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莹这憨丫头却一本正经的道:“我可能吃啦!”
惹得李惟俭仰头大笑了一阵,愈发欢喜莹的憨直、纯真,随即忍不住抬手便了莹的小脑袋瓜。
待回到东北上小院儿里,留守的红玉、晴雯上前迎了李惟俭,接过褪下外氅,红玉就道:“四爷,今儿梨香院那几位去了王家走动来着,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哦。”李惟俭应了一声,心道难怪方才不曾瞧见宝钗。
薛姨妈去王家求助,本就是应有之举。只是这会子王子腾在外任官,家中都是些妇孺,薛姨妈此行只怕是无功而返了。
进得正房里,绕过屏风便见浴桶摆在厅中,一旁还燃了熏笼。随着的晴雯就道:“我想着今儿四爷一准儿饮了酒,就吩咐人准备了……四爷可要沐浴?”
李惟俭顿时心中熨帖,笑着冲晴雯颔首。这一晚李惟俭沐浴过后早早入睡,自是不提。
转过天来,一连两日李惟俭早早的赶赴外城武备院,本道圣人见过自己之后,那内府大臣忠勇王总要见过自己的。且此前面呈了条陈,政和帝看过这般惠而不费,且大有赚头的谋划,总要打发忠勇王前来过问才是。
不想,这两日却始终不曾得见忠勇王。李惟俭心中纳罕,那太监分明叮嘱过的,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第三日一早,李惟俭赶赴武备院路上,领着吴海平寻了间铺子用了些油饼、豆腐脑,忽听有食客议论纷纷,说那圈禁起来的废太子前日竟死了!
京师首善之地,皇城脚下的百姓极擅言谈,说起过往阴私典故来如数家珍,各类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
废太子死了,却不见报纸上刊载,于是流言四起。有说太上赐了鹤顶红,废太子是服毒而死的;有说今上断了废太子吃喝,废太子是生生饿死的;也有说废太子死在女子肚皮上的……林林种种,说什么的都有。
李惟俭这才恍然,敢情是废太子死了,无怪这两日忠勇王没空来见自己一面。
吃罢了早饭,李惟俭先行去武备院游逛了小半日,临近午时这才随着严奉桢去到了严府。
刚进府便听得轰轰作响,严奉桢就道:“怎地这般大动静?”
二人去到侧园里瞧了,就见那打井的地方,刘家父子先用绞盘将那辘辘升起,露出其下吊着的冲锥,而后松开绞盘,那冲锥骤然降下,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来。
严奉桢也不曾见过打井,紧忙上前观量,刘大赶忙拦下:“诶唷,公子可得离远些,这下头挖着石头层了,冲锥砸下去能飞出来碗口大的碎石子,打着人可不是顽闹的。”
李惟俭上前问道:“打到岩石层了?测没测过,如今凿了多深了?”
那刘大躬身拱手道:“回李公子,算算打下去四丈有余,这出水的地方都用三合土封死,又用篝火烤干了。”
“哦,这就好。”
那刘大却犹豫着说道:“李公子,您还请给个准话儿,这到底还要往下打多深啊?莫不是李公子想着的不是打水井,而是打盐井不成?”
严奉桢听着有趣,禁不住嘎嘎怪笑。便是李惟俭都乐了,说道:“又不缺工钱,你只管往下打就是了,什么时候出水什么时候算。”
“哎,得,您是东家。”
京师风沙大,土层厚,打下四丈才过了土层,料想那深层地下水应该不远了。
这日直到过了申时,也不见严希尧回返。寻徐管事扫听了下,却是严希尧今日有应酬,什么时辰回府可就不一定了。
李惟俭有些怅然,施施然带着吴海平打马回返贾府。
却说这日大老爷贾赦晌午与同僚吃罢了酒,这才熏熏然往回返。行到长安西街,忽有人拦住去路。
大老爷贾赦端坐轿子里,就听外间有人喊道:“可是一等神威将军贾老爷当面?”
贾赦挑开帘栊,便见一账房先生也似的人笑吟吟拦在轿前,当即发话道:“正是贾某,你又是何人?”
那账房先生笑着拱手:“见过贾老爷,在下替东家来给贾老爷送拜帖,还请贾老爷过目。”
说着,自袖笼里抽出一封拜帖来。早有随从上去取了,转身双手奉上。
大老爷贾赦接过来眯眼打量,却是大同有名的富商车庆和,车员外。贾赦当即心中一动,想着莫非此人找上自己是有事相求?那车庆和富甲一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求上自己说不得孝敬少不了。
贾赦正愁着家中开销不足呢,不想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他沉吟着正要开口,那账房先生就道:“贾老爷若有闲暇,不妨与在下东家一叙?”他探手一指临街茶楼:“东家如今就在此楼上恭候着呢。”
贾赦抬眼观量了下,笑道:“正好晌午吃酒吃的口干,那就去饮一盏茶。来呀,落轿!”
