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怒发冲冠,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你莫管了,我自有计较。”
碧月连忙舒了口气,又担忧道:“四爷,不会闹出事情来吧?”
李惟俭冷笑道:“能如何?连童生都不是,错非姓贾,这等货色能否混上一口饱饭都在两可之间。便是如此,你见了大姐姐让她安心,三两日,我必料理了此獠!”
碧月应了一声,这才喜滋滋告退。
李惟俭朝着垂花门行去,心下暗自思忖,也无怪大姐姐怄气,她这般寡妇失业的,最忌这等事儿。若流传出去,那就是黄泥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
单单打一顿难解心头之恨,此獠既然起了淫心,那便让他死在淫字上!
进得垂花门,眼见大丫鬟鸳鸯迎了上来,李惟俭面上的冷色忽而烟消云散,转而浮出笑意来,与丫鬟招呼一番,随着其入得荣庆堂,见了贾母自是好一番叙话。
李惟俭只道新官上任,杂务繁多,这才耽搁了过府。贾母心下颇喜李惟俭,半真半假地嗔怪了几嘴,这才转而说起了旁的。
略略坐了一会子,三春、黛玉、宝钗闻讯都赶了过来,李惟俭笑着与一众姑娘闲聊了半晌,不过是说了说内府衙门里的事宜。
其后王熙凤与李纨也来了,大姐姐李纨显是得了碧月报信,这会子瞧向李惟俭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眼看临近申时,贾母做主要留李惟俭用饭,还打发人命厨房多加两样菜品。李惟俭满心都是恼火,这会子哪里吃得下?
只道晚上同僚小聚,他初来乍到的不好驳了同僚颜面,贾母惋惜了几句,嘱咐李惟俭得空再来。
李惟俭应承下来,随即起身告辞。
他一起身,李纨便跟着起了身,本想送行之际嘱咐几句,不料却被王熙凤抢了先。
就听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俭兄弟如今可是出息了,好容易过府一趟,我可得好生照料了。这来日,说不得就要求到俭兄弟头上呢。咯咯,我去送送俭兄弟。”
有王熙凤在,李纨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因是略略犹豫,便见那二人一并出了荣庆堂。
李纨暗暗提着心,生怕李惟俭一时意气用事,再闹出好大的事端来。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李惟俭与王熙凤出得荣庆堂,王熙凤只使了个眼色,平儿便带着丫鬟悄然缀后了几步。
过了垂花门,王熙凤便道:“俭兄弟,那贾瑞贼心不死。上回挨了打,倒是不敢打我的主意了,不料转头又去琢磨大嫂子。”
李惟俭颔首道:“多谢二嫂子告知,这事儿我知道了。”
王熙凤管家,府里大事小情哪儿能瞒得住她?
王熙凤见他如此说,赶忙又道:“俭兄弟,不是我不管,是昨儿才得知,方才安排了蔷哥儿、蓉哥儿对付那贾瑞。”
王熙凤能如何对付?不过是设个相思局,那贾瑞最后是自己着凉病死的。只是刻下方才十月,还没到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的程度,这相思局顶多教训一通,怕是死不了人。
李惟俭既然心生恨意,又哪里容得了贾瑞此獠苟活?
因是笑道:“二嫂子,下回有这等事儿,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儿就是了。这回就不劳二嫂子了,免得脏了手。”
王熙凤一时间摸不清李惟俭心中所想,只道:“俭兄弟莫要因此跟我生分了就好。”
“哈,二嫂子哪儿的话?那贾瑞作死,又关二嫂子何事?”
王熙凤这才放下心事,一直将李惟俭送到仪门方才回转。如今李惟俭非但是李财神,还是堂堂的二等男,与其交好总不会吃亏。
却说李惟俭出得荣国府,上得马车,待出了宁荣街便挑开帘栊,将伴行的丁如峰招呼了过来。
“老爷?”
李惟俭思忖道:“可还记得上回揍的贾瑞?”
“回老爷,记得。”
“嗯,寻一对儿扎火囤(明代称呼,清中后期才叫仙人跳)的,送他去大牢!”
丁如峰笑道:“那瑞大爷又去撩拨二奶奶了?啧啧,真真儿是不知”眼见李惟俭面色不善,丁如峰顿时收敛笑容,拱手领命:“额,是,老爷擎好儿吧。”
李惟俭颔首,自袖笼里抽出一张千两银票递了过去。丁如峰瞥了一眼道:“老爷,对付个区区白身,要不了这般多银钱。”
李惟俭道:“余下的买贾瑞一条命!”
昨儿耽误了,我试试这两天能不能补回来。粗略检查了,还有错别字劳烦大家帮忙挑挑。
第179章 美人局
清早,马德奇骂骂咧咧自赌档行将出来,昨儿一宿先赢后输,非但折了本,临了还欠了人家五两银子。
马德奇心下腹诽,定是赌档出了老千,不然他其后为何连输了十六把?完全没道理啊!
