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致远堂顺坡而下,两个丫鬟翠缕、映雪吓得脸色发白,偏湘云笑个不停,蹬起来愈发卖力。
映雪遭受不住,赶忙求饶:“姑娘啊,快停一停吧!”
湘云大笑道:“迎风而行岂不爽利?放心,我心中有数!”
过得睹新楼,前方坡度愈发陡峭,湘云这才不慌不忙去踩刹车,随即立时色变:“遭了!”
惊呼声中,三人一车顺着陡坡奔行而下,好巧不巧前方正进来一群人。
湘云大惊失色,腾出一手连连挥舞:“闪开,快闪开!”
李惟俭只瞧了一眼便知不好,赶忙吩咐人:“快拦下!”
几名北山护卫齐齐奔出来,哪知湘云惊叫着,手中极有准数,那四轮自行车竟一路绕过几名护卫,径直朝着那窥鱼桥而去。
李惟俭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行车撞破围栏一头扎进湖里。
李惟俭也顾不得旁的,跳进水中水而行,探手便将车下的湘云揪了起来。
“湘云,可还好?”
湘云这会子成了落汤鸡,发丝间水珠滴落,瞧了李惟俭一眼,忽而张嘴露出齐整牙齿来大笑不已:“俭四哥,哈哈哈,我方才好似腾云驾雾了一般!”
湖水将夕阳映射在小姑娘脸上,红彤彤一片,配着那爽朗、畅快的笑容,忽而就感染得李惟俭也笑了出来。
谁知他笑,她偏止住了笑意,狐疑道:“俭四哥,你,你不会怪我吧?”
“为何要怪你?”
“唔……我惹祸了。”
李惟俭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小心些就是了。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方才造出来也不曾仔细检验,便送了过来。”
湘云赶忙摇头:“都是我自己个儿大意,关俭四哥什么事儿?”
远处遥遥传来凤姐儿的呼声,李惟俭便道:“罢了,先上去吧。”
此时翠缕与映雪早已面色苍白的被护卫们捞在栈桥上,有人更是将那车子也一并抬了上去。湘云见此便颔首,结果方才挪动步子就‘诶唷’一声。
眼见李惟俭关切看过来,湘云撑着其手臂,抬起左脚瞧了瞧,便见其上染了泥污,那绣鞋早不知去了何处。
眼见湘云蹙眉犯难,李惟俭扭头又见只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赶过来,干脆探手一抄,将湘云横抱怀中。
湘云惊呼一声,便觉飘忽忽被其横抱了,眼见李惟俭目不斜视水而行,湘云怔怔看着那张好看的面容,不觉便有些痴了。
一时间心下不知流转了多少心思,酸甜苦辣咸,好似打翻了杂货铺一般五味杂陈。心下酸涩一股股涌来,又化作暖意,湘云便禁不住探手箍住李惟俭的脖颈,低声说道:“俭四哥真好呢。”
李惟俭低头,继而笑将起来:“哪里好了?”
湘云就笑着摇摇头,没言语旁的。她这般年岁于男女之情不过是似懂非懂,这会子好似有了些明悟,忽而又蹙眉道:“你,你以后不会打我吧?”
“哈?”李惟俭满脸莫名。
湘云张口欲言,又止住。
就听李惟俭纳罕道:“好端端的,我打你作甚?”
湘云噘嘴道:“我也不知,不过大哥收了巧香,夜里就总打她。我听得真真儿的,巧香叫得可惨了。”
李惟俭眨眨眼,忽而心生戏谑,故作恶形恶状吓唬道:“你要不听话,我也天天打你!”
湘云一瞪眼:“你打我,我就咬死你!”
“哈哈哈”李惟俭顿时大笑不已。
待到了栈桥上,轻轻将湘云放下,小姑娘兀自担忧不已。又瞧了李惟俭几眼,这才恍然笑道:“俭四哥方才一准儿是在说笑。”
“你怎么知道?”
湘云就道:“我瞧香菱、晴雯她们几个每天都乐呵呵的,想来俭四哥待她们极好呢。”
既然能待丫鬟好,自然也会待自己好。方才搬来大观园,俭四哥就送来了自行车;到得愚园,为了给自己解闷儿,又送来四轮自行车。这般心意,湘云自是感念在心。
因是忽而低头往下看,观量了几眼一时间又摸不准多大的脚码,蹙眉拿定心思,回头儿寻那晴雯扫听一番,若有鞋样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此时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到得近前,后头的婆子还抱着大姐儿。
王熙凤探手一指头戳在湘云额头:“疯丫头,作死啊!亏得这池子浅,不然说不得就出了事儿!”
