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霸王没心没肺,余下的母女二人可是愁上心头。薛姨妈自知与姐姐王夫人也商议不出个章程来,这日便留在了梨香院里。
因着家中事端连连,宝钗这两日还犯了咳症,也停了教养嬷嬷训导,只陪在妈妈身旁。
眼看薛姨妈唉声叹气,宝钗终究忍不住,说道:“妈妈,要不……女儿再去寻俭四哥讨个章程?”
薛姨妈就苦笑道:“阖府上下都在骂咱们家忘恩负义,我跟蟠儿又将那俭哥儿得罪死了,你这会子再去登门,还不知人家背后如何说嘴呢。”
宝钗就道:“昨儿听了一嘴,说是俭四哥前儿淋了水,回来就染了风寒。夜里起了高烧,昨儿一整天都没下床。女儿就想着,不论如何,总要去看一遭才是。”
薛姨妈思忖了下,颔首道:“这倒也是。那你打发人去寻几样好药材,一会子提了去瞧瞧俭哥儿。”说到此节,薛姨妈隐隐有些后悔,便道:“那俭哥儿不计前嫌,还给出了主意,这回想起来……我倒是真觉得对他不住。”
宝钗好一阵无语。倘若当日甫一起冲突,妈妈便提着哥哥去给俭四哥道恼,回来再好生训斥一通哥哥,只怕也不会有后续的事端了。
可宝钗也知道,妈妈向来是眼睛朝上瞅的,又哪里会在意什么诗书传家的李家,更何况俭四哥还只是李家的旁支?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迟了。宝钗能做的,也只是跟着薛姨妈一道叹了口气。
当下宝钗吩咐了莺儿,去厢房里寻了党参、当归、茯苓、小柴胡,用油纸包了四小包。正要出门去寻李惟俭,丫鬟同喜便来禀报,说是宝二爷来了。
不待宝钗出去相迎,宝玉便兴冲冲快步行了进来。
宝钗迎了两步笑道:“宝兄弟怎么这会子来了?”
宝玉打量了宝钗两眼,笑道:“听说宝姐姐病了,我就先过来瞧瞧。宝姐姐可大愈了?”
“已经大好了,倒多谢你记挂着。”
薛姨妈也连忙过来,一把扯过宝玉,稀罕道:“这么冷的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到炕上坐着罢。”
宝玉顺势坐在炕上,又见桌案上摆着四个油纸包,隐隐透着药材味儿,因是便问:“这是……宝姐姐新得来的药?”
宝钗就道:“我那药在外头树根儿下埋着呢。这不是听说俭四哥染了风寒,我就想着去瞧瞧。方才要出门,可巧宝兄弟就来了。”
宝玉忽而想起小厮茗烟每日家赞俭四哥房里的丫鬟都是好颜色。那晴雯他是见过的,果然比寻常丫鬟要出色一头,她原先在老太太房里名喜鹊,宝玉觉着不好,这晴雯的名字还是宝玉当着老太太面儿说的,如是喜鹊才改做了如今的晴雯。
晴雯这般颜色,茗烟偏说其余几个丫头不逊晴雯,宝玉虽觉俭四哥有些无趣,可一想到此节便动了心思。
他当即跳下炕头,笑道:“俭四哥病了?那可得去瞧瞧去,不如我跟宝姐姐一起?”
宝钗没言语,越过宝玉看了眼妈妈,见其颔首,这才道:“那宝兄弟就与我一道儿吧,空着手不好,不如这药材也算宝兄弟一份心意。”
宝玉浑不在意道:“也好也好,免得我还得费心思。多谢宝姐姐了。”
当下二人裹了外氅,迎着外间泼洒过来的细碎雪沫子,朝着东北上小院儿行去。
与此同时,贾母房中,黛玉听闻李惟俭病了,也起了同样心思。
黛玉却有些顾虑,因是陪贾母在软塌上坐了一会子,这才试探着说道:“外祖母,听闻俭四哥病了呢。”
贾母就道:“昨儿珠哥儿媳妇儿来说了一嘴,说是打井被泼洒了一身,又不曾更换衣裳,顶着风骑了一路马,夜里就发了烧。”
黛玉就道:“不想俭四哥那般身子也会生病……外祖母,早前儿我病着,俭四哥又是送药,又是送方子、食谱的,他病了,我总要尽些心意才是。”
贾母揽着黛玉笑道:“好好,玉儿也懂得人情往来了,你要去瞧去就是了。左右俭哥儿也不是外人,他大伯李祭酒本就跟老爷是通家之好。”
黛玉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儿,当即道:“那我听外祖母的,这就去瞧瞧。”
贾母又道:“探病人空着手不好看,我让鸳鸯选一些补品,你带了去,也算我一份心意。”
当下鸳鸯领命,寻了几样进补的吃食,打了包交给雪雁、紫鹃提了,黛玉裹了大氅,又打了油纸伞,这才朝着东北上小院儿行去。
一路过穿堂、夹道,到得东北上小院儿里,紫鹃上去叫门,不片刻便被红玉迎了进去。
黛玉四下打量,见这小院儿屋舍虽不多,却胜在精致。待进得正房里,绕过屏风便见暖阁里宝玉、宝钗正与床榻上的俭四哥说着话儿呢。
宝玉不是去学上了吗?怎地又去寻了宝钗?
