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37节

  当初大顺与俄国在黑龙江流域爆发冲突,巴多明就充任了翻译。谈判期间暗地里给俄国人透露情报,得了不少好处。可惜俄国人的兵力太少了,大顺只发出一镇兵马就将俄国远东据点尽数拔除,一路追击到贝加尔湖畔。

  那位俄国男爵被俘的时候,巴多明已经准备好跑路了,事实上他的确跑去了澳门。直到一年后听闻,那位被俘的俄国男爵没进山海关就重伤不治,且事后大顺并没有迁怒其余传教士,认定泄密一事不曾泄露,巴多明这才重新回返京师。

  作为一个有过长期经验的间谍,巴多明有着极强的警惕心,他觉着这次的事儿或许比上次还严重。因此他放下车帘,操着生硬的官话道:“险些忘了一件事,送我去内城……多给你五十文。”

  车夫含混着应下,挥舞马鞭,那骡车便经过贾珍等人身边,朝着内城行去。此时巴多明已经下定了心思,跑吧,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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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国府。

  大老爷出面说项不成,转头儿回来便将此事说与了邢夫人。那邢夫人又是个碎嘴的,眨眼便将此事传扬得人尽皆知。

  随即还不罢休,紧忙到了荣庆堂,嚷嚷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贾母本就不待见邢夫人,见不得她正等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因是便沉了脸儿,说道:“有事儿慢慢说,怎么就不好了?”

  “老太太不知,方才珍哥儿媳妇打发人来请大老爷出面说项,只说珍哥儿怕是要打死蓉哥儿了,大老爷不明就里赶忙去劝阻,这才知道,原是那蓉哥儿串通下人盗取了俭哥儿的图样子,惹得俭哥儿登门问罪……”

  贾母眉头紧蹙,道:“你慢些,怎地又扯到俭哥儿了?”

  邢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荣庆堂中人等方才明白过来。这会子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尽在,听清楚缘由,顿时不知如何言说了。

  串通仆役盗取人家图样子,蓉哥儿实在太过下作了!

  李纨与李惟俭是堂姐弟,长辈又都在,因是心下暗恼不已,却不好开口说什么。

  王熙凤也是两难,她与俭兄弟的关系,自是紧密。可蓉哥儿这小辈也是好的,素日里有什么吩咐,都尽心尽力去办了。因是王熙凤这会子也不好开口。

  王夫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贾母沉吟好半晌才道:“蓉哥儿实在是不成器,怎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王夫人却道:“老太太,俭哥儿此番……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个图样子,既是画出来的,回头儿再画一份就是了,何必伤了亲戚情分?”

  邢夫人等的就是王夫人这句话,当即开口道:“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听闻,那图样子可是新式火铳,这要是泄露给番邦域外,说不得回头儿咱们大顺就得吃了大亏。”

  还不等王夫人反驳,贾母便道:“了不得啦!老国公在时,偷盗弓弩都是杀头的罪过!”

  王熙凤赶忙道:“老太太见多识广,快跟咱们说说是怎么个情由?”

  贾母悠悠道:“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老国公那会子还是京营节度使,有副将偷了军械发卖,不料转头这弓弩便被白莲教贼子用来造反。上头查下来,一下子就查到了那副将。老国公屡次求情,太上念及其征战有功,这才没牵连家小,只判了那副将一个斩监候。”

  听得此言,一众夫人唏嘘不已,王熙凤感叹道:“还是老太太见识多,换了我们小的,只怕还不知俭兄弟为何着急呢。”

  王夫人便笑着道:“这俭哥儿……到底还是年岁小。既然查出来了,莫张扬出去,私下里与珍哥儿言语一声儿就是了,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将老太太都唬了一跳。”

  李纨顿时蹙眉不已,正要出言,却听王熙凤道:“太太这话儿可就不多了。那事儿俭兄弟可是担着责呢,来日若果然流传出去,查出来是打俭兄弟府邸传出去的,说不得惹恼了圣人,就得拿俭兄弟发落呢。”

  王夫人笑着点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凤姐儿想的周全啊。”她心下笃定,自打上回要收回暖棚营生,这侄女就与自己生分了。

  王熙凤正要说些旁的,忽而有丫鬟进来道:“老太太,珍大爷请见!”

  贾母思忖道:“这会子来见我?快请进来吧。”

  内中都是妇人,又是自家亲戚,因是也不用避讳。须臾便见贾珍大步流星而来,到得内中长揖到地:“老太太,晚辈家门不幸,惹了天大的祸事,还请老太太救晚辈一救!”

