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三等,那可就是一等威字将军了。可饶是如此,御书房里的众人也无异议,盖因此时有先例在。太宗李过时,苏州人薄珏献燧发火铳,太宗大喜,当即以伯爵之位酬之。
可惜薄珏命苦,转战时身中流矢而亡,错非如此,说不得传袭到今日便是四王九公。
“甚好。”政和帝下了断言。
忠勇王跟着便蹙起眉头来:“这炮架子与射程表,臣曾按着射程表亲自发过炮,比照过往的确准了许多。就是炮架子还不曾造出来,倒是不好定功。”
政和帝就道:“如此,可暂定升二等。”
又是二等!那岂不是一举封作神字将军了?
就听政和帝又道:“那票盐法甚好,朕以为至少再升二等。”
还升?二等神字将军往上可就是男爵了。
陈宏谋心下不爽,扭头瞥向古惟岳,却见其老神在在,好似浑不在意。陈宏谋忽而醒悟,是了,不过是个正二品的二等男爵,每岁多个不到三百两俸禄,值当什么?
且太宗李过之后,因将作之事封爵者少之又少,又因薄珏先例,其后顶多功封一等子,再无人因造物而封伯。
那李惟俭不过十四、五年岁,这般早就因功封爵,不见得是好事。且与朝政无碍,因是陈宏谋舒出一口气,就没开口辩驳。
圣人与忠勇王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旋即拟定了李惟俭的封爵,当即唤过大明宫内相戴权拟了旨意,又发遣其去荣国府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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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内,隔了屏风布置了两桌酒席。
女眷自在另一边,李惟俭则与贾政、贾赦、贾珍、贾琏、宝玉等自处一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老爷好一番夸赞李惟俭,分明以其岳丈的身份自居。
李惟俭只笑吟吟的也不反驳,任凭贾赦拿姿作态。许是多饮了两杯之故,大老爷贾赦愈发瞧那宝玉不顺眼,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宝玉总要上进些,琏儿来日好歹还能袭爵,宝玉就只能下苦功好生攻读一番,若侥幸中了举人,我与你父运作一番,说不得也能入朝为官。”
宝玉最为腻烦仕途经济,哪里会听得进去?因是只唯唯应下,面上却不以为意。
贾政瞥见,顿时重重撂下酒杯道:“孽障,你大伯好生训诫,为何不以为意?”
贾政一发话,顿时引得王夫人过来观量。见宝玉骇得不知所措,便劝慰道:“老爷,大喜的日子,什么时候教训宝玉不是,偏生要在此时?”
贾政心头烦闷,再是实学,如今李惟俭也是货真价实的举人。东西二府合在一处,除去东府的贾敬,还有谁中过举?
那引以为傲的贾珠,也不过中了个秀才而已。再看人家李惟俭,同样的年岁已然是举人了。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见李惟俭如此上进,再看宝玉整日在内宅厮混,学些精致的淘气,贾政哪里会气顺?
王夫人所言提醒了贾政,今儿可是李惟俭的好日子,自己在此时发作,容易让旁人多想。因是贾政冷哼一声,呵斥道:“回头儿再与算账。”
王夫人生怕宝玉再恶了贾政,连忙过来揽住宝玉:“宝玉且随我去屏风后用些饭食。”
眼看着王夫人拉着宝玉走了,贾政愈发气恼,拍了桌案道:“家门不幸啊。”
一旁的贾珍正要劝慰,忽而便见有婆子快步奔行进来,慌乱中透着喜意道:“老太太、大老爷、老爷!宫中来了天使!”
内中顿时为之一静。贾政略略思忖,霍然起身:“来的是哪位天使?”
“是大明宫的戴公公,这会子赖总管正招呼着。”
贾母隔着屏风喜道:“戴公公?莫非是大姑娘的好事儿?”
王熙凤赶忙道:“老祖宗,这可不敢怠慢了,咱们还是赶紧迎了去吧。”
“正是正是,快,快去前头迎天使!”
酒宴暂停,一行人呼啦啦往外就走。贾母自是在最前,贾政、贾赦、贾珍等分列左右,至于今儿的主角李惟俭,这会子远远被扔在了后头,只与三春等行在一处。
前头薛姨妈正喜滋滋地与王夫人说这话儿:“姐姐,这回可算妥帖了!大姑娘总算熬出了头,就是不知这回是封妃还是贵妃。”
王夫人没口子的笑道:“还说不准呢,可不敢胡说。”
薛姨妈就道:“我瞧着八九不离十,这不年不节,又非老太太寿宴的,宫中天使哪儿会平白无故过来传旨?定是大姑娘的好事儿!”