黛玉心头异样,当下进到暖阁里见过礼,开口说起话来便有些不对味儿。
她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注一:王云屏,二设人物,本没有名字。原书为王子腾侄女,传抄过程中变成了之女。这里为了行文方便,采传抄谬误本。
第42章 司棋暗生心思 贵人连番造访
宝玉、宝钗连忙起身迎了,香菱又紧忙搬来绣墩。
宝钗就笑道:“这话儿怎么说?”
“早知你们来,我就不来了。”黛玉褪下外氅,挨着绣墩落座了,又说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你们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李惟俭靠坐床头,笑吟吟的看着面前一幕,忽而觉得似曾相识,好似在电视剧中瞧过?
黛玉这番话看似犯了小性儿,却句句冲着宝玉而来。内中情由,不外乎来探望自己,宝玉为何去寻了宝钗,而不寻黛玉一道来。
再看宝玉,面上陪着笑,却也有些不自在。他方才与宝钗一道而来,没见着晴雯与莹,只见了香菱与红玉,果然是颜色出众的。那红玉只比晴雯稍稍少了分颜色,香菱却不输晴雯,瞧着竟有几分东府蓉哥儿媳妇儿的品格。
宝玉心中顿时起了爱惜之心,正要问李惟俭开口讨要,不想黛玉就来了。如此,这会子倒是不好再开口讨要。还有就是,不知为何俭四哥总盯着他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瞧,直瞧得宝玉暗暗发毛……
因是宝玉就道:“这会子鲸卿说不得来了,俭四哥既无大碍,那我便先回去了。”
黛玉笑道:“是不是?我一来他就该去了。”
宝玉笑笑没应声,只冲着李惟俭道:“俭四哥,那我回了。”
“宝兄弟慢走,红玉,打了伞送送宝兄弟。”
“哎。”红玉应了,连忙去送宝玉。
宝玉一走,黛玉这才瞧向李惟俭,便见其口鼻处裹了布帕子,随即诧异道:“俭四哥怎地堵了口鼻?”
宝钗在一旁笑道:“俭四哥说怕过了病气,这才寻了布帕子封了口鼻。我们来探病,倒折腾了俭四哥呢。”
黛玉笑道:“偏俭四哥心细,我们又不是泥捏的,哪里就会过了病气儿?”
李惟俭摇头道:“林妹妹不知,病从口入,此言非虚啊。小心些总不会出了差错。”
黛玉这才关切道:“昨儿听人说俭四哥病了,就想着过来探望,怎知俭四哥昏睡了一天。方才丫鬟才说,俭四哥今儿见好,我这才求了外祖母过来探望。”
她回头瞥了一眼,雪雁连忙将提着的补品送上。
黛玉就道:“外祖母也担忧着呢,打发我带了些进补的,俭四哥回头儿须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多谢林妹妹、老太太,林妹妹回头替我给老太太道谢。”
“俭四哥这般说就外道了。”
说了几句寻常问候的话,因着李惟俭与黛玉拢共也不曾见过几次,彼此只算是面熟,李惟俭便提起扬州事宜。
这倒是引得黛玉连连追问了其父林海的情形。待听得林海一切都好,黛玉稍稍放心,又泛起了念想。她随着贾化入贾府,算算如今三年了,一直不曾再见过父亲林海,心中自然想念的紧。
李惟俭趁势又问了宝钗的病。宝钗回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宝玉在,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不想宝玉走了,黛玉又来了,那些话还是不能说。
心不在焉的说过几句,忽而回返的红玉喜滋滋过来报:“四爷,大奶奶与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一道来了。”
黛玉起身道:“俭四哥这里容不下这般多人,我倒是不好久留了。俭四哥好生将养着,待来日痊愈了我再来瞧俭四哥。”
“好,那林妹妹慢走。”
黛玉一番话,倒是将宝钗架了起来。再留下去只怕就没了面皮,因是宝钗也起身道:“那我也回去了,俭四哥保重。”
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李纨领着三春入内,正好与要走的宝钗、黛玉撞了个正着。
莺莺燕燕说了几句话,宝钗与黛玉先行一步,李纨这才带着三春进来探望。
迎春腼腆,惜春冷口冷心,探春则浑身都泛着火热,进得暖隔里就笑着招呼:“俭四哥,我们来瞧你了!”
李纨板着脸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骨。淋了水便是寻不见合适的衣裳,好歹烤干了再走。这下子可好,生生将自己折腾病了。昨儿来瞧了两回,都昏睡着。好歹今儿算是醒过来了,不然我都要再去外间寻太医了。”
她瞥见李惟俭面上的布帕子,蹙眉奇道:“怎么还堵了口鼻,这还能喘过来气儿?”