  贾母讶然道:“这话儿是怎么说的?珍哥儿,到底是何事啊?”

  贾珍苦笑道:“料想老太太也知晌午时俭兄弟登门问罪之事了?晚辈责打了蓉哥儿一通,转头就去寻那巴多明。奈何自晌午到如今,晚辈寻遍了京师也寻不见那巴多明的踪影。”

  “这”贾母暗忖,那西夷莫不是跑了?

  就听贾珍拱手道:“还请老太太转圜一二,无论如何请俭兄弟宽限几日,晚辈一定将那图样子追回来!”

  大家过年好,祝大家新的一年龙腾虎跃、龙马精神!

  三十开了半天车,又忙活一天,零点过了才得空码字。所以今天暂且这些了,等过几天回家看看能不能多更些补一补。

  见谅见谅~

第234章 大张旗鼓

  却说李惟俭这边厢方才回返自家,那吴海宁便悄然寻了过来,低声说道:“老爷,胡账房晌午走了一趟忠顺王府,这会子方才回来。”

  李惟俭吩咐道:“知道了,盯仔细了,莫出了岔子。”

  吴海宁应声而退。李惟俭过得仪门往内宅行去,此番弄险算计,最后一环完美闭合。

  他在自家丢东西,算不上多大罪过,贾蓉勾结仆役盗取李家图样子,显然罪大恶极。那忠顺王又素来与贾家水火不容,又怎会放弃这般好的机会?只怕这会子弹劾的奏章都写出来了。

  尤是如此,尚不能定下荣国府的罪责。最后一环,则是那突破时代的武器。刚好,李惟俭已然造了出来!

  底火技术需要化学工业支撑,说白了就是需要硫酸,方才能大批量制造硝酸。可若只是少量制造,古人一早儿就发现了法子。

  李惟俭此番也是取巧,用绿矾高温加热,倒入水中就能得到稀硫酸。再加热浓缩,硫酸不易挥发,这样就得到了浓硫酸。其后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就造出了底火。

  不过这底火用药单一,极不稳定,一不小心掉地上都能炸了。至于丢失图样子上的栓动步枪,那更是扯淡,有生之年大顺能普及这款步枪就不错了。

  化工跟不上,材料跟不上,导致如今枪管即便用钢,也只是普通钢,缺少锰、铬加成,膛线极不耐磨,基本上打个几百发就得报废。不过那又如何?大顺火器不惧风雨,足以席卷天下。

  如今大顺与准噶尔争锋,圣人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将准噶尔这个心腹大患一举铲平。前番忠勇王险死还生,就是因着大雨困顿,此时李惟俭将这划时代的底火拿出来,朝堂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因是,愈发凸显宁国府罪责之重!且不说贾珍能不能逃脱,起码贾蓉是死定了。

  他思忖罢了,迈步进得正房里,就见傅秋芳、香菱等正宽慰着梨花带雨的晴雯。

  要骗人先骗己,谋算宁国府一事李惟俭一直不曾与身边女子言说,晴雯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只怕这会子觉得都是因着她之故,才让那赖尚文进了家中,自是自责不已。

  李惟俭这会子不好宽慰,只能沉着一张脸蹙眉行将进来。傅秋芳赶忙凑过来问道:“老爷,如何了?”

  李惟俭摇了摇头,说道:“与宁国府说过了,贾珍打了贾蓉一通,这会子应该去寻那巴多明去了。”

  当下他将事宜三言两语说过,傅秋芳顿时就恼了:“好歹还算沾亲,怎地出了这等货色来?”

  红玉也道:“那珍大爷素来是个没顾忌的,只顾着自己高乐,对那贾蓉非打即骂,哪儿有老子这般教训儿子的?瞧着倒是跟仇人也似。这上梁不正,下梁怎能不歪了?亏得老爷不过是跟荣国府沾亲,若真摊上宁国府这般的亲戚,来日指不定会招惹多少麻烦呢。”

  红玉话音落下,晴雯哭得愈发厉害。李惟俭心下不忍,探手将晴雯招过,低声道:“你也莫哭了,那贾蓉、赖尚文又与你何干?再说赖尚文当日进府,也是老爷我点了头儿的。”

  晴雯哭道:“哪里不怪我?错非瞧那赖嬷嬷见天求告,我也不会一时心软在四爷跟前儿提及。若不提及,哪儿会有这档子事儿啊!”

