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开花不结果?那不就是没授粉嘛。
王熙凤看向李惟俭道:“不过只种菜吃还是不错的。”
李惟俭就笑道:“二嫂子,我这暖棚可不同,一边厢种了西瓜,待腊月里结了果,定要请二嫂子尝尝冬日里的西瓜。”
王熙凤哪里肯信?三角凤眼乜斜着笑道:“俭兄弟莫非果然从茅山学了术法不成?咯咯咯,你若果然冬天种了西瓜出来,那我这当嫂子的来日定然摆酒道恼,以后俭兄弟说什么我都信了。”
李惟俭顿时乐了,装模作样思量一番,重重颔首道:“如此,我便与二嫂子打这个赌了,烦请众姐妹做个见证。”
贾琏笑道:“还用旁人?我见证就够了。”
探春凑趣道:“我信俭四哥的,不若也跟二嫂子打个赌。”
王熙凤讶然,道:“莫非探春知晓内情不成?这可不成,要吃大户须得去寻大嫂子,我这二嫂子可是精穷。”
李纨眨眨眼,乐道:“你们赌你们的,怎地又扯到我身上了?”
惜春就道:“大嫂子、二嫂子都是大户,咱们做小姑子的不寻两个嫂子打秋风,还能寻谁?”
众人一说一笑,略略盘桓了一阵,这才回返正房。
此时午时将至,正房里摆设了酒宴,那请来的徽班便在庭院里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李惟俭的宅第到底比不得荣国府,因是只能开了门窗,这般才能一边吃酒一边看戏。已是深秋,偏生厅堂里温暖如春,姑娘们原本还裹着披风,转眼便热得解了下来。
探春四下观量,不见周遭有火盆、熏笼,反倒是窗下、墙边多了几个四四方方雕花镂空的木盒子。探春凑近,便觉热浪自内中逸散而出。
正巧晴雯领着丫鬟进来传菜,探春便叫住晴雯,指着那木盒子问道:“晴雯,那是何物?”
晴雯道:“四爷说是暖气,内中是铸铁的管线、散热片,另一头儿连着东跨院儿的锅炉房,如此不用见明火,室内便有了热乎气儿,还不用担心过了炭毒。”
探春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赞叹道:“俭四哥果然厉害。”
晴雯撇嘴埋怨道:“四爷什么都好,就是花起银钱来大手大脚的……原本正房、几处住人的厢房装了这劳什子暖气也就罢了,四爷偏不,连那下人住的倒座房,没人住的库房也装了。
这下可好,如今要寻个库房放些冻货,都要送到侧花园里。”
此时红玉领人进来,闻听此言就道:“还不止呢,三姑娘可曾瞧见院儿里的水管子?四爷可是四下都埋了水管子,只待来年自来水铺到此处,接通了各处就有自来水。”
晴雯又道:“那锅炉房往后怕是明火不能停,四爷总叨咕什么二十四小时热水,说以后要沐浴都不用现巴巴的烧水了。啧,这般抛费,一年下来单单是煤钱就要大几百两!”
