迎了一步,又踯躅着驻足不前。
“二姐姐。”李惟俭笑着回应,三两步行过来,扯了迎春的双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道:“几日不见,二姐姐风采依旧。”
迎春羞怯着垂了螓首,道:“俭兄弟也是呢。”
楼中窗子旁便有长凳,李惟俭牵着迎春,挪动长凳,二人靠着墙角落座。他手上把玩着,嗅着姑娘家特有的芬芳,按捺住心下躁动,捡着寻常话儿问了好半晌。
迎春这几日一如往常,李惟俭此前给的二百两银钱起了大作用。如今司棋银钱开道,虽还是跋扈性情,可府里头的下人、仆役都念着银钱的好儿,因是再没克扣过迎春的份例。
司棋又百般回护,那奶嬷嬷几次三番来捡便宜,都被司棋骂走。因是迎春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她与姐妹们耍顽,也只是温温柔柔娴静坐在一旁,笑吟吟瞧着,说话不多。
过往没银钱傍身时,姐妹们有个短缺,迎春也只能在一旁瞧着。如今却是不同了!
前几日赵姨娘寻三姑娘探春闹过了一遭,拿了一吊钱不说,还将探春的胭脂水粉一并拿了去。
探春气得掉了眼泪,迎春难得有了姐姐样儿,自己私下里给探春补了一吊钱不说,还将自己多余的胭脂水粉分了给探春。惹得探春好一番感念,这几日‘二姐姐’长、‘二姐姐’短的,叫得极为亲切。
再就是闲暇时,因着李惟俭不在,迎春心中便多了一份挂念。三不五时的就会想起李惟俭来。旁的都没法排解,她便又绣起了荷包。如今那新荷包绣了一半,留待下次李惟俭回来时送上。
感知到姑娘家浓浓的情意,李惟俭心下动容。他勾搭迎春,更多的出自于怜悯,免得来日二姑娘落于中山狼之手。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般浓厚心意,好似暖流般涌过心田,李惟俭不由得动了几分真情。
因是他盯着迎春的双眸,温声道:“二姐姐,我想你了。”
“俭兄弟……我也是。”
话音落下,四瓣唇儿便贴在了一处,只须臾迎春鼻息便粗重起来。又半晌,李惟俭双手便不老实起来。解了褙子,探手握住那团萤柔……
楼下,司棋躲在门后守着。心下暗自思量,也不知自家姑娘自那图册子上得了几分真传。她是李惟俭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天分极高,动作起来不轻不重,极得李惟俭的心意。
这些暂且不去想,司棋转念想着,二人这般行事,早晚擦枪走火……到时候她不就随着姑娘嫁过去了?这姨娘暂且不指望,通房丫鬟是一准儿的事儿。
这几次私会,司棋任凭李惟俭摆弄,极得其心意。她便想着,别看晴雯那小蹄子心气儿高,可真论起来,俭四爷更偏向谁还不好说呢。
待她得了宠,定要每日家磋磨那晴雯,让那小蹄子与自己不对付!
正思忖间,忽听得楼上传来迎春的招呼声:“司棋,你上来。”
司棋又朝外观量一眼,见果然无人,便拾阶而上。到得二楼,便见自家姑娘罗裙半解,面红耳赤。
“姑娘,……”
迎春羞红着脸儿道:“我……我实在不会,要不,要不……还是你来。”
“啊?”
司棋本要开口拒绝,可一眼瞥见李惟俭腰身处,顿时心中痒痒,便垂着头挪步过来,低声道:“也,也就是为了姑娘。”
“莫说了莫说了。”迎春抬袖遮面,羞得不敢见人。
司棋趁机朝着李惟俭眨眨眼,旋即到得近前跪伏下来。一旁的迎春本要下去望风,却被李惟俭扯住:“二姐姐莫走。”
迎春挣脱不得,半推半就又挨着李惟俭坐了,须臾便被其逗弄得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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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恼了宝玉,因是也不曾去赴宴。
待傅秋芳打发丫鬟送来了饭食,黛玉本不想动筷子。可今儿舟车劳顿的,午间又不曾正经吃东西,到得这会子她的确饿了。
是以在雪雁服侍下用了晚饭,又听宝玉等去了清盥斋泡温泉,黛玉心下烦闷,也不想去凑趣,便领了雪雁自顾自在园中游逛起来。
想着还不曾瞧过水中的锦鲤,黛玉便朝着窥鱼桥行了过来。路过睹新楼,忽而听得奇怪声响,黛玉纳罕着朝上观量,便瞥见二楼窗口旁一抹熟悉身形。
仔细听闻,又没了声息。
黛玉这会子心绪烦闷,想着每一回与俭四哥说过话儿,心绪都会好许多,便轻咬了下唇,开口招呼道:“俭四哥?”
“额……啊?”
楼上的李惟俭好似骇了一跳,扭头朝下观量,见招呼自己的是黛玉,眨眨眼旋即笑了起来。他身形腰身还对着墙里头,身子却扭转过来,胳膊撑在窗棂上,身子往下探道:“林妹妹可好些了?”
“好多了呢,”黛玉说道:“许是今儿坐了许久马车之故,方才歇息了一阵,又用了饭食,这会子倒是好多了。”
“那就好。大家都去清盥斋了,林妹妹不去?嘶……”
黛玉愈发纳罕,问道:“俭四哥……忙什么呢?”
李惟俭道:“没忙什么,林妹妹稍待,我这就下来。”
一闪身,窗口没了其身形。黛玉在下方等了片刻,才见李惟俭缓步下来。
不待黛玉开口,李惟俭便笑着握着手中的玉石朝其晃了晃:“待过了秋闱我便要搬出去了,总想着临别之际送林妹妹个物件儿。”
“这是”黛玉瞥了一眼,那玉石已雕成人形,还不曾雕琢面目,只是身形纤细,瞧着的确与其相类。
黛玉顿时心下动容,感念道:“俭四哥有心了。”
李惟俭引着黛玉朝水榭走,说道:“谈不上有心,毕竟林盐司嘱托在前,我却不曾照料好林妹妹,说起来心下还有些愧疚。”
黛玉迟疑了下,问道:“倘若,我父亲不曾嘱托呢?”话一出口,黛玉便觉不对。
先前宝玉恼了她,如今李惟俭却念着她,两相对照,这才说出这般话来。因是她连忙笑道:“我说笑的。”
李惟俭却摇头苦笑道:“这却是难了……若无林盐司之故,只怕我要另寻法子来与妹妹熟稔了。”
黛玉顿时心下一动,瞥了李惟俭一眼,见其面上虽噙着笑,却极为认真。黛玉心中顿时暖流涌动,想着有人弃她而去,有人却将她视作珍宝,还处处体贴。
她虽性子叛逆,却严守男女大防。虽略略动了心念,却转头克制了。这般大事儿,总要父亲拿主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