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着李梦卿临时起意,点了三姑娘做手帕交,是以即便宝姐姐再早慧,这会子也不曾想得分明。不明就里之下,只能暗叹时运不济,可惜不曾入得郡主青眼。
原本那天赐的良缘,被妈妈、哥哥亲手推之于外,如今俭四哥高升二等竟陵伯,别府另居,等闲不得接触,只怕再没了指望。此番又错过了郡主青睐,看来,也唯有退而求其次了。
心下想得分明,这才留意到宝玉心思不属,当即凑过去温言抚慰,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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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惟俭出得忠勇王府,因忠勇王一句话,顿时神思不属,再没心思去厂子里布置生产。急匆匆回返家中,胡乱思忖了一日,夜里又辗转反侧。
他生怕忠勇王好心办坏事儿,若次妃、郡主独独对黛玉青眼有加,旁人也就罢了,以贾母心智,或许一时想不分明,可事后总会琢磨过味儿来。
黛玉许了自己,贾母便是再宠爱黛玉,为着宝玉也得另做打算。倘若黛玉许了宝玉,那自扬州带来的家产自是不用再提,可若不是,来日这家产是怎么个说法?
焉知荣国府上下为了区区十几万银子,不会故意养死了黛玉?到时候李惟俭找谁说理去?
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又昏昏沉沉一整日,到得傍晚红玉回返,才将从平儿处扫听来的信儿说了出来。
待听闻黛玉、探春一并成了李梦卿的手帕交,李惟俭顿时尝尝舒了口气。这位忠勇王行事利落不拘小节,此番倒是颇有些张飞绣花儿的意味了。
黛玉三不五时要去王府陪着李梦卿,那王夫人即便再不待见黛玉,为着荣国府脸面,也不好苛待了。
眼见李惟俭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莫说是姨娘傅秋芳,便是大丫鬟晴雯都有些吃味。
禁不住说道:“四爷对林姑娘可真真儿是上心呢。”
李惟俭便笑道:“不一样,你们在我身旁,我自是能照应着。林妹妹独自在荣国府,吃的好不好,病了有没有药,旁人给没给脸色,我都一概不知,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晴雯心思简单,闻言顿时笑将起来,正要刺棱两句,忽而管事媳妇茜雪匆匆而来:“老爷,吴海宁有要事禀报。”
“哦?”李惟俭顿时来了精神,劈了大氅紧忙出得内宅,于偏厅撞见吴海宁,就听其压低声音道:“老爷,那西夷与贾蓉勾搭上了。”
状态不太好,写到四点四十才写完。临近过年,家务事缠身,说不定过年时要请假。我尽量保持更新,实在不得已,可能需要请假两天。先提前跟大家说一下,见谅见谅。
第232章 与谁更迭
巴多明苦闷地从家中出来,呼吸的第一口空气便满是煤烟味儿。抬眼朝南扫量,便见高耸的烟囱拖出滚滚黑烟来。
这个古老的帝国正在发生某种不知名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巴多明隶属于耶稣会,可他的传教事业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因为某些蠢货拿着教皇的旨意,私自跑到金陵传教,这直接触碰了大顺皇帝陛下的底线。
于是,禁教!老天啊,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他含糊着咕哝了一声,整理好头顶的二梁朝冠,呼出一口白雾来,朝着家门外行去。作为冬官正,他的薪水低的可怜,雇请不起私人的马车,因此只能每日雇请骡车往返内外城。
然后一辆新奇的两轮人力车停在了他面前。那车夫原本满脸堆笑,见了他那西夷面容,顿时笑容一敛,蹙眉道:“钦天监五十文,走不走?”
“走。”
巴多明飞快上了人力车。这个帝国充满了对外人的傲慢,这里的妓女、车夫甚至仆役都不愿意与西夷面容的家伙过多接触。平时巴多明乘坐骡车,总要比别人多付几十文。
从外城到内城只要五十文?前所未有的廉价!
坐在人力车上,巴多明又觉得这人力车跑起来比骡车少了不少颠簸,因此心中拿定主意,以后尽量乘坐人力车,这样每个月起码能存下二两银子。
人力车进入内城,眼看朝着皇城方向转弯,巴多明立刻操着生硬的官话道:“不不不,另一边,我要去广济寺。”
车夫暗骂了一嘴‘西夷就是事儿多’,原地兜转方向,朝着内城西北而去,不片刻到得广济寺,巴多明痛快付了车资,而后朝着广济寺对面儿的一间茶楼行去。
临进门前巴多明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时针指向正好,但他却不敢肯定。这怀表每天总会慢上一刻钟,而他今早刚巧忘记对时了。
方才进门,就有喜欢鼻孔看人的傲慢仆役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才来?我家大爷都等得不耐烦了。”
巴多明没法辩解,因此只能笑眯眯道:“好饭不怕晚。”
仆役哼哼两声,引着巴多明上了二楼雅间。
绕过屏风,巴多明就见那位贵公子正不紧不慢的用手指敲打着节拍,角落里,老者弹着琵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吟唱着:“……冷清清绣户,娇滴滴人儿,怎禁风雨萧萧。嗳,悲切切寒鸦,嘹宾鸿”
巴多明到得那贵公子面前,拱手说道:“贾公子”
贾蓉抬手止住:“有话不妨一会子再说。”
巴多明暗暗生闷气,又是这样!大顺贵族简直比英伦三岛上的蛮子还要傲慢,英伦三岛的蛮子顶多先说上一刻钟的天气才会转入正题,但大顺的贵族总喜欢云山雾罩说上半个时辰漫无边际的废话,才会转入正题。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而时间,恰恰就是巴多明所缺的。
幸亏耶稣会的其他传教士在京师多方奔走,皇帝陛下才打消了在京师彻底驱逐传教士的念头。但留给巴多明的时间不多了!