说话间出了垂花门,转过穿堂,过仪门到得正门前。便见戴权手捧拂尘,领着几个小太监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贾赦连忙咳嗽一声,上前与其攀谈:“戴公公,此番莫非是”
那戴权笑吟吟道:“贾将军,旁的不急,还是先让咱家宣过了旨意再说?这圣人可等着咱家回话儿呢。”
“是极是极!我这就叫人摆香案。”
荣国府早年隔三差五便有恩旨降下,因是府中下人自会处置。不待贾赦吩咐,赖大便命仆役摆了香案。
戴权将佛尘搭在手臂上,展开旨意道:“举人李惟俭何在?”
李惟俭原本随在人后,闻听此言心下纳罕,脚下却不停,当即越众而出拱手道:“学生李惟俭在此。”
“嗯,”戴权笑着颔首,道:“举人李惟俭,圣人有旨。”
李惟俭还在发怔,一旁的贾琏赶忙推了下,李惟俭这才赶紧跪下听旨。非但是他,仪门前一干人等纷纷跪下听旨。
便听戴权抑扬顿挫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富国以将作。咨尔举人李惟俭,精实学,擅造物。
先有水务纾解京师用水之困,后造新铳、测新炮,又于盐务有建言之功……
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进尔二等男,钦此。”
念过圣旨,戴权将圣旨卷好,瞧着李惟俭道:“李爵爷,皇恩浩荡啊,还不赶快接旨?”
李惟俭当即叩首:“臣,叩谢天恩!”
起身上前接了圣旨,此时身后才嗡嗡声四起。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都本道这一遭是大姑娘终于有了信儿,不想这旨意却是给俭哥儿的。这旨意里说的囫囵,又是水务,又是新铳、新炮的,还有盐务?俭哥儿是三头六臂不成?算算一月底至今不过大半年,怎会折腾出这般多的事儿来,还因此封了爵?
贾母虽替李惟俭高兴,却隐隐心忧,大姑娘一晃入宫这般多年头,也不知到底何时能熬出头来。
王夫人又是另一般心思,她自是与贾母一般心忧,跟着便是厌恶。自家的宝玉原本好生生的,谁瞧了不赞一声?奈何有这李惟俭比对着,如今李惟俭这般年岁就因功封爵,倒衬着自家宝玉一无是处了。
王熙凤一双三角凤眼盯着李惟俭的背景心下赞叹,她喜揽权,自是欣赏这般能挣下家业的男子。莫说是宝玉,这会子便是贾琏与李惟俭相比,都好似米粒与皓月。
邢夫人在一旁暗自幸灾乐祸。方才还说准是大姑娘有了准信儿,结果怎么着?阖府来见证人间俭哥儿……自己女婿封了爵!什么叫扬眉吐气?这便是了!
你王夫人素日里再厉害又如何?生下个衔玉而生的宝贝的什么也似,如今又哪里能跟自己女婿相提并论?
再瞥一眼王夫人身后的薛姨妈,但见其瞠目不已,好似难以置信。邢夫人顿时心下暗乐,当日得罪了李惟俭,可曾想到人家也有封爵的一天?
另一边,贾珍凑上前先恭贺了李惟俭,又扯着戴权说话儿。其后的贾赦与贾政还在发愣。
李惟俭……封爵了?还是二等男?
啧,算算比东西二府的爵位还高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贾政心下不喜,只道此为乱命;大老爷贾赦则是先喜后忧。喜的是,李惟俭与自家二姑娘情投意合,这李惟俭封爵,自己说出去也有脸面;随即又犯了愁……若只是寻常举人,庶出的二姑娘自是与之相配。可如今李惟俭封了爵,这可就有些配不上了啊。
再后边厢,一众姑娘们叽叽喳喳,都在为李惟俭高兴。
惜春年岁小,方才没听清,就问身边儿的探春:“三姐姐,俭四哥是封爵了吗?”
探春与有荣焉,仰慕道:“正是。俭四哥得封二等男,才这般年岁,说不得来日建功立业,也有封侯的一天。”
小姑娘最喜这等英雄人物,且李惟俭在小姑娘心中能文能武,有谦逊温和,正应了探春心目中的英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骑马定乾坤。
二姑娘迎春喜滋滋地瞧着李惟俭,她这会子满心喜悦,却不曾想过配不配的问题。
黛玉面上噙了笑意,心下暗忖,俭四哥果然一鸣惊人,此番非但中了举,还封了爵,真真儿是双喜临门。
一旁的宝钗再也端不住,眉头紧蹙,咬着下唇发怔。
本道李惟俭这般年岁,起势总要十几、二十年,薛家无论如何都等不得。哪里想到,不过区区大半年,李惟俭挣得偌大家业不算,结交了达官显贵不说,转头儿还封了爵!
宝姐姐素有青云之志,为此熄了感性,只理性与人交往。本道靠着算计定会得到最好结果,不料最好的结果却在最初就被她熄了心思。
天意?还是报应?