寒风凛冽,天上刮起了细碎雪花,马德奇进得粉酱胡同儿,打着哈欠朝自家门前摸去。心下暗自腹诽,也不知那位‘同道中人’这会子起没起,若是没起,他还得在外头熬上一会子。
又打了个哈欠,忽而便见迎面不知何时抱着臂膀立着个人。一身短打分外利落,太阳穴鼓鼓着,眼神不善,一瞧就是青皮打行!
马德奇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去了一半儿。心下暗忖,莫非追债的追到家里来了?这人瞧着倒是眼生。
他心下胡乱思忖,面上不动声色,忽而顿足道:“遭了,竟将此事忘了!坏了坏了……”
说话间扭头就走,随即越走越快。回头偷眼观量,见那人不曾追来,这下略略放下心,心道这一遭好歹是过去了。
正待此时,胡同口忽而转出一人来,手里头拿着一枚青梨,一边儿大嚼一边儿朝他逼近。观量形貌,这人竟与方才那人有些挂相。
马德奇混迹市井,知道跑不了,当即停下脚步,苦笑着朝围拢过来的二人拱手:“二位是不是认错人了?”
“马德奇?”
“是我。”马德奇也光棍,干脆道:“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吧?嘿,您猜怎么着?昨儿晚上我还真就赢了二十两,奈何赌档一时间不凑手,就只能挂在账上。要不您二位容我两日,等我取了银钱就把账还上?”
丁如松呲牙一乐,手中半个青梨猛地砸在马德奇脸上,顿时汁水四溢,冷然道:“哄谁呢?再敢哄骗我们兄弟,小心把你栽了荷花!”
马德奇讪讪道:“这眼看都上冻了,可不好栽荷花。”
“少贫嘴!”丁如峰道:“咱们找你不为了要账。”
马德奇长出一口气:“早说不要账啊,早说我就不跑了。您二位吩咐,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办。”
丁如松乐道:“能,这事儿你太能了,不过是重操旧业……对了,那姘头还在吧?”
见其点头,丁如松就道:“扎火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那人送进顺天府大牢里,事成之后就许你二百两银子。”
马德奇眨眨眼,问道:“还要见官?不成不成,二位好汉不知,小的如今在顺天府衙门挂了号,只要一露面就少不得一顿板子。”
丁如峰嗤笑道:“一顿板子换二百两银子,值不值的你自己算。给个痛快话,若是不成,我们兄弟再去寻别人。听说骡马市左近还有个叫李永吉的……”
马德奇眉头一跳,顿时叫道:“李永吉那厮最不讲道义,二位寻他可就错了。”抢白一句,又狐疑瞥向二人:“果然有二百两?”
丁如峰看向自己兄弟,丁如松便自袖笼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来,径直拍在马德奇胸前:“办成了,还有另一半;办不成,这一百两就是你的烧埋银子!”
马德奇接过银票仔细观量,顿时乐得露出一口烂牙来:“二位瞧好吧,我那姘头早年可是锦香院的,保准丢个媚眼那厮就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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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放了私学,贾瑞自学中出来,想着两回不曾见到李纨,这心下愈发难耐。可他也知晓,这去个一回两回的还好说,时常总去难免惹人起疑心。尤其是那王熙凤极为狠辣,贾瑞可不想再挨一通打。
于是乎只好按捺下贼心,安步当车施施然朝自家行去。他自宁荣二府中间的私巷穿过,转眼到得宁荣后街。
这后街有一处茶肆,贾瑞三不五时便来此间耍顽。这会子瞧着时辰还早,便依着惯例进了茶肆之内。
内中自有说书先生讲古,贾瑞点了一壶茶水四样点心,正打发着时辰,忽而便自外间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老妪五十开外,女子瞧着二十出头。那老妪也就罢了,那二十出头的女子端地有颜色,贾瑞只瞥了两眼就挪不开了。
好巧不巧,这二人就坐在贾瑞一旁,只要了一壶茶水,随即低声细语起来。过得半晌,老妪转身之际‘无意间’撞了贾瑞,连忙不迭道恼,随即便与贾瑞闲谈起来。
这老妪能说会道,一会子说贾瑞瞧着就是富贵人家出身,一准儿有出息;一会子又夸贾瑞好面相,来日必定有福,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姑娘。
贾瑞被夸得心下熨帖,说过一会子,便与那老妪相熟起来。期间贾瑞不住地偷眼打量女子,那女子羞羞答答,却也朝着贾瑞眉来眼去。
贾瑞顿时来了贼心!