准噶尔人的惨败,让沙皇陛下对大顺的新式装备极有兴趣,限期开出了巴多明不可能拒绝的价码,他必须赶在二月前掌握确切情报,然后横跨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去领取那丰厚的奖赏。
因此,巴多明深吸了口气,严肃道:“贾公子,我想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贾蓉嗤笑一声,随手将面前的纸笺推到巴多明面前。
巴多明自顾自落座,抄起纸笺仔细观量。上面用铅笔画着一部机器,巴多明实学造诣不低,饶是如此,也足足看了一刻钟方才大抵看明白这是什么。
卖唱的姑娘得了赏钱,又被贾蓉趁机摸了手儿,强颜欢笑着紧忙随爹爹离去。贾蓉呷了口茶,眼见巴多明还在观量,禁不住说道:“巴冬官正,这图样子如何?”
这理应是一部原毛混纺机器,真是天才的设想,那位李伯爵竟然想着将棉花与羊毛混纺在一起,倘若比例不同,那必定会得到不一样的面料。
巴多明已经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但他却不紧不慢放下纸笺,皱眉眉头说道:“请原谅我的直白,这东西看不出什么用处。”
贾蓉面上一变:“巴冬官正是在耍我?”
巴多明紧忙改口:“不过,我愿意为这张图纸出一百两银子。”
贾蓉恼了,拍案道:“三百两!”
巴多明紧忙摇头:“太多了,我可出不起……最多二百两。”
贾蓉冷哼一声,没言语。一旁的仆役说道:“巴大人,下头可还有一张呢。”
“我这就看。”
巴多明抽出下面的纸笺,仔细观量起来,随即越看越兴奋。这张图纸绘画的是一种枪械的闭锁机构,原理并不复杂,而真正让巴多明诧异的是子弹的形状。定装弹药不是什么新鲜事,欧洲在用,大顺同样也在用。
新奇的是,李伯爵似乎想要将定装弹药的包装壳彻底将子弹与火药包装起来,从此再不用担心风雨侵袭。问题是,这样的子弹如何引发?而图上画着的撞针,似乎就是用这东西的引发的,巴多明暗想,莫非是用燧石做的撞针?
好像也不太对,燧石太过脆弱,不可能接受长期反复撞击。
那位伯爵大人被誉为东方的克瑞斯神,具有点石成金的神奇能力。虽然图纸并不完整,但巴多明坚信这位伯爵大人不会做无用功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新东西,或许就在子弹上?
想到这里,巴多明放下纸笺,沉吟着说道:“这张图纸很有用,但可惜……它并不完整。如果贾公子能得到完整的图纸,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千两白银。”顿了顿,见贾蓉面上不置可否,巴多明耸了耸肩说道:“现在嘛,它只值二十两。”
贾蓉嗤笑一声,探手抓过后一张纸笺,随即撕了个粉碎:“原本就是姓李的遗留下来的,上哪儿给你找全图去?既然不值钱,那就罢了,先把这二百两结了吧。”
巴多明有备而来,点出二百两银票,那贾蓉得了银票,随即负手洒然而去。待贾蓉领着仆役一走,巴多明赶忙将碎纸搜集了,仔细拼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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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
书房里,香菱扯着晴雯,晴雯红了眼圈儿又要道恼:“四爷”
李惟俭摆手笑道:“都说了,与你无关。是我拍板让那赖尚文来家中的,再说如今还不知是不是其动了手脚呢,偏生你着急先红了眼圈儿。”
话儿是这般说,可李家素来简单,雇请来的仆役多是京师土著,雇请之前都仔细与街坊四邻扫听了,那些爱占便宜、嚼老婆舌的,一概不用。此前两年平安无事,偏偏赖尚文来了二十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这让晴雯如何想?
此时听得动静,傅秋芳与红玉、莹也来了,入内一扫量,紧忙问道:“老爷,这是怎的了?”
李惟俭阴沉着脸道:“前些时日画的图样子不见了。”
“啊?那物件儿可紧要?”