  正说着话,茜雪忽而进来,面色古怪道:“老爷,荣国府的赖嬷嬷求见。”

  晴雯顿时就恼了:“真真儿是不要脸子了!他孙子做下这等腌事儿,如今还敢上门儿求告?不见!天大的恩情,我都还过了,再也不欠赖家什么!”

  李惟俭也沉着脸儿道:“一介奴才,仗着主子宠在荣国府作威作福的,如今还敢来我家拿大?赶出去!咱们家何时跟这等不知分寸的奴才有往来了?”

  “是!”茜雪应下,转头儿吩咐人将那乘车而来的赖嬷嬷赶了出去。

  赖嬷嬷、赖升、赖升媳妇眼见被人丢了出来,这才恍然,他们在贾家被人尊着、敬着,可除了贾家谁认识姓赖的?母子计议一番,赖尚文可是亲孙子,不能不救,这事儿还得求在贾母头上。

  拿定主意,紧忙又往回走。茜雪方才打发走了赖家,正教训着俩门子,忽而远处又行来两辆马车,这回来的是贾珍与李纨。

  茜雪自知伯爷对这位大姐姐视若亲姊,贾珍又是宁国府当家人,因是先将贾珍引到偏厅稍坐,这才引着李纨入了内宅。她先行打发丫鬟入内通禀了,方才进三进门,李惟俭便与傅秋芳、晴雯等迎了出来。

  此时天色将暮,李惟俭迎上前来道:“大姐姐怎地这会子来了?”

  李纨如何能不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事关重大,贾母又怎能见死不救?眼见贾珍这般求告,贾母思忖一番,只得与李纨好言相求。

  若是婆婆王夫人这般说,李纨虽不好推拒,可心下决计不爽利。奈何自李纨过门儿,老太太就一直待她极好。贾珠死后,又体谅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给了她一等一的月例。

  这般恩情在,李纨只得应承下来,当即随着贾珍到了李惟俭家中。

  刻下见了李惟俭,李纨却不想着贾家了,连忙问自家兄弟:“俭哥儿,那图样子紧要不紧要?珍大哥亲自带人去寻,那洋和尚好似得了信儿,这会子始终寻不见人影。”

  李惟俭心下暗喜,寻不见好啊,最好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此才好给宁国府定下罪责。这般想着,面上苦笑颔首道:“那图样子不好外传。”

  李纨蹙眉又道:“这……若寻不回来,俭哥儿可是要担罪责?”

  李惟俭思忖道:“大抵叱责一番?”

  叱责、申斥?这事儿李纨熟,她父亲李守中食古不化,辞官前没少受圣人叱责。

  “了不起再罚些俸禄。”李惟俭又补充了一嘴。

  李纨当即松了口气,说道:“俭哥儿不担罪过就好。那蓉哥儿真真儿是没道理,算起来也是沾着亲的,怎能没由头算计到俭哥儿头上?”

  李惟俭情知,大姐姐李纨可不是好管闲事儿的。错非贾母出面儿,大姐姐定不会这会子就找上门来。

  当下紧忙将李纨让进正房里,不待落座,李纨便道:“方才珍大哥求到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又跟我商量……俭哥儿也知,老太太一向待我不薄,我总不好推拒了,因是这才赶忙来了,也想着出了这档子事儿莫要牵连了俭哥儿。”

  顿了顿,又道:“既然俭哥儿牵连不大,那我就放心了。这……方才老太太求着,说俭哥儿能不能多给些时日?珍大哥也一并来了,只说三日内定当将那巴多明寻出来,将图样子原样奉还。”

  李惟俭故作深沉道:“尽快吧。劳烦大姐姐跟老太太、珍大哥讲分明,此图事涉新式火器,若番邦域外得了此物,必定为祸我大顺!”

  李纨唬了一跳:“这话儿怎么说?”

  李惟俭便道:“这新式火器不畏风雨,大姐姐看过邸报,也知前番青海之战,错非赶上连日风雨,官军也不会被大策凌给围了。若当时大顺官军装备的便是这新式火器,哪儿还有被围之事?别说小策零,便是大策凌这会子也是冢中枯骨了!”