过得好半晌,老妪便要领着女子回返自家,贾瑞连忙会账追将上去。与那老妪求告一番,这才得知敢情其家并不远,就在宁荣后街的巷子里,也是这两日才新搬来的。
那老妪好似有意撮合一般,便道:“方才那茶肆寡淡无味,瑞大爷若有兴致,何不到我家,我让女儿烹茶相待。”
贾瑞本来就心痒痒,闻言顿时应承下来,随着那二人去了巷子里一户人家。
入得内中,厅堂里却极为空荡,桌椅板凳一概没有。老妪干脆招呼贾瑞上炕,还亲手为其脱了鞋子。一面儿命女子煮茶待客,一面儿道:“我这头儿还有事儿,瑞大爷尽管待着,就当是自家。”
说罢,老妪竟然径直离去了。贾瑞眨眨眼,心下忽而恍然,敢情这是半掩门子啊!摸索袖袋,内中还有几两碎银,因是便安心靠坐炕头,等着那女子奉茶伺候。
他正想着美事儿呢,忽而外间传来急促敲门声,那女子飞奔着去开了门,但听得有男声问:“人呢?”
女子嘤嘤哭道:“在炕上呢,就差宽衣解带了!”
“好贼子,欺负到我马德奇头上了,给我打!打过了再拉着去见官!”
贾瑞傻了眼,慌忙落地穿鞋,可还不待其穿好,便涌进来七、八号汉子,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打。
到了此时贾瑞哪儿还不明白,这是美人局扎火囤!
好汉不吃眼前亏,贾瑞蹲踞在地,不住地叫道:“好汉停停手,有话好说,不拘多少银钱,好歹说个数儿就是了!”
那马德奇骂道:“呸!老子刚娶过门的媳妇,手指头还没碰过一根儿,就让你这厮占了便宜。想花银子脱罪?没那么容易!打,打个半死拖去顺天府!”
又是好一通拳打脚踢,足足过了一盏茶光景,眼见贾瑞鼻青脸肿,马德奇怕打死了人不好交代,这才赶忙叫了停。随即上来两条汉子,剥了贾瑞的衣裳,大冬天赤条条捆了,嘴里塞了裹脚布,一群人呼呼喝喝押着往顺天府报官而去。
此时申时已过,偏巧府尹赶赴酒宴不在后宅,衙役接了状纸,又听闻人赃并获,干脆便将贾瑞扭送狱神庙,留待来日推官老爷审过了再说。
此时已是农闲,周遭受了冤屈的百姓每日都来敲登闻鼓,丁家兄弟又早早收买了狱吏,贾瑞这案子十天、半个月能审上就不错了。
一夜无话,转过天来贾代儒才发觉孙子彻夜未归。到了私学也遍寻不见,四下扫听了,这才得知孙子贾瑞被人拿了现行,昨儿就扭送顺天府了。
贾代儒亡魂大冒,当即求上宁国府贾珍,贾珍心下不耐烦,可到底还是使了帖子送去顺天府。此时顺天府推官又不是荣国府清客出身的傅试,新任推官有了前车之鉴,哪里敢徇私枉法?
因是只囫囵回话,说是会尽快审理。这一尽快就是四天!后续得知案情,人家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贾瑞一方只空口白牙的,怎么看都是无理。
贾代儒舍了老脸又来求贾珍,贾珍寻思一番,只得打发管家去寻了马德奇,商量着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只消马德奇撤了状子,贾瑞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本道那马德奇定会狮子大开口,不料却极为好说话,赖升只舍了十两银子,马德奇就松了口,转天果然就撤了状子。
贾代儒接了贾瑞,见其只剩下半条性命,顿时老泪纵横。其后安置家中寻医问药,奈何始终不见好转。绵延十来日,贾瑞终究因病一命呜呼。
丁如峰自茶肆中起身,出门骑马回返李弟。
隔着仪门与茜雪递了话儿,他便去到偏厅等候。过得半晌,李惟俭快步而来,见礼过后,丁如峰便道:“老爷,那厮病死了。”
“嗯,”李惟俭应了一声,道:“这几日都有什么人登门?”
丁如峰道:“除了宁国府的太医,其余的都是左近贾家亲戚。”
李惟俭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打椅子扶手,低声问道:“就……没见着瘸腿的和尚道士之类的?”
“没有啊,”回了一嘴,丁如峰细细思忖一番,确认道:“没有。”
李惟俭长出了口气,许是时候不对,贾瑞死早了?不论如何,没那跛足道士,自然也就没了风月宝鉴。
可惜可惜,看来他此生是没仙缘了,只好在这凡尘俗世打混。
惋惜一番,李惟俭见丁如峰还在一旁侍立着,便道:“无事了,你且下去歇息,你们兄弟各自领五十两银子赏钱,放两日假。”
丁如峰咬咬牙,说道:“老爷,那一千两银子除去打点狱神庙,还余下三百两有奇……”
李惟俭笑眯眯道:“老爷我给你们一千两就是办此事的经费,不拘抛费多少,都是一千两。那五十两,是事儿办成了之后的赏钱。”
丁如峰心下大喜!里外里加起来,兄弟二人一遭就得了四百两有奇!
丁如峰连忙作揖道:“谢老爷赏!小的往后必定尽心竭力!”
“去吧。”
打发了丁如峰,李惟俭起身离了偏厅,负手而行朝着内宅回返。方才进得三进院儿,茜雪便从后头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