李惟俭只是略略颔首,没言语。
素日里,便是出征之前,自家老爷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未如此阴沉过。傅秋芳因是心下就是一沉,料想那图样子定然极为紧要。
就听李惟俭说道:“若寻常人得了,只怕也没用处。可若是西夷得了,只怕来日必定祸害我大顺。”顿了顿,这才道:“那上头是我新设想的火铳。”
事涉军器,断无小事!
傅秋芳瞥了一眼晴雯,肃容道:“如今旁的且不说,这家中出了贼人,总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是。”
李惟俭颔首道:“打发人,将家中上下人等尽数召集来。”
红玉极有眼色,顿时领命而去。
不片刻,各管事儿、管事儿媳妇将下人们聚集在仪门左近,众人纷纷茫然,嘀嘀咕咕不明所以。那赖尚文藏在人群中,蔫头耷脑,心下怦然作响,暗暗朝着漫天诸佛祷告,求着千万别是老爷发现了端倪。
他本就领着书房里的差事,前几日提心吊胆偷了张纸笺,拿给贾蓉后却并无用处。被贾蓉奚落一番,又催逼着再行偷窃。
隔天他就偷了一张纸笺,那纸笺上画得什么不得而知,这回贾蓉极为满意,给赖尚文免了五十两银子。
赖尚文连番得手,胆子越来越大,昨儿便偷了那新式火铳图,寻了由头与贾蓉碰面儿,如今还不知那东西有无用处,结果就被大管家吴海平聚集了起来。
赖尚文心下跳的厉害,愈发忐忑不安,眼见吴海平行将过来,连忙上前套近乎道:“大总管,这姨娘到底是何事啊?”
吴海平也被瞒在鼓里,因是蹙眉道:“不好说,到时候听着就是了。怎么,偏待不住?”
赖尚文腆着脸笑道:“一早儿吃坏了肚子,有些跑肚……”
“忍着!”
赖尚文正要再说,却见人群为之一静。吴海平瞥见李惟俭与傅秋芳一并到来,连忙低声道:“拉裤子里也给老子忍着!”
丢下一句话,吴海平紧忙迎了过去。
略略言语几句,吴海平讶然回首瞥了那赖尚文一眼,赖尚文心下咯噔一下,只道完了!
果然,就听吴海平朗声道:“外院的都散去吧,内院丫鬟、婆子、小厮尽数留下,你们这几日谁去过老爷书房,动了老爷的图样子,趁着事儿还没闹大,赶紧自己出来认下。”
一众丫鬟、婆子彼此观量,却无人应声。赖尚文梗着脖子,心下暗忖,事到如今也唯有死扛到底了。
“没人承认?好,那就莫管我逐个问过了。”吴海平言罢,与老婆茜雪低声言语几声,茜雪便点道:“翠儿,二进院洒扫向来是你打理,这几日可有外人进过老爷书房?”
一丫鬟紧忙出列福身道:“回茜雪姐姐,我只见过赖尚文与碧桐姐姐进过老爷书房。”
茜雪连忙看向傅秋芳,傅秋芳便点过碧桐:“你几时去的老爷书房?”
碧桐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道:“三日前。姨娘打发我给老爷送参茶。”
就见李惟俭摇头道:“不对,那图样子这两日方才画出来的,不是碧桐。”
碧桐松了口气,连忙屈身一福。
不用旁人吩咐,吴海平拧眉看向赖尚文:“赖尚文,你有何话说?”
赖尚文一缩脖子,叫起撞天屈来:“大总管、老爷,小的冤枉啊。书房是小的打理,可小的从来勤恳,并没拿过老爷东西”
“你浑说!”忽有一婆子指着赖尚文鼻子道:“你当大家伙是瞎的?那日我亲眼瞧见你顺走了老爷的湖笔,还推说那湖笔坏了。呸!不过损了分毫,哪儿就坏了?”
又有老下人道:“老爷,小的夜里巡视,曾见赖尚文与人躲在侧花园里聚赌!”
李惟俭叹息一声,踱步上前道:“赖尚文,老爷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若识趣,不妨实话实说,也能从轻发落。”
“这……老爷,小的虽有些毛病,可断不曾拿过那图样子。”
李惟俭笑着点点头,转身经过吴海平身旁时轻声道:“看来不打是不行了。”
吴海平兄妹可是最早就跟在李惟俭身边儿,自问功劳、苦劳都有,连妹子都搭进去了,向来视李家为自家,怎容这等家贼逞凶?
因是当即撸胳膊挽袖子,点了两个仆役道:“将这贼厮给我押过来!”
那赖尚文大叫道:“凭什么?老爷不公,又没拿到证据,凭什么说是小的拿的?”
李惟俭哪会与这等砸碎说嘴,只是一言不发盯着。却见吴海平抄起棍子来,那两个仆役早就看赖尚文不顺眼了,照着膝盖后头一踹,褪下裤子来按住胳膊,就听棍挂风声,嗡的一声就抽了过来。
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