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30节

  因是她便笑着岔开话题,指了指前方小桥,道:“今儿一走一过,瞧着水中锦鲤极得心意,俭四哥,咱们去投喂鱼儿吧。”

  “好。”

  二人徜徉而行,此时日薄西山,夕阳夕照,晚风轻拂,水面波光粼粼。二人并肩站定了,雪雁自去一旁水榭里取了鱼食来,二人随意说这话儿,时而便丢下一把鱼食,引得水面好似开了锅般沸腾起来。

  黛玉没提宝玉,李惟俭自然也不会提及,便随意聊着。李惟俭说明儿请了昆曲班子来热闹一日,黛玉便说西厢记。品评过张生与崔莺莺,黛玉又想起了前一回李惟俭唱过的曲子。

  嗫嚅一阵,求肯道:“俭四哥,你上回唱的曲子我极为得意……不知,俭四哥能不能教我?”

  “妹妹想学?”李惟俭试探着叫了一嘴,见黛玉并无异样,便顺势道:“这有何难,我唱一句,妹妹记一句,以妹妹的聪慧,料想三两遍也就记熟了。”

  黛玉颔首:“劳烦俭四哥了。”

  李惟俭便站在小桥上,一句一句的教黛玉唱那曲子。她果然伶俐,只两遍就大抵学会了。随即问道:“上回忘了问,这曲子可有名字?”

  “有啊,叫《胡广生》。”

  “胡广生?听着好似人名儿一般。”

  “就是人名儿,那个要拿回尊严的蠢贼,就叫胡广生。”

  黛玉若有所思,旋即轻声哼唱起来。先只是含糊吟唱,待须臾,吐字逐渐清晰起来:“我欠你啥子嘛,我啥子都不欠你的,你问我真哩迈~真哩……”

  许是想着女瘫子与蠢贼求尊严而不得,黛玉心中的憋闷稍稍舒缓了几分。

  “妹妹果然聪颖。”

  黛玉声音空灵,有如仙音,李惟俭称赞得真心实意。

  黛玉掩口而笑,倒是不曾谦逊,反而说道:“俭四哥若是忙,自去便是了,我在此处闲坐一会子。”

  李惟俭就笑道:“我往哪里去呢?见了别人,总不会见妹妹这般心绪舒缓。”

  雪雁听得二人这般说,悄然抿嘴笑了,随即缓缓退开两步。夕阳夕照,小桥上二人伫立,一时间晚风轻拂、鸟语花香。

  ……………………………………………………

  睹新楼。

  司棋躲在门口,一遍朝外观量,一遍仔细用帕子擦拭着嘴角。

  眼见四下无人,她便回头轻声招呼:“姑娘,这会子没人,咱们快回吧。”

  二姑娘映出自楼上应了一声,红着脸儿缓步下来,待瞥见司棋,顿时面色复杂。这司棋虽说近来待自己颇为尽心,可也没这般尽心的吧?

  那么老大的物什,她是怎么塞进口的?

  司棋被李惟俭驯养的早已不在乎这些,只是没口子的催促快走。二人便出了睹新楼,朝着客居小院儿行去。

  到得小院儿里,换了衣裳,又拿了泡温汤所需的物件儿,二人这才朝着清盥斋行去。

  结果方才转上岔路,便撞见了面色郁郁的宝玉。

  “宝兄弟。”

  “宝二爷。”

  两女招呼一声,宝玉略略颔首,待错身而过又忽而叫住二人:“二姐姐,可曾瞧见林妹妹了?”

  “她”

  迎春方才起了个头儿,那司棋便插嘴道:“林姑娘许是还在客居小院儿吧?宝二爷怎地不泡温汤了?”

  宝玉讪笑一声,只道:“也无甚意趣,不如去寻林妹妹。”

  清盥斋里一大一小两个池子,姑娘们自是占据了大池,宝玉便只孤零零泡在小池里。中间还隔着厚厚的围墙,只能听得另一边欢声笑语,宝玉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他也知道不好与姐妹们坦诚相见,因是略略泡了一会儿便起了身。丢下一句话,宝玉先去客居小院儿寻了一圈儿,紫鹃只道黛玉领着雪雁出去了。

  宝玉又在园子里找寻,行不多远,便见桥上的李惟俭与黛玉。他方要开口招呼,忽而见黛玉侧头朝着李惟俭展颜一笑。那笑容内敛而不失妩媚,他便想着,林妹妹好似许久不曾朝他这般笑过了。

  再看向李惟俭,也不知怎地,宝玉便伫立原地,遥遥观量着,却不曾过去搅扰。只是面上逐渐痴将起来……

第145章 一出好戏

  转过天来是六月六,天贶节,李惟俭的生儿。

  这日一早儿,李惟俭方才起来,各人的丫鬟便来送上贺礼。李纨代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先行送了衣裳、鞋袜、寿桃、银丝挂面,自己又送上一套《史记》,只说读史明智;

