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382节

  (李惟俭没打完,还有后手。)

第320章 连环计

  史家双候早知并嫡之事,也是因着李惟俭所求,这才将此事隐瞒下来。如今赐婚旨意既下,料想湘云必心中憋闷,又因保龄侯一家往江南为按察使,是以忠靖侯夫人这才紧忙登门教导湘云。

  李惟俭假意起身要告辞,贾母道:“俭哥儿与忠靖侯夫人也不是外人,不如留下来说说话。”

  “老太太说的是。”李惟俭顺势应承下来,落座后暗忖:以王夫人之蠢,气急败坏之下说不得会做下让人不忍之事。常言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此番不将王夫人彻底弄倒了,焉知来日不会为祸?

  他李惟俭谋划了许多时候,可不仅仅是当面直斥这一招,那后头还有后手等着王夫人呢!

  他陪着贾母说了几句旁的,过得须臾便见凤姐儿引了忠靖侯夫人转过屏风而来。李惟俭紧忙起身拱手相迎:“三婶子,小侄有礼了。”

  忠靖侯夫人瞥见李惟俭顿时面上挂了笑意:“俭哥儿也在?临来时还想着过会子要去俭哥儿家中道贺呢,这下倒是省了。”

  李惟俭笑道:“三婶子客气,本就是同喜,三婶子又何必劳动?”

  忠靖侯夫人笑着颔首,上得前来又与贾母见礼:“侄儿媳妇见过姑母,问姑母金安。”

  贾母沉着一张脸道:“你也莫外道了,且坐下说话。”

  忠靖侯夫人笑着应了,方才落座就听贾母说道:“怎么方才听你与俭哥儿的话儿……玉儿的事儿你早就知晓?”

  忠靖侯夫人接过鸳鸯奉上的茶盏,笑着说道:“侄儿媳妇也不过知晓了个一星半点的,家中都是侯爷拿主意。”

  贾母嗔道:“哼,你们都知道了,偏生瞒着老婆子我。”

  忠靖侯夫人赶忙道:“倒不是有意瞒着姑母,只是……姑母到底上了年岁,这家中事务多是旁人打理。若有人一直蒙蔽的姑母,私底下专门行那奸邪之事……如此,岂非违了林盐司临终所托?”

  忠靖侯夫人这话略略婉转,可贾母又岂会听不出内中所指?

  贾母纳罕着道:“连你都知其……所为了?”

  忠靖侯夫人压低声音道:“姑母深鉴,姑母来日不妨往各家勋贵家中扫听扫听去,因着宝玉,这外头可有说她好话儿的?”

  贾母顿时叹息道:“看来我这些年是太过纵着她了。”顿了顿,又道:“先前我就与俭哥儿说过了,如今琏儿承嗣袭爵,断没有再让二房掌家的道理。来日这家中事务,还是一并托付凤哥儿打理吧。”

  凤姐儿此时没走,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强忍着喜意道:“老祖宗,我这还带着身子呢,可不好操劳了。”

  贾母就道:“不过让你掌个总,这里头的事务自然有探丫头去打理,待你卸了身子再一并管起来。”

  王熙凤故作抱怨道:“好容易才歇了三个月,如今又要忙将起来,可见老祖宗心里头没想着我。”

  贾母道:“再浑说仔细给你个好儿。”

  王熙凤得了便宜,顿时再不多言,只强忍着喜眉笑眼陪坐在一旁。不经意间瞥向李惟俭,虽不知方才那会子俭兄弟与老太太说了什么,可到底让太太卸下了掌家的差事,心下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没平白让这野牛占了便宜。

  忠靖侯夫人与贾母说过一会子话,转而便道:“姑母,云丫头先前也被瞒了去,只怕一时半刻的想不开,侄儿媳妇这就去寻她说说话儿。”

  “去吧去吧。”

  王熙凤起身引着忠靖侯夫人而去,李惟俭顺势便要告辞,正待此时,忽而听得外间吵嚷声一片。

  贾母蹙眉纳罕不已,旋即便见大丫鬟鸳鸯引着两小丫鬟奔至内中。那两个小丫鬟噗通一声抢跪在地上,哭嚎道:“老太太快救我们哥儿!”