轿子落下,大老爷贾赦下得轿来,随行一干人等呼呼喝喝朝着那茶楼而去。见得这边动静,那账房先生前头引路,楼上的车庆和早早下来恭候。
于大堂里会同了贾赦,一番见礼之后这才上得二楼雅间。
隔断了屏风,二人寒暄一番,车庆和便道:“贾老爷,在下有一事相求,这个……”他目光看了眼四下随从。
大老爷贾赦心道戏肉来了,当即一摆手:“尔等且走远些。”
待随从散去,车庆和亲自起身为贾赦斟了茶,这才笑吟吟说道:“实不相瞒,贾老爷,在下是听闻借住贵府的薛家……有意转出皇商的底子,奈何薛家也没个主事人,这才求上贾老爷面前,还请贾老爷居中转圜一番啊。”
“嗯?”薛家要转让皇商底子?他怎么不知道?
转念一琢磨,贾赦这才回过味儿来。哪里是转让,分明是逼着转让啊。
大老爷贾赦沉吟着呷了一口茶水,心思电转。那薛家不过是王夫人的亲戚,又与他大老爷贾赦有何干系?
瞧车庆和那意思,倘若自己居中转圜,怕是好处少不了。
他心中意动,面上却为难道:“车员外怕是寻错了人啊,那薛家乃是我兄弟的亲戚,车员外当去寻我兄弟啊。”
车员外就道:“贾老爷此言差矣,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贾老爷又是长房长子,论理此事也是合该贾老爷做主才是。”
贾赦听得心中熨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车庆和察言观色,忽而比划出五根手指来:“若贾老爷帮着在下办成此事,在下愿出这个数的孝敬。”
贾赦乜斜一眼,不屑道:“才五百两?”说着端起茶盏不耐地喝起茶来。
车庆和笑吟吟摇头:“是五千两啊。”
“咳咳咳……”
大老爷贾赦一口茶水呛进了肺管子,一双眼睛睁大了少许:“五千两?此言当真?”
那车庆和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连连颔首:“在下不过一介商贾,哪里敢哄骗贾老爷?”
“嗯……也罢,”贾赦心花怒放,再也矜持不住,说道:“念在你一片诚心,老爷我便替你转圜一番。不过这孝敬银子,你得先出个三千两吧?”
“好说好说,万事好说。”
车庆和扭头冲着外间的账房先生招招手,那账房先生便捧了个匣子进得内中。车庆和接过来打开,自内中取出一叠银票,点数出一叠推在贾赦面前:“三千两,贾老爷数数?”
贾赦探手将银票拢过来,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装银票的匣子。心中暗忖,这里头只怕装着起码三、五万的银票,若都给了自己该多好啊!
若全都给了自己,莫说是转圜,便是杀光了薛家都干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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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过了申时,李惟俭这才打马回返荣国府。
自侧门进得自家小院儿里,红玉便早早迎上前来,问候过了,随即低声说道:“四爷,如今府里头都说薛家不是物儿呢。”
迟了一步的晴雯就道:“本来就不是,欺负起四爷来没完没了的,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子的人家!”
李惟俭朗声而笑,心中却知晓,这贾府里上上下下大多捧高踩低,若不是自己使了银钱,哪儿会有风评反转?
进得正房里,李惟俭撩开衣袍落座,冲着红玉笑道:“还有呢?”
“还有,”红玉压低声音道:“听人说了一嘴,说是东府的蓉大奶奶也不知怎了,忽而就病了。那病还极重,两府的太医会诊了两遭,开了方子用了也不见好。”
秦可卿这会子就病了?
李惟俭就想着,莫非是因着前次中伏时焦大将丑事嚷开了,这才引得秦可卿犯了心思,生了病?
这却不容他插手。他如今借住荣国府,与宁国府隔着两道院墙,且关系远,实在攀扯不上。
他年岁还小,犯不着现在就想着情情爱爱的。嗯……说起来黛玉如今虽是豆芽菜,那宝钗却略略长开了,瞧着就宜家宜室的……也不知宝钗这会子回没回梨香院。
他正思忖着,忽听外间有人叫门。
红玉赶忙迎出去,须臾便面露难色回报:“四爷,姨太太家的宝姑娘来了。”
“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念叨着呢,不想宝钗就来了。
他思忖了下,说道:“请进来吧。”
如今他正与薛家闹得不愉快,便没出去迎了。红玉应下,转头将宝钗引将进来,李惟俭这才起身见礼:“薛妹妹怎么来了?”
