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27节

  赵姨娘冷哼一声,忽而挑着嗓门儿道:“这林姑娘也是的,我一个姨娘,不送就不送了,太太可是林姑娘的亲舅母,这送孝敬怎么能忘了太太?啧啧,真个儿不应该啊。”

  看守的婆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姨娘说的,回头儿我们须得告诉二奶奶。”

  赵姨娘顿时为之一噎,摔摔哒哒赶忙钻进了自家小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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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到得申时末,李惟俭乘车回返伯府。

  入得内中,便见几样可心吃食,顿时笑道:“这几样最是爽口,如今吃了正好。”

  紫鹃伺候着李惟俭净手,又去内中更了衣,待转头儿出来,黛玉顿时扶额不已。

  只见李惟俭上身是砍袖短褂子,下身是不过膝的半截裤子,脚上还趿拉着麻布做的凉鞋。

  黛玉便蹙眉道:“四哥怎地……实在太有失体统。”

  李惟俭乐道:“外头跟火炉一般,我还要什么体统?”

  今年入夏早,且热得离谱,李惟俭这几日都琢磨用蒸汽机带动压缩机,搞个空调出来了。

  奈何此事只能想想,工业化初步,各处都是短板,想要造出空调只怕还要过上几十年。

  大马金刀落座,紫鹃与雪雁两个丫鬟都瞧得红了脸儿。如今李惟俭十七八年岁,周身半点赘余也无,身量高高的,面容俊逸,加之待人和善又知情知趣的,莫说是她们这些丫鬟,只怕外头的姑娘家都要心心念念着呢。

  也就是自家姑娘与四爷早早定了情,不然为着婚事只怕还有一番龙争虎斗呢。

  李惟俭吃过一块冰镇的西瓜,用帕子抹了嘴道:“回头儿给妹妹瞧瞧前宋的避暑画儿,内中人物非但是男子,便是女子穿着也极为清凉。到了外头自然要体统,可关起门来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黛玉嗔着剜了其一眼,随即又释然道:“也罢,那我明儿就换了罗衣?”

  “换换换,早换了早凉快。”

  二人有滋有味的吃了酿皮,饭后上了李惟俭特意叮嘱的大麦茶,小两口饮着说起话来。

  黛玉先是说过往荣国府送了吃食,李惟俭便道:“本就是应有之义……旁人且不说,老太太、二嫂子、三姑娘、四姑娘这几个可是待妹妹极好的,可不就要回敬着?”

  顿了顿,又奇道:“宝玉处没送?”

  黛玉顿时没好气儿道:“翻墙进咱们家我还没寻他算账呢,打发人过问一嘴就是了,哪里还要上赶着送物件儿?倒是将家中的路菜、糕点随意送了些,算是全了亲戚情分。”

  李惟俭只觉黛玉小小的人儿极为可爱,禁不住探手点了黛玉眉心,笑道:“妹妹这气性可不小。”

  黛玉哼声道:“小时候胡闹一些也就罢了,如今都大了,再这般胡闹可就不妥了。左右外头都说我是个小性儿的,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偏这般损毁咱们家名声的事儿,我可不就没那般大度了?”

  李惟俭面上乐呵呵,心下得意不已。

  黛玉转而又说起薛家的八卦来,李惟俭听得瞠目不已,说道:“那夏金桂才过门多少时日,这就将碧莲挤兑走了?”

  黛玉便笑道:“亏得四哥推拒了,若夏金桂真个儿入了门,家里说不得真要鸡飞狗跳了。”

  李惟俭不屑道:“她?那些下作手段,也是拿捏了薛蟠才好施展。我又不是个糊涂的,哪里瞧不出这等小伎俩?到时候说不得径直打发出府,任其自生自灭去。”

  这话黛玉信了,便咯咯咯笑了一通,继而又说起要做食盒营生的事儿来。李惟俭心下并不看好,那食盒与各处衙门早早又勾结,哪里是新来的能插进去的?不过娇妻有这般心思极为难得,李惟俭自是鼎力支持。