湘云吐了吐舌头,凑过来扯着凤姐儿衣袖道:“知道了知道了,往后我仔细些。”
凤姐嫌弃地一甩衣袖:“湿漉漉的,快去换了衣裳、鞋子。”
当下又有婆子跑来,凤姐打发婆子背负了湘云回返,这才得空与李惟俭言语。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噗嗤一声都笑了。
凤姐眼见李惟俭并无责怪之意,禁不住为湘云开脱道:“云丫头性子爽利了些,有些男儿习性。”
李惟俭负手看着远去的湘云笑道:“无忧无虑,这般最好。”
眼见其眼中满是宠溺,凤姐心下异样,竟有些艳羡起湘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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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观。
六一炉熄火,道童用夹子开启,霎时间便见内中浓烟滚滚。待散尽了,露出一枚金灿灿的丹丸来。
待冷却了,贾敬捧在手中,不禁仰天大笑:“成了,贫道成了,哈哈哈”
隔天,荣国府。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正在绮霰斋看望宝玉,那宝玉因着姊妹们都去了香山别院,心下满是别扭。
有心一同前往,奈何一则棒疮未愈,二则李纹、李绮也并未请他。每每想到此处,宝玉便禁不住心下凄凉,只觉姐姐妹妹都弃他而去,好似生无可恋。
薛姨妈方才劝慰过,忽而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东府大老爷殡天了!”
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王夫人忙问:“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
那婆子道:“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
一众人等尽皆无语,贾母便叹息道:“打发人去知会珍哥儿媳妇一声,再叫来琏儿商议商议,这丧事如何处置。”
第266章 偷腥
不片刻,尤氏先来,随即贾琏与贾蔷一道而来。贾母许是念及贾敬岁数比自己还小些,念及有朝一日便要撒手人寰,便搂了尤氏大哭不已。见了贾蔷,又是痛哭一场。
贾敬与贾政、贾赦同一辈,又出自东府,论起来东西二府算不得太亲近了,贾代善、贾代化不过是堂兄弟,贾敬不过是贾母的堂侄。
因着贾珍、贾蓉流放,东府只余下的还不成器的贾蔷,这如何治丧就成了问题。
大老爷贾赦这些时日修养得有些成效,却依旧不良于行,因是贾政得了信儿告假回家,与族长贾琏商议一番,寻思这发丧的事儿总要落在荣国府头上。
一来,承嗣落在荣国府贾琏身上;二来,族田、铺面并东府的庄子如今都在荣国府,若荣国府不管,只怕难掩众人之口。
这会子李纨、王熙凤不在,将治丧之事商议定了,尤氏方才想起来,又紧忙打发贾蔷往各处亲朋故旧处送信儿。
贾蔷去送信,尤氏赶忙乘车往玄真观赶去。王夫人得空便寻了贾母,私下说道:“老太太也知,如今家中吃紧,亏得得了东府的庄子方才松快了些许,如今又要为敬大哥发丧……”
贾母蹙眉只道:“不拘如何,总要办得体面了才好。”
贾母既吩咐下了,王夫人只能应下,暗自思忖,这丧事若要办得体面了,总要个万八千银子才够数。
如今夏、秋两季租子离入库还远,家中余钱不多。王夫人思忖半晌,转头儿便点过了管事儿,吩咐道:“宝玉还病着,我怕是一时看顾不过来。珍大奶奶也不知能否处置得过来,你打发人去将凤哥儿叫回来,没了人看顾家中乱作一团,实在不成样子。”
管事儿应下,紧忙打发小厮往香山别院而去。早一会子,尤氏乘车到得玄真观,随行还有家中太医。
那贾敬的尸身就停放在静室内,几名太医相继看过,眼见其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得紫绛皱裂,又寻了战战兢兢的道人来问,道人说道:“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服了下去,四更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太医转头就与尤氏回话:“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
尤氏思忖着停放在此只怕不便,加之如今宁国府早为朝廷收回,赐给了李惟俭,尤氏便命人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
下晌时,贾琏、贾蔷追来,三人聚在一处,商议着如今天气炎热,实不能久待,又因贾敬的寿木早已备下,就寄存在铁槛寺内,便议定择日入殓,三日后,便开丧破孝。
另一边厢,黛玉一夜安睡,早起梳妆了便依着惯例在园中闲逛。游逛一阵,正巧撞见晴雯,晴雯素日最喜与黛玉亲近,便凑上前来说话。
略略说过些许闲话,黛玉便故作不经意问道:“俭四哥这会子还没起?”