  贾母眯眼打量,其中一个乃是自自己房里出去的大丫鬟玻璃,余下那个乃是先前就随在贾兰身边儿的小丫鬟,却一时间忘了叫什么。

  贾母听得此言顿时一惊,忙问:“玻璃,好好儿说话,兰哥儿到底如何了?”

  玻璃哭道:“回老太太,方才哥儿回来说有些饿了,奴婢便将昨儿太太送来的马蹄糕拿了上来,谁知……谁知哥儿只吃了半块,竟,竟……”

  “竟如何啊?”

  “竟脸面发青……人事不省!求老太太快救救兰哥儿!”

  贾母仓促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李惟俭手疾眼快,紧忙上前搀扶了。李惟俭将贾母扶着落座,恼道:“何以至此?”

  应着贾母略显茫然的目光,李惟俭怒发冲冠道:“再有什么不是,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何必牵连兰哥儿?我大姐姐可就只兰哥儿一个孩儿!”扭头往外就走:“玻璃,哥儿如今在何处?”

  玻璃忙道:“便在稻香村。”

  琥珀、鸳鸯几个大丫鬟紧忙过来将贾母搀扶了,那贾母挣扎着起身叫道:“快,快去请太医。鸳鸯,我这会子双腿战战,怕是走不得路了,快去抬了肩舆,我要去看看兰哥儿!”

  鸳鸯紧忙下去吩咐。玻璃与另一个小丫鬟止住眼泪,紧忙又往稻香村奔去。

  却说李惟俭自后院出来,一路狂奔而行,那大观园聚锦门守门的婆子还挡了门屈身问好,却被李惟俭一把推在一旁,随即飞奔进了园子。

  不片刻到得稻香村,入内便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围着贾兰哭嚎,李惟俭上前将人分开,恼道:“哭有什么用?都滚开了!”

  当下探手将面色铁青的贾兰抄手揽在怀中,扭身往外就跑。

  稻香村中的丫鬟追之不及,只能遥遥缀在后头。李惟俭自石洞绕行,眼看上了盘道,禁不住低声说道:“兰哥儿,不是说吃些巴豆就好,这是吃了什么?”

  怀中贾兰骨碌碌眼珠乱转,睁开眼来低声道:“舅舅,我一时寻不见巴豆,干脆服了两丸龙胆泻肝丸。不过青了一张脸,实则这会子什么事儿都没有。”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是药三分毒,往后可得少吃。”

  贾兰眨眨眼,遥遥听得不远处有人声,紧忙又闭眼装昏迷。转眼到得沁芳闸桥,忽见前头探春领着丫鬟快步而来。

  李惟俭脚步不停,那探春急急忙忙道:“俭四哥,兰哥儿如何了?”

  李惟俭板着脸丢下一句:“暂且不知,劳烦三妹妹与老太太说一声儿,我先带兰哥儿回家中诊治了。”

  惜春叫道:“家中就有太医,俭四哥何必舍近求远?”

  李惟俭忽而停步,扭头看向两个小姑娘道:“荣府的太医,我可是信不过!”

  丢下一嘴,李惟俭抱着贾兰就跑,不片刻便过了东角门。

  探春与惜春面面相觑,好半晌,惜春才道:“太太再如何,也不至于这般吧?”