只几百两?探春年岁虽小,可自幼养在王夫人膝下,性子却比寻常姑娘家更有城府。不过区区几百两,哪年荣国府的主子抛费的炭钱都要一、二千两了。
虽说荣国府比俭四哥的宅第大了不止一筹,可莫要忘了,人家俭四哥这几百两银钱可是惠及上下,而荣国府那一、二千两银钱只单单是主子们用的炭钱,若算上下人的,只怕还要往上翻。
这哪里是靡费?分明是节省了许多。
探春心下思忖明了,却看破不说破。俭四哥这宅第,不论是预留的水管、暖气还是那绿意盎然的暖棚,处处都透着新意。与之比照,荣国府上下暮气沉沉,好似行将就木一般。
她这边问着话,一旁的二姑娘迎春却不曾听进去。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二姑娘心下羞怯,又想着昨儿李惟俭所说,于是愈发留意观量这宅第。迎春不求什么新意,却也觉着这宅子处处都称心如意。
方才她隔着老远还朝暖阁里观量了,见只一床被褥,心下顿时熨帖。俭兄弟虽纳了妾,却也不曾让妾室搬入正房。
傅秋芳就坐在二姑娘身边儿,不时的问询,招待有加,二姑娘与之接触两回,见其端庄娴静,并无旁的坏心思,这心中就愈发熨帖了。如今时不时偷眼打量李惟俭,只盼着来日回信会是好消息。
这厅堂里布设了两桌酒席,中间隔了屏风。王熙凤听闻晴雯、红玉说嘴,也觉室内这般不见烟气的妥帖。因是待傅秋芳照料了二姑娘迎春,便扯着其问东问西。
待问过了,王熙凤心下暗暗咋舌。那东跨院儿推平了宅子,又起了如今的暖棚,算算抛费起码两万两;比照起来,锅炉、暖气几千两,那预留的水管又是几千两。旁的不算,俭兄弟单单是在瞧不见的地方就丢进去三万两银子。
这般算来,荣国府上下若是这般改造,只怕只多不少!她便暗自寻思着,回头儿再问过俭兄弟,寻个省钱的法子,总要将老太太屋里改造一番。
略略听过一会子戏,王熙凤见屏风另一边只李惟俭与贾琏,这想要寻李惟俭说话都不容易。因是心下一动,便道:“我看不如撤了这屏风,左右都是亲里亲戚的,方才还凑在一处,这会子不过是吃酒听戏,做样子给谁瞧呢?”
另一边的李惟俭与贾琏相视而笑,旋即命人将屏风撤了下去。如此两桌只隔了三尺,彼此抬眼便能瞧见。
戏码一折一折地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惟俭与贾琏这一席只浅酌一番,另一边的姑娘们则热闹起来。
也不知谁说了顽笑,逗得姑娘们前仰后合,便是素日里最含蓄的二姑娘也笑得伏案不起。
王熙凤就道:“‘请夫人阅兵’,咯咯咯,林妹妹这张嘴啊,果真不饶人,这数落起不是来也能笑死人。”
黛玉笑道:“二嫂子这般说却是过了,我方才说的不过是书里瞧来的笑话。”
探春便道:“这回算林姐姐过关了,谁还有顽笑?”
说话间探春看向李纨,李纨笑着摇头:“素日里自女先儿处听来的顽笑,大抵都听过,说出来不过拾人牙慧。我看,莫不如让爷们儿说两个,许是就有了新意呢?”
宝钗便遥遥冲着李惟俭道:“俭四哥不若说两个顽笑来热闹热闹。”
李惟俭与其对视一眼,随即看着黛玉目中好似有些期待,便颔首道:“好啊,那我便说一个。”
略略思忖,他开口道:“说悟空西天取经路过一地,耍顽金箍棒一时失手落在地上,结果就不见了。悟空大怒,当即召出土地来,喝问道:‘土地老儿,我的金箍棒在哪儿?’”
顿了顿,卖足了关子,李惟俭这才道:“那土地老儿上下打量半晌,这才拱手道:‘回大圣,您这紧箍棒就棒在与发型极配!’”
话音落下,黛玉、探春、宝钗一并笑得前仰后合,连李纨也抿嘴笑了。惜春年岁小,不知其故,迎春不解,王熙凤也一时没寻思明白。待探春便乐便说了内中道理,余下几人也大乐起来。
又过半晌,李惟俭见贾琏哈欠连天,便问将起来。贾琏只道昨儿不曾睡好,李惟俭便让人引着贾琏先行到客房歇息。
这酒桌上只余下他自己,李惟俭又不耐烦去看徽班唱戏,因是干脆起身踱步而出,嘱咐了傅秋芳照料众人,自己溜溜达达到侧花园醒酒去了。
此时方才未时,日头西斜,李惟俭停在池塘边,但见残荷凋零,鱼戏其中。又有邻人炊烟飘过,可谓‘横塘池碧秋风凉、烟波微啸浴斜阳’。
李惟俭略略熏然,心下思忖着来日布局。忽而面前池塘落了石子,本道这般顽皮的定是晴雯,转头一瞧,来者却是噙着笑的宝钗!