晴雯蹙眉道:“一早儿起来就走了。”
黛玉顿时心下略略失落:“走了?”
晴雯就道:“西山煤矿前儿滑车出了岔子,砸死了两人,四爷寻了王爷请示,此番便是来巡视西山煤矿的。”
黛玉感叹道:“俭四哥真忙啊。”
晴雯附和道:“为朝廷办差,哪里能得闲?林姑娘也知,这朝堂之中,你愈能做事,圣人与诸公便愈要你做事。四爷自打腊月去了武备院,便是休沐时也不得闲呢。”
黛玉心下怅然若失,却也感念着李惟俭的不易,因是便道:“也是俭四哥有大才,朝廷才这般用他。”
晴雯失笑道:“大才不知,大财倒是真的。”
黛玉顿时哑然失笑,心下暗忖着,俭四哥心中自有宏图大业。也是因此,这才能忍得了尘世里的蝇营狗苟,只在与自己相处时才会展露心迹吧?
二人相携而行,晴雯又道:“昨儿夜里才知,敢情前几日有那不要脸的人家,上赶着要将家中独女送来给四爷做良妾。”
“还有此事?”黛玉小吃一惊,却不甚在意。再是良妾,又如何比得上她这来日的当家主母?
晴雯唬着脸儿道:“那家人可是下了血本,单陪嫁就二十万两,还说往后百万家产一并送与外孙。”顿了顿,思忖道:“是了,好似是那劳什子的桂花夏家。”
这下黛玉真真儿心惊不已,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先父早早定下赐婚之事。如若不然,真有人强按牛头,只怕自己与俭四哥之间的事儿……还有的麻烦呢。
说过这些闲话,二人转到景亭左近,遥遥便见湘云正扯着莹说话儿。
几人招呼过,黛玉便行过来笑问:“云丫头说什么呢,瞧把莹为难的。”
湘云便笑道:“好啊,原是来了打抱不平的。林妹妹就不想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黛玉干脆也坐在凉亭里,笑道:“想来一准儿刁钻古怪,瞧莹满脸为难就知了。”
湘云蹙眉道:“哪里就刁钻古怪了?我不过是问问昨儿是谁跟着俭四哥去了清盥斋罢了。我可是在大池子里听得真真儿的,只怕那小池子里的水都要扑腾干了。”
湘云说过,顿时大笑不已。莹面色局促,便是晴雯脸上也古怪起来。
黛玉不曾留意,只数落着湘云:“闺阁里的女儿家,问这等私密事儿也不知羞!”
湘云扬头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圣人都能说得,为何我就说不得?”
黛玉咯咯笑着正要与湘云斗嘴,王熙凤便与迎春、探春、惜春一道儿来了。
凤姐儿到来便问:“云丫头又与林妹妹拌嘴了?”
“凤姐姐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圣人能说得,我就说不得?”
王熙凤顿时告饶道:“罢罢罢,我才识得几个字儿?这牵扯到圣人,我可说不好。”
湘云又是一阵笑,忽而瞥见二姐姐迎春面色娇艳,顿时奇道:“二姐姐莫非吃了灵丹妙药不成?怎地今儿瞧着气色这般好?”
迎春‘啊’的一声,眨眨眼,未曾开口脸先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这才赶忙道:“许是山中养人?”
这话出口,莹与晴雯对视一眼,顿时暗笑不已。
惜春便附和道:“是了,山中气清,又极为清幽,莫说是二姐姐,我看二嫂子气色也好了许多。”
王熙凤顿时笑道:“往常在家中每日家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歇歇,气色可不就好了?”
正说话间,忽有婆子匆匆而来。
王熙凤只瞥了一眼,便起身出了亭子,肃容问道:“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