  探春摇摇头没言语,只觉心下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先前俭四哥当着老太太面儿揭了太太脸面,老太太顺势便卸了太太管家的差事。如今又出了这么一遭,难保老太太盛怒之下或做出什么来。

  老太太这一年本就对兰哥儿照料有加,又要安抚俭四哥,只怕太太这一遭难过了……

  她自打懂事儿便养在王夫人膝下,与王夫人扮了个母慈女孝,实则内中苦楚又有谁人知?探春处处忍让,不敢越雷池一步,便是瞧清楚了王夫人佛口蛇心的性子,这才一直扮做乖女儿,从不行差踏错半步。

  只是这般闹下去,二房怕是就要在荣府待不住了。

  忽而身后传来呼喊声,探春与惜春扭头,便见大丫鬟鸳鸯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太太方才去了稻香村,听闻兰哥儿被俭四爷接走了?”

  探春叹息道:“方才撞见了,我去与老太太回话儿。”

  当下几人一并往稻香村而去,到得内中不待施礼,贾母便急吼吼问道:“兰哥儿呢?可曾拦下了俭哥儿?”

  探春就道:“老祖宗,俭四哥说带兰哥儿回家中诊治。”

  贾母随口便道:“太医已经来了,为何偏要去……”贾母话说一半,忽而醒悟过来。

  此时就听惜春幽幽道:“俭四哥说,信不过咱们家的太医。”

  稻香村里顿时一片静谧,落针可闻。信不过太医?这分明是信不过王夫人啊。贾母只觉脸面臊得通红,今儿这脸面是彻底掀了去,只怕回头儿就成外头勋贵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已至此,贾母又能如何说?贾家出了这等事儿,李惟俭总是兰哥儿的亲舅舅,一时情急带了家去诊治,任谁都说不出什么。

  思量半晌,贾母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探春说道:“俭四哥与太医院王太医最是熟稔,但有病症,王太医都是手到病除。祖母安心,料想待诊治好了,兰哥儿自然就回来了。”

  “也是。”

  贾母应下,又吩咐回返荣庆堂。这一日折腾的,贾母一早儿就疲惫不堪了。于是鸳鸯、琥珀搀扶了老太太去乘肩舆,临到肩舆跟前儿,贾母方才后知后觉寻了玻璃吩咐道:“哥儿跟前儿不能短了人伺候,你快带两个妥帖的去照看着,但有变故,赶快打发人来知会我。”

  玻璃应下,领着两个红了眼圈儿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往会芳园而去。

  肩舆一路将贾母抬到荣庆堂,贾母方才由鸳鸯搀扶着坐了软塌。贾母叹息着道:“主母不慈,阖家不宁啊。”

  鸳鸯本心要开口劝慰两句,可不待其开口,便听得外头呼喊‘老太太’连连,跟着便见几个丫鬟搀扶着王夫人入了内中。

  王夫人方才被李惟俭当面怼得颜面皆无,心下自然愤恨无比。回到院儿里便摔了东西,任凭薛姨妈如何劝说也不管用。心下正思忖着如何报复李惟俭呢,转头儿便听得贾兰因吃了自己送去的马蹄糕中了毒。

  王夫人急得跳脚,这档口出了这档子事儿,岂非要她的命?当下急急忙忙便往荣庆堂而来。

  入得内中,王夫人顿时扑倒在地,叫道:“老太太,兰哥儿也是我嫡亲的孙儿,我再如何也不会谋害了兰哥儿啊。”

  随行而来的薛姨妈也道:“老太太,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那马蹄糕是昨儿送去的,说不得是兰哥儿房里热,那马蹄糕才发了霉。”

  贾母恼道:“什么话?我看姨太太还是莫要开口了,如今正月都没出,什么糕点隔了夜就能发霉?”

  “这……”薛姨妈讨了个没脸,宝姐姐紧忙道:“老太太,我看此事不好妄下论断。先前兰哥儿可是在竟陵伯府,说不得晌午在伯府吃了什么不干净……我不是说伯府要害了兰哥儿,只是这下头人办错了差事也是有的。”

  贾母蹙眉道:“兰哥儿如何还不知,这事儿暂且别提了。我这一日提心吊胆,实在受不得惊吓了,太太与姨太太先去归置吧。”

  王夫人与薛姨妈对视一眼,情知这会子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什么都没用。只得起身告退,领着一众丫鬟婆子缓步而出。

  这一行方才走,大奶奶李纨便从王府回返。听闻宝贝儿子出了事儿,顿时吓得粉面失色,跌跌撞撞便往伯府赶去。

  素云、碧月两个一路搀扶,待过了会芳园到了前院儿,这才撞见来迎的红玉。

  李纨一把将其抓住,哆嗦着问道:“红玉,兰哥儿如何了?”