李惟俭心下讶然,面上笑道:“薛妹妹怎地来了?”
宝钗娉婷行到李惟俭身旁,瞧着池塘里的残荷道:“那暖气烤着有些气闷,我便出来转转,不想俭四哥竟也在此处。”
李惟俭道:“吃了酒,刚好来此处醒醒酒。”
宝钗随口道:“二嫂子送了一副西洋烛台,银闪闪的,瞧着倒也别致。”
既是温锅,众人总要送些礼物应景。王熙凤、贾琏自李惟俭这儿得了莫大好处,前番教训贾瑞又欠下的人情,这礼物自然往贵重了送。余下众人,一诗一画的,不过是凑趣应景儿。
“是吗?那我回头可要仔细瞧瞧。”李惟俭不满意烛火亮度,奈何大顺贫油,心下思忖着也不知大顺何时能拓土婆罗洲,如此就不缺石油用了。
宝钗又道:“今儿一早宝兄弟发了性子,闹腾着也要来。老太太、太太都拦不住,后来还是二嫂子说要去请了老爷来,这才吓住了宝兄弟。”
李惟俭浑不在意,说道:“老太太多心了,宝兄弟上回不过是犯了痴,又不能次次都如此。”他心下巴不得宝玉再闹腾一番呢,待黛玉看清了宝玉此人,心中自然就有了权衡。
林姑娘不在意家世,不在意前程,却尤为在意一个人的本心。
宝钗乜斜一眼,低声道:“说来,宝兄弟闹着要来,也是因着林姑娘呢。”
李惟俭笑道:“不好这般说。宝兄弟那性子,许是只为了图着热闹,或是与姐姐妹妹们耍顽。若说单为了谁,这却不好说了。”
宝姐姐想给自己上眼药?李惟俭哪里会上当。笑吟吟看过去道:“昨儿下帖子,听老太太说宝兄弟近来勤勉了不少,连着去了私学,料想这其中必有薛妹妹之功啊。”
宝钗就道:“俭四哥这话却是错了,我不过外人,又哪里说得动宝兄弟?上回略略劝了几句,宝兄弟就恼了呢。”
“宝兄弟年岁还小嘛,往后总会知道薛妹妹所说才是正理。”
二人一番试探,没分出结果来。宝钗咬着下唇忽而道:“瞧着这池塘,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入京时,错非俭四哥援手,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旧事重提?
李惟俭笑道:“薛妹妹言重,那日巡检司来得极快,便是没有我,料想薛妹妹也是无碍。”
宝姐姐笑了笑,没再言语。忽而一阵秋风刮过,宝姐姐抬头看了眼遮住日头的乌云,道:“起风了,俭四哥也快些回去吧。”
“嗯,我散散酒就回去。”
宝钗略略一福,返身而走。
李惟俭在原地站定半晌,估摸宝钗已然回去了,这才施施然往回走。到得月门前,便见怜秋欲言又止。
李惟俭干脆驻足,问过两句,怜秋才道:“薛姑娘先去寻了老爷,过后又来了两位姑娘,一个纤细,一个丰腴,见老爷在与薛姑娘说话儿,两位姑娘便回返了。”
李惟俭眨眨眼,这才心下恍然。那丰腴的,自是二姑娘迎春;纤细的,定然是黛玉!
无怪方才宝姐姐东拉西扯,始终不解其意。原来竟是这般打算!