李惟俭笑着拱手做礼,说道:“劳大姐姐与三位妹妹担忧了,前儿我的确有些莽撞,以后不会了。”
他指了指面上布帕子,说道:“病从口入,我遮掩一下,免得过了病气。”
丫鬟忙活着又新搬来绣墩,李纨并三春挨着床边落座了,李纨与探春便你一言我一句的,与李惟俭说将起来。
丫鬟、婆子留在了厅堂里。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只在方才帘栊挑开时朝暖阁里瞥了一眼,却只瞧了个大概,不曾瞧见李惟俭面容。
刻下司棋心中复杂难明,说不清其中滋味。
自那日求了俭四爷,又过得两日,表弟父母总算得了准话儿,使了银钱探望了一遭表弟潘又安。
转头回来,姨母便说表弟只在头一日过堂时挨了二十板子,其后便丢在狱神庙里不管不问的。第二日又有牢子过来递话儿,嘱咐潘又安不可胡乱攀咬,否则衙门能留得,贾家也留不得。
潘又安受了惊吓,顿时便病了。绵延到今日,竟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可不论如何,好歹这命算是保住了。
这两日听府中消息,大老爷、老爷、东府珍大爷连番商议,只怕那案子便要被压下了。且不说来日潘又安如何判,老太太早有话儿传出,说这般背主的奴才贾府是留不得的。
司棋与潘又安情思方起,便被这晴天霹雳给打破了她总不能做了逃奴,随着潘又安流放几千里,或是一道被打发到辽东的庄子上吧?
到得今日,司棋心思已定,想着她与表弟怕是有缘无分了,便渐渐掐死了这念想。如今又见李惟俭,司棋忽而想起那双清亮的眸子来。
想着,俭四爷这般磊落的男儿,才是能让姑娘家托付终生的人啊。因是她便动了心思,既然如此,何不做了红娘,为二姑娘迎春与俭四爷牵牵线,来日做了陪嫁丫鬟,这样此生也就算是圆满了。
思量一番,司棋越想越对劲儿,不由得暗自盘算了起来。
二姑娘与俭四爷年岁相当,俭四爷又是个和善的,这倒真真儿是一桩好姻缘。司棋暗暗拿定心思,回头儿去寻了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商量一番。
便是不冲着二姑娘,只冲着她这个外孙女,王善保家的也总要往邢夫人面前递递话儿。
司棋胡乱思忖了半晌,过了一会子,李纨便领着三春告辞。司棋随在二姑娘迎春身旁,出小院儿过东角门便到了三间小抱夏。
探春扯着惜春啧啧有声地探讨着方才李惟俭说起的过往,二姑娘迎春则娴静地独自在一旁坐了。
司棋眼见得空,连忙悄然凑过去,低声道:“二姑娘,方才怎么没跟俭四爷多说两句话?”
少女情怀总是诗,迎春心中本就有那么一点心思,闻言面上就有些发红,低声说道:“我,我跟俭哥儿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司棋观量着迎春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说来二姑娘与俭四爷年岁相当,俭四爷又是个有出息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呢。”
“别,别胡说,再胡说……我……”迎春被戳破心事,面上愈发涨红,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司棋察言观色,哪里还不知此事有门?当即心中有了谱儿,因是笑道:“我不过凑趣说一嘴,二姑娘怎么还急了?要我说,俭四爷这般人物,待来日金榜题名,说不得有多少人家要榜下捉婿呢。二姑娘若是错过了,也是怪可惜了的。”
迎春忽而患得患失起来,却没勇气去争取。思忖半晌,无奈叹息一声,寻了太上感应篇胡乱翻看。她双手捧了,却是半晌不曾翻动书页,心思也不知飘去了何方。
暗中观量着的司棋心中更为得意,心道这岂不是八字有了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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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东北上小院正房里,李纨领着三春一走,这原本挤挤擦擦的正房里忽而就显得空荡荡的。
打小儿练武的就是不一样,莹只睡了两个时辰就精神奕奕,起来得了李惟俭吩咐,又弄来好大一堆蒜头,刻下正忙着捣蒜。
香菱在外间帮着剥蒜,红玉则在暖隔里陪着李惟俭。
将一盏温热的雪梨汤递送过去,红玉就道:“四爷,你方才怎么一直盯着宝二爷的玉瞧?可把宝二爷瞧了个不自在。”
“嗯?嗯……这不是好奇嘛。”李惟俭却没说实话。实则他方才想着抢走那通灵宝玉,再丢进六一泥炼丹炉里炼上个七七四十九日,也不知能不能炼成仙丹……(注一)
说到底还是不死心啊……有机会位列仙班,谁特么乐意只在人间苟活百年?
红玉没多想,伺候着李惟俭用了雪梨汤,外间便传来叫门声。不待红玉出去,莹那憨丫头便丢下杵,撒欢也似跑了出去。
“我哥哥来啦!”
红玉略略蹙眉,冲着李惟俭说道:“四爷,往后好歹教莹一些规矩。总是这般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