  “这般厉害?”李纨心下自然是信的。毕竟亲兄弟李惟俭此前种种摆在前头,实学造诣堪称无出其右者,俭哥儿既然说了这新式火器厉害,那一准儿就是厉害的。

  她虽不知武器变革会引起多大的战术革新,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当即便道:“俭哥儿放心,我一定与老太太说个分明。”

  李惟俭叹息道:“我如今心乱不已,就不见珍大哥了。劳烦大姐姐代我催促一二,不是我李惟俭小气,实在是干系重大。倘若来日官军还不曾装备新式火器,番邦域外就有流传,到时候朝廷定然会追究到我头上。”

  李纨当下便道:“无论如何,此事也不是俭哥儿的错儿。顶多给珍大哥三天光景,待三天一过,俭哥儿赶紧将此事报与衙门吧。总不能因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把自己个儿搭进去!”

  李惟俭心下熨帖,展颜道:“大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纨来的急,走的更急。说妥了此事,不迭地起身告辞而去,到前院儿偏厅与贾珍说过,二人随即回返荣国府。

  到得荣国府,这会子已然入夜。贾珍求了贾母,过后总要与老太太言语一声儿。当即随着李纨一道儿往荣庆堂而来,转过屏风入内,眼见赖嬷嬷正在贾母跟前儿抹眼泪求告,贾珍顿时怒从心头起!

  喝骂道:“老货!错非你那孙儿,我家如何会遭此大难?还有脸求告到老太太跟前儿?奴才秧子真当自己个儿是主子了不成?”

  赖嬷嬷骇了一跳,当即跪地哭道:“珍大爷这话儿说的,我何曾当自己个儿是主子了?再说那事儿也是蓉哥儿逼着尚文做的……”

  贾珍在家中横行无忌惯了,哪里会与一个嬷嬷讲理?晌午那会子错非李惟俭拦着,亲儿子贾蓉都被他打杀了,更何况是一个嬷嬷?

  当即怒从心头起,贾珍两步上前一脚踹在赖嬷嬷胸口,那赖嬷嬷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赖嬷嬷年岁与贾母相当,如何吃得住这一脚?当即嘴角沁血,昏厥了过去。

  贾珍兀自不肯罢休,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老货,主子发话儿还敢抵赖?今儿不好生教训一通,只怕就要反了天了!”

  说着又要抬脚,贾母赶忙叫道:“快拦下,莫要出了人命!”

  当下贾琏、贾赦上前,紧忙将贾珍拦下。又有丫鬟拦在赖嬷嬷身前,这老货方才逃过一劫。

  贾珍收敛怒气,当即冲着贾母长揖道:“老太太,晚辈失态了。”

  贾母叹息一声,不知如何言说。偏生大老爷贾赦是个糊涂的,这会子便道:“俭哥儿是自家亲戚,虽说是恼了,可好商好量的,这事儿未必不能压下……”

  方才回来的李纨眼皮一跳,紧忙道:“大老爷这话儿怕是不对。”

  贾母紧忙问:“珠哥儿媳妇儿,那俭哥儿是怎么说的?”

  李纨紧忙将李惟俭所说言语复述了一遍,临了才道:“倘若番邦域外果然先一步装备这等利器,来日定会追问俭哥儿罪责。老太太也知,里通国外、资敌,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过,俭哥儿能不急吗?

  俭哥儿能瞒二、三日,可若那图样子果然寻不回来,只怕唯有报官了。”

  贾珍算是贾家难得的明白人,闻言长长叹息一声。忽而想起过世的儿媳妇秦可卿来,心下便想,为何当日死的不是亲儿子贾蓉呢?多好的儿媳妇啊……

  大老爷贾赦听得李纨言语,这才知晓内中干系,当即沉着脸儿道:“真蓉哥儿真真儿是不成样子……珍哥儿,事到如今旁的莫想了,两府人手都散出去,总要先将那巴多明寻出来才是。”

  当下两府人手合在一处,几百号仆役散出去,贾珍、贾蔷、贾赦、贾琏各自带队,唯独老爷贾政帮衬不上,只能一个劲儿的徒呼奈何。

  这一夜找寻,直到宵禁时方才罢休,数百仆役愣是没寻见那巴多明的踪影。

  待众人回返,老爷贾政方才忧心忡忡说道:“咱们家这般大张旗鼓,倘若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又是一难啊。”

  贾珍这会子万念俱灰,恨不得立时将贾蓉与那赖尚文打杀了,因是一言不发。大老爷贾赦眨眨眼,待琢磨过味儿来顿时就恼了:“二弟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

  贾政讪讪道:“我方才与一众清客提及此事,方才想起这一码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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