  红玉没说话,先行四下看了看,这才说道:“大奶奶莫慌,兰哥儿这会子好着呢。”

  “啊?”

  红玉示意李纨莫声张,悄然引着其进了东路院,到得正房里便见贾兰正坐在桌案旁胡吃海塞,一旁的李惟俭还在唠叨着:“自作主张,是药三分毒,那什么药丸可能随便吃的?”

  贾兰笑道:“舅舅,我都说了,那龙胆泻肝丸最是败火,刚好这几日有些上火,我便多吃了一丸。”

  “胡闹!早知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牵扯进来。”

  贾兰就道:“舅舅自己个儿说的,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自小瞧着妈妈受委屈,有此等良机脱得樊笼,可不就要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李惟俭转头儿寻了个扇子敲打贾兰的脑袋:“说一句顶一句,先生就教你如何顶嘴了?”

  贾兰忽而正色道:“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面上一垮,嬉笑道:“这可是舅舅原话。”

  宝琴在一旁笑着劝说道:“四哥哥,兰哥儿左右无事,你瞧这脸色也逐渐好转了。方才王太医诊治过,都说了无大碍,四哥哥又何必揪着不放。”

  李惟俭恼道:“你知道什么?这要是让大姐姐知道了,怕是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下,李纨板着脸转过屏风来,李惟俭、宝琴、贾兰赶忙见礼。李纨仔细观量了贾兰一眼,眼见亲儿子果然无恙,又瞪了李惟俭一眼,这才快步落座,气哼哼道:“甫一回来便听兰哥儿中了毒,俭哥儿,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

  李惟俭正色道:“为大姐姐与兰哥儿日后计,将王氏关进家庙!”

  “啊?这……”

  李惟俭说道:“大姐姐心善,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是以我才寻了兰哥儿计较。好歹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就看明日结果了。”

  李纨不知所措,好半晌才道:“何至于如此啊?”

  贾兰过来扯着李纨的胳膊道:“妈妈不知,先前林姑姑被换了太医,下的都是虎狼之药,随即便被祖母又换了回来;其后林姑姑药膳断断续续,这可都是太太背后做的手脚。

  舅舅没发迹前,我与妈妈过的是什么日子?想要自己个儿的份例都要使足了银钱才能得了。父亲为二房嫡长,我为嫡孙,太太何以苛待我们母子至此?亏得舅舅发迹了,咱们日子才好过了几年。

  先前老太太下了太太管家差事,说不得来日二房便要分家出去。若来日还是太太管着,咱们哪里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李纨憋闷半晌道:“再如何,也不好害人啊。”

  贾兰说道:“舅舅说了,大丈夫当断则断,不可有妇人之仁。”

  李纨气恼,指着李惟俭道:“看看你把兰哥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李惟俭笑道:“这不挺好?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大姐姐,这世道君子可不好过啊。”

  李纨叹息一声,没再纠结此事,只道:“好歹也要知会我一声儿,哪儿有你们两个就办了的。”顿了顿,又道:“如今又该当如何?”

  不用李惟俭发话,宝琴就道:“大姐姐与兰哥儿只管在伯府住着就是,王府那边厢暂且告上几日假就是了。”

  此时红玉进来,笑着道:“大奶奶,后头的院子拾掇了。”

  李惟俭生怕李纨再唠叨,赶忙打发贾兰道:“吃好了就跟你妈妈去安置了。这几日先憋着吧,过几日再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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