宝钗轻咬下唇,心中既羞赧又难堪。
便如李惟俭所料那般,昨儿去了王家,果然无功而返。下晌时邢夫人又寻到梨香院,说有人相中了薛家的内府皇商底子,话里话外都在劝说薛姨妈赶紧转了,否则薛蟠那起子人命官司可就要发了。
薛姨妈慌了手脚,薛蟠除了无能狂怒再没旁的法子。有心去寻姨丈,奈何贾政这会子还不曾回府。思来想去,竟只能去寻李惟俭商议对策。
奈何薛姨妈并薛蟠彻底恶了李惟俭,宝钗这才不要了面皮,姑娘家家的不顾外议,只带了丫鬟、婆子来寻李惟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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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吴郎中点破官路 薛宝钗心思难明
“薛妹妹怎么来了?”
瞧着那面如平湖的面孔,宝钗心中一紧,连忙屈身一福:“俭四哥,我”
到底是姑娘家,不要面皮的话实在不忍说出口。她面上现出为难,面前的李惟俭就笑道:“薛妹妹坐下说话,晴雯,去给薛妹妹倒茶来。”
晴雯板着脸去了,宝钗惴惴着落座,蹙着眉头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就听李惟俭问道:“听说昨儿薛妹妹去了王家?”
宝钗心中熨帖,李惟俭这般一提,便将话匣子打开了,她也好顺势说将出来:“正是呢,昨儿去了舅舅家,见了舅母,想着为家里的事儿寻个法子。只可惜舅舅不在,只舅母一个人,商议了半日,到底也没寻个法子出来。”
她抬起眼帘,瞥向李惟俭,但见少年人凝神倾听,面上不带丝毫的不耐,心中又是一绞。这般人物实在是难得的良配,奈何她要小选,便是小选不成也要寻个高枝攀附了,如此才好维护薛家。
此前有皇商底子在,已是极为急切了,如今皇商底子眼看要丢,就愈发的急切。心火上涌,宝钗禁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好半晌才止住咳嗽,就见晴雯端了茶水过来。
李惟俭起身,将茶盏推在她面前,温声道:“薛妹妹也莫要太急了,事情总是要一点点的来。先用些茶吧。”
“是。”宝钗小口抿了两口,强压下咳症,这才说道:“我素日便知俭四哥是个有能为的,家中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想着来寻俭四哥商议商议。”
李惟俭就道:“薛妹妹实在高看我了,如今这等情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啊。”顿了顿,他转而道:“多嘴问一句,薛妹妹家中如今都做哪些营生?”
宝钗如数家珍道:“不过是些杂七杂八的,算起来大抵有四:其一是典当铺子,金陵、京师都有几家;其二木材,都是发自滇桂的深山老木;其三是南洋香料;最后是南北药材。”
(注一)
李惟俭暗暗咋舌,这生意做得不小啊。
观量着李惟俭的面色,宝钗又道:“虽说营生、铺子不少,不过自父亲过世,下面的掌柜、伙计就愈发刁滑,出息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就只得几千两。不过将将够维持生计,但遇大事小情,免不了要吃老本的。
再有那内府的差事,哪一次不往里贴一些都要烧高香呢。”
李惟俭颔首,思忖了下,说道:“薛妹妹不妨这般想,妹妹家中营生每况愈下,便是这回保住了皇商底子,也不过维持了个表面光鲜。姨太太与妹妹兄长都不是能经营的,说不得往后这出息会愈来愈少。到时再接了皇差,只怕薛家的家底儿都要赔进去。”
宝钗心中一惊,她先前只想着好歹要保住皇商底子,不然来日经营免不了要受官府刁难,却不曾想过这一点。
李惟俭见其沉吟,又说道:“所谓穷则变、变则通,薛家累世皇商,先祖却是紫薇舍人,到如今也该变上一变了。”
宝钗苦笑道:“俭四哥说的我自是知晓,奈何想要变又哪里是那般容易的?”
薛家顶着好大的名头,说到底不过是一介皇商。家中子弟还不肖,不似其余皇商家中子弟勤学苦读,想要转文官路线怕是不成了。至于武勋,薛家人丁单薄,这一支就只有个不成器的薛蟠,哪里敢让其去军前搏富贵?
李惟俭打量着面带苦涩的少女,但见其云鬓栊起,插了一支点翠步摇,一身粉色红线掐边累银丝素净袄子,这会子却不见其颈上戴了金项圈。
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想来那项圈说不得是王夫人与薛姨妈谋划的。
听得宝钗道苦,李惟俭就道:“依我看,妹妹如今不妨想想如何守住薛家家业才是。除去山东孔家、江西张家,这世上哪儿有千年的世家?
又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薛家不如趁此先行沉寂,置办族学、田产,待后辈子弟厚积薄发,总好过勉力维持着皇商底子,终日惴惴不安,担忧着旁人算计。”
宝钗听得此言,只觉李惟俭此番是推心置腹了。她抬头便迎上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心弦不禁又被拨动,只得连忙垂下螓首装作喝茶思忖。
好半晌平复心绪才道:“俭四哥说的在理。”顿了顿,说道:“下晌那会子,大太太来了一遭,说有人给大老爷递了拜帖,话里话外都是为着薛家的皇商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