  贾琏这头儿送了鞋袜,还送了不知何处寻来的银怀表,可见了花了心思的;

  李惟俭自是知晓贾琏的心思,那煤矿公司的股子赚不到大钱,不过是小有出息。是以李惟俭也不在意贾琏、王熙凤私下里买多少股子。

  探春、惜春年岁还小,一个送了题字扇面儿,一个送了山水画;宝姐姐送了《吉象平安》的玉石大象摆件儿;黛玉送了亲手打得香囊络子;湘云送了一柄银柄草原小刀;二姐姐送了一顶逍遥巾,两条飘带上绣了蝇头小楷,内中满是情意。

  贾环送了一副字儿,那字迹潦草,不过是凑趣罢了。

  至于宝玉,只应景儿般送了一诗,瞧着倒也喜庆。

  金陵李家诗书传家,不似京师权贵那般迷信。因是李惟俭既不曾换寄名符,也不曾寻僧尼上供尖儿。

  清早起来,只是去到前院儿设了天地香烛,拜过后又去拜了父母牌位,随即遥遥摆了大伯李守中等,这才逐个拜见李纨与贾琏。

  待回返正房,傅秋芳与晴雯、香菱、红玉、莹等过来拜李惟俭。李惟俭只道‘寿头’恐折福,便只让五人福了一礼便算揭过。

  用过早饭,姑娘们便与宝玉一同来祝贺。一时间莺莺燕燕、语笑嫣嫣,好不热闹!

  一袭红纱的湘云当先来贺,福了一礼,起身便笑道:“俭四哥,我那贺礼可还合意?”

  李惟俭笑着问道:“湘云妹妹费心了。”

  湘云仰着小脸儿道:“二叔得知我要来给俭四哥庆生儿,特意让三哥带我在街面上找寻了一日,好不容易才瞧见了这把蒙兀小刀。听说是用西域镔铁锻打的,最是锋利。”

  “回头儿湘云妹妹代我谢过你二叔。”

  “省的了。”

  李惟俭心下暗忖,料想史鼎、史鼐兄弟二人早已商议过了,因是得了信儿,非但送了湘云过来,还提早准备了贺礼。只是瞧着那张喜气洋洋的小脸儿,李惟俭咂咂嘴,觉着还是太小了。

  这会子湘云还小着呢,与其谈情说爱……也太早了些。

  湘云退下,探春瘪着嘴上前,说道:“俭四哥,我那贺礼不如湘云。却也用了心思的。”

  三姑娘前阵子方才被赵姨娘勒索了,囊中空空,因是便只能做些女红凑趣。比照李惟俭先前送的,自是有贵贱之分。是以小姑娘颇为不好意思。

  李惟俭就道:“三妹妹心灵手巧,那扇面儿绣得极好,如今正好得空,正对了我的心思呢。”

  探春松了口气,展颜道:“俭四哥喜欢就好,下回俭四哥生儿,我送个更可心的。”

  探春过后,惜春又上来说了几句凑趣的话儿。她这会子年岁最小,粉雕玉琢的,说着吉祥话儿倒也有趣。

  后续宝钗略略说了几句,迎春心有千千结,张口却也只是应景儿。她不善言辞,偏生那双眸子,浓浓的情意遮掩不住,瞧着李惟俭好似要流淌出来一般。

  黛玉也上前说了几句,此时人多,那些走心的话自是不好多说。只是经历了昨日一遭,黛玉心中愈发倚重李惟俭。黄昏后的短暂陪伴,驱散了黛玉心中的郁结。

  那宝玉面上郁郁,始终神思不属,一会儿盯着黛玉瞧,一会儿又盯着李惟俭瞧。

  众人都说过了贺词,唯独剩了他一个,他却一无所知也似。湘云看不过眼,凑过来道:“爱哥哥,你也说几句贺词啊?”

  “啊?哦,那就祝俭四哥葳蕤繁祉、延彼遐龄。”

  湘云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爱哥哥素日里最是能说,怎地这会子只说了这么两句?”

  葳蕤繁祉、延彼遐龄,前一句原指草木繁盛,延伸为人丁兴旺、事业顺遂;后一句意为延年益寿,合在一处便是惯常的贺词。

  只是宝玉平素最爱顽闹,哪次姐妹们过生儿,总是他说的最多,贺词也极有新意。偏生此时没了许多言语,略显沉闷。

  宝玉讪讪道:“许是昨儿不曾睡好吧,一早儿起来还糊涂着呢。”

  湘云就道:“原来爱哥哥也认床。下回爱哥哥不如学我,走到哪儿都带了枕头,如此就好了许多。”

  宝玉闷声应下,湘云又回身去寻李惟俭:“俭四哥,今儿可有戏看?”