熬夜到四点才写完,太困了。有错别字麻烦大家帮忙挑一挑。
第176章 任官
李惟俭停在原地暗自思忖。
宝姐姐这一手妙啊,既然暂且攀附不上自己,干脆占了坑位,免得自己与黛玉成就好事。
转念一想,二姐姐对自己情根深种,料想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倒是黛玉那儿,须得赶快处置了。如若不然,免不了黛玉便会胡乱思忖。
略略拿定心思,李惟俭快步去到东跨院暖棚里,四下找寻一圈儿,这才在靠东的暖棚里摘了一团小花,拢在袖子里施施然回返。
到得正房左近,刚巧撞见莹端着空酒壶自内中出来。李惟俭招呼一声,将其引到角落,悄然将那一团小花递过去,叮嘱道:“一会子塞给雪雁,就说送她们家姑娘的。”
莹闷声应下,李惟俭提着心回返酒席上。此事不好交代晴雯,她虽喜黛玉,可这般偏爱的物件儿,没有她的,不免回头多想;香菱是个呆的,弄不好会办砸;红玉一直想着二姑娘当主母,此事只怕不会尽心。因是思来想去,也唯有莹这憨憨去办最合适。
只是莫要出了差池才好。
他落座半晌,莹绷着脸回来,先侍立在角落,继而螃蟹也似横移到雪雁跟前儿。拉了对方的手儿强赛过去,又好一番咬耳朵。
这憨憨硬生生将此事弄成了谍战风!
李惟俭没眼看,生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来,赶忙用手捂了脸面。好在这会子姑娘们笑闹着都不曾留意,莹虽笨拙,可终究将事儿给办妥了。
雪雁听了耳语,心下惊喜,扭头看向李惟俭。见其颔首,当即笑着颔首回应。待过得须臾,雪雁这才悄然到得黛玉身边儿,轻轻将那一团小花递了过去。
黛玉心下惊讶,捏着小花问道:“哪儿得来的?”
雪雁笑而不语,黛玉顿时心下了然,扭头看向临桌的李惟俭。二人视线在半空撞见,黛玉便抿着嘴展颜笑将起来。
李惟俭顿时心下熨帖。转念又想,林妹妹好似不曾在意……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收摄心思,转过头来正巧撞见一双水杏眼,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戏一折一折地唱过,酒宴撤下,换做茶水点心。众人又看过半晌戏,待申时过半,王熙凤便张罗道:“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外间还起了风,不若还是早些回返吧,免得老太太惦念。”
探春撒娇道:“二嫂子,再多耍顽一会子吧。”
王熙凤探手戳了下探春的眉心:“若依着你,那可是疯玩起来没够,只怕再疯玩个两天也不舍得回呢。”
探春喝了两盏稠酒,这会子脸色红扑扑的,闻言顿时抱着王熙凤得臂膀娇嗔不依。
好说歹说,姑娘们虽有些不舍,可这酒宴还是散了。
将姑娘们送走,外间已然阴云密布,北风呼啸,一众人等回返时,转瞬便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莹便叫嚷起来:“还不到十月就飘雪了!”
此时金陵虽也下雪,却不会下得这般早。莹顿时顾不得冷风,追着细碎的雪花疯玩起来。余下几个丫鬟也追着其笑闹。
若还在荣国府里,她们可不敢这般放肆。
李惟俭只负手而行,笑吟吟地看着。傅秋芳随在一旁,行了几步说道:“老爷……可是对林姑娘有意?”
“嗯?”李惟俭自认做的隐蔽,不曾被人发觉,因是就说:“为何这般说?”
“我听薛姑娘说,老爷自金陵来京师时得了林盐司照拂,是以对林姑娘多有照料。”
李惟俭笑而不答,反问道:“秋芳觉得薛姑娘如何?”
“薛姑娘端庄、明艳,说话周全,自是好的。”
“那不好的呢?”
傅秋芳不好轻易下定论,因是咬唇道:“方才接触过三回,还没瞧出不好的来。”
李惟俭道:“不急,来日方长。待你瞧出薛姑娘哪儿不好,回头再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