由不得宝钗不多想!她不禁思忖,若当时不克制自己,她分明瞧见,李惟俭对她极感兴趣的……现在……不,现在也来得及!
宝钗瞥了一旁的迎春一眼,旋即又瞥了眼满是笑意的黛玉,心下暗忖:男未娶、女未嫁,一切都有可能!
宝姐姐不信命,只会为自己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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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辞行
不提一众姑娘心中如何做想,眼见大姐姐李纨已然掩口而泣,李惟俭这会子不好多说,只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又去招呼戴权。
此人为大明宫内相,不说结交,却也不好开罪了。李惟俭趁着贾珍说话间隙,上前拉过戴权的手,袖子一抖便是两张银票送了过去,面上笑道:“劳烦戴公公特意走一遭,学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啊。”
戴权笑道:“为圣人奔走,本就是我等近侍之责,李爵爷这话过了。”
此时贾珍便道:“还请戴公公拨冗,正好内中置办了酒宴”
戴权摇头笑道:“圣人还等着咱家复命,这酒却不好喝了。下次,下次吧,哈哈,贾将军,李爵爷,咱家去了,后会有期。”
“我送公公。”
李惟俭与贾家爷们一并好似众星捧月般,将戴权送出门外,目送其乘车而走,贾珍等这才恭贺了李惟俭。
贾珍就笑道:“俭兄弟果然出息了,才这般年纪就封了爵,来日说不得也能位列公侯。”
贾政不知如何开口,那贾赦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道:“不过是个没封号的杂品爵位,珍哥儿莫要太抬举俭哥儿了。”顿了顿,又道:“再说朝廷早有先例,非军功不得封伯。俭哥儿再有能为,凭着实学造物,往后封个子爵哪儿不是了?”
李惟俭心下暗忖,大老爷怕是反应过来了,这是生怕二姐姐配不上自己,这才出言打压?
他笑吟吟道:“世叔说的有理,不过是个杂品的爵位,承袭还要降两等,下一代只怕就是一等将军了。”
贾赦顿时好一阵无语……他就是一品将军。一旁的贾珍还不如他呢,不过是个三品将军。
大老爷贾赦越琢磨越不对味。虽说只是个没封号的杂品爵位,可那也是二等男,比他这一品将军高两等呢!
说荣国府累世富贵……人家李惟俭不过数月光景就赚了百万家财,家底不见得比荣国府差;
比人脉,荣国府与四王八公往来颇多,可如今四王八公不得势啊。再看看人家李惟俭交往的,少司寇严希尧是其老师,忠勇王更是圣人极为信重的亲兄弟。有这二人在前头摆着,可比什么四王八公有排面儿多了!
因是再回返荣庆堂里,瞅着四下人等不住的朝李惟俭恭贺,这大老爷贾赦的心里就愈发别扭。总觉着二姑娘这婚事只怕要吹了。
婚事告吹事小,没了俭哥儿这般的女婿事大!谋划数月,眼看到手的鸭子,贾赦哪里肯眼睁睁瞧着其飞了?因是席间言语寥寥,一直皱眉思忖。
莫说是大老爷贾赦,便是老爷贾政,与东府的珍大爷这会子心下都透着别扭。原先只道是攀附而来的穷亲戚,谁料不过数月就折腾出如此家业来,如今还封了爵!
老爷贾政素日里一直端着架子,每每都会教训李惟俭一番。如今想来,贾政不觉老脸发热。他蹉跎大半生,所作所为还比不得人家李惟俭半年所办的事儿大。又哪里还有脸面教训人家李惟俭?
贾珍也别扭了一阵,到底还算隔着远,因是与贾琏一道儿不住的劝酒,待熏熏然,眼见外间天色已暮,这才告辞离去。
他这一走,贾赦推说不胜酒力,贾政说来日还要坐衙,两位老爷纷纷告退。这席间只余下个贾琏作陪,那中间隔着的屏风就成了摆设。
先是三姑娘探春绕过屏风,以茶代酒敬了李惟俭一盏;有她开头,余下的姑娘们纷纷笑着过来敬酒。
“俭兄弟”欲言又止的是二姑娘。二姑娘内秀于心,自是不傻。大老爷贾赦都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
李惟俭酒到杯干,只给了其一个肯定的眼神。二姑娘到了年岁,因是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到底还在席间不好多说,因是只能迟疑着退下。
“俭四哥,我敬你。”这是小姑娘惜春,同样以茶代酒。李惟俭笑吟吟饮了,惜春忽而道:“俭四哥也学过佛?”
“这却不曾。”
惜春就纳罕道:“怪哉,那为何俭四哥教林姐姐的曲子里满是禅意?”
李惟俭正色:“佛本是道嘛,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哈?”惜春狐疑而去。
“俭四哥,今儿可谓双喜临门,我这边厢也以茶代酒,俭四哥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