  “有,过会子戏班子就到,我特意请了奉春班。”

  湘云顿时合掌高兴起来:“好啊,待会儿我可要点一出胖姑学舌!”

  当此之际,昆曲太过雅致,只在权贵、大户之家流转,稍稍俗套一些的徽班连番进京,倒是闯出了好大的名头来。

  若历史不曾改易,四大徽班过后,逐渐与京师各剧种融合,便形成了日后的京剧。

  这奉春班乃是自苏州过来的昆曲戏班子,只流转于权贵之家,李惟俭还是托了严奉桢这才请了来。

  说话间红玉便快步行将进来,喜滋滋道:“四爷,外头丁护院传话儿,说是瞧见戏班子上山了。”

  湘云还不曾发话,后头一人叫嚷一声,扭头往外就跑:“我去瞧瞧!”

  跑出去的却正是贾环。探春欲言又止,对这个亲弟弟极为无奈。

  李惟俭只是笑着朝探春颔首,随即起身:“那咱们就一道儿去瞧瞧。”

  戏台子是现成的,睹新楼前本就有一片空地,地上铺了幔布充作戏台子,众人可登楼看戏,也免了炎炎夏日之苦。

  当下闲言不表,戏班子接进来,傅秋芳便张罗着在睹新楼摆了桌椅,预备了茶点、果子,莺莺燕燕便与李惟俭一道上了睹新楼。

  二楼位置最好,李惟俭便将二楼让给了姑娘们,自己则与贾琏、宝玉、贾环上了三楼。

  再次与姐妹们分隔开来,宝玉愈发如坐针毡。戏牌子轮流过手,湘云果然点了西游记中的一出,黛玉则与三春商议着点了西厢记。到得三楼,李惟俭摆手推拒,让贾琏与宝玉等点了看。

  宝玉心不在焉,胡乱点了一出金貂记,贾环点了一出白蛇记,算算十几折戏下来,这一天就排满了。

  李惟俭两世为人,经历过信息、娱乐轰炸,对那咿咿呀呀的昆曲自是欣赏不来,于是便与身边儿的贾琏言谈起来。

  说过一些闲话,李惟俭思忖了一番,到底将那煤矿公司的事儿透露了出来。

  “二哥且准备好银钱,约莫这月底,再不就下月初,必有准信儿。”

  “哦?”贾琏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事到如今,俭兄弟多少漏一些口风,我也好回去与她言说。”

  李惟俭笑着没言语,指了指西北。

  西北?总不会是边关战事吧?这也跟股子没干系啊?贾琏思忖一番,尚不得其果,李惟俭便轻轻吐出一个字来:“煤。”

  “煤矿?”贾琏闻弦知雅意,可谓一点就通。

  “俭兄弟这般说来,莫非是那内府”

  李惟俭颔首,压低声音道:“西山煤矿尽数在内府掌握,便是散落的几个煤矿,也被内府收拢在了手里。要不了多久,两亿斤煤炭便会发送京师,这一年保底可就是二十万两出息的好营生。

  算算虽比不得水务公司,却也不算差了。二哥若不想着暴富,只想着每岁得些出息,这煤矿股子最是安稳。”

  贾琏闻言若有所思,旋即冲着李惟俭笑吟吟拱手道:“俭兄弟,多的话儿不说了,咱们且看往后。”

  李惟俭笑着应承下来。他结交贾琏,一则是这荣国府里,琏二爷最好打交道,且为人通情达理,懂得人情世故;二则秋闱过后他便要出府,没了他看顾,总怕大姐姐再受委屈。

  有了今日香火之情,料想来日大姐姐遇着麻烦,那王熙凤总不会袖手旁观。

  二人又言说一阵,红玉又上得楼来,喜滋滋禀报道:“四爷,二公子来给四爷庆生儿来了。”

  严奉桢来了?

  李惟俭笑对贾琏道:“景文兄前一回还说不得空,不知怎地,这会子又赶了过来。”

  听闻来的是少司寇家的二公子,贾琏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与李惟俭一道儿去迎了。

  二人下得楼来,行不多远,转过小径便撞见了莹引来的严奉桢。二公子风尘仆仆,面上晒得黑油油的,遥遥瞥见李惟俭,严奉桢呲牙道:“复生,我来道贺了。”

  李惟俭先行为贾琏与严奉桢引荐了,随即才道:“景文兄怎地这会子来了?”

  “给你送贺礼啊。”严奉桢玩味道:“小二百斤的铜疙瘩,方才好悬没上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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