  黛玉便道:“我便琢磨着拉了邢姑娘合伙,这本钱、店面我来出,菜谱邢姑娘出,素日里再让管事儿的与邢姑娘一道儿管着。”

  “妹妹思量的周全,那就办吧。”

  黛玉却不依,轻轻推搡了李惟俭一下,道:“虽是小本营生,可四哥总要帮着提点才是,我可不想亏了本。”

  李惟俭琢磨了下,笑道:“这有何难?妹妹只管放手施为,旁的地方也就罢了,营造司、会稽司两处保准每日定五十个食盒。”

  黛玉眨了眨眼,道:“那岂非官商勾结?”

  李惟俭笑道:“价格公道,滋味又好,谁敢说是官商勾结?”

  黛玉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却又不是那等执拗的,想着总是一份托底,便依了李惟俭的好意。

  二人又说起明日事宜,计较了好半晌方才停歇。

  待转过天来,这日李惟俭休沐。

  临到辰时,严奉桢便领了几名士子登门造访。余者也就罢了,要么年岁不对,要么早有家室,唯独徐行与陶君谭二人年岁相当,又不曾定亲。

  李惟俭便在中路院正房招待一行人等,略略寒暄,便说起蒸汽机应用事宜。过得须臾,寡婶刘氏便打发丫鬟送来茶点,趁机观量那二人一眼。其后宝琴又引着李纹、李绮姊妹俩隔着屏风偷偷瞄了二人一眼。

  随即两个堂妹羞红了脸儿悄然退下,到得后头刘氏的院儿中,黛玉正陪着刘氏说话。见姊妹俩红着脸儿回来,黛玉便问:“两位妹妹可还中意?”

  李纹羞道:“全凭母亲与哥哥做主就是。”

  李绮比姐姐大方,也笑道:“我都好,就是姐姐瞧中了徐行。”

  李纹大羞,上来便要撕李绮的嘴,李绮摆着团扇遮挡,自己个儿笑着四下闪避。

  刘氏叱了一嘴,两女这才消停下来,继而笑着与黛玉道:“只怕要劳烦与俭哥儿了。”

  黛玉笑着摇头道:“婶子这话就外道了,四哥早前就同我说过,小时候没少得婶子照应呢。如今帮两个妹妹张罗婚事,一则是应有之义,二则两个妹妹得了好姻缘,说不得来日还会帮衬了四哥呢。”

  刘氏扯了黛玉的手儿熨帖道:“往后定然相互帮衬,若纹儿、绮儿做不得主,我便让她们两个归家去!”

  “婶子说笑了,不至于。”

  临近午时,黛玉又打发丫鬟送去吃食。李惟俭与几个士子用过饭,又探讨了半晌,直到未时方才打发马车将几人送走。

  严奉桢留下来陪其饮茶,李惟俭请了黛玉来,让其与严奉桢见过,随即听了黛玉所言,转头便与严奉桢道:“景文兄,此事只怕要托付你了。”

  严奉桢乐道:“也是新鲜,我倒是成了保媒拉纤的了。”顿了顿,又道:“复生可听说了,那通州几处厂商都闹着要关停厂子一并迁去乐亭呢。”

  李惟俭正色道:“地方上盘剥过甚,三天两头有衙役登门来讨要好处,这等环境让厂商如何经营?我看搬走也好,来年通州税赋少了一大截,看上下人等如何与朝廷交代。”

  严奉桢乐呵道:“听说这帮人还出银子买通了御史,要弹劾通州上下官佐,啧,等着瞧吧,这几日有乐子了。”

第350章 强拆

  此时通州距离京师四十里路,为运河码头。不拘是走运河到津门,再从津门往京师,亦或者是走海运抵津门,再发往京师,这二者要往京师转运总要走这一段的运河,因是极为紧要。

  因着李惟俭在京师创办了二十余处厂子,这相关的配套工业几年间自然而然的应运而生。起先还只在京师,其后便有聪明的场主发现在通州办场好似更为便捷。

  自乐亭订了钢、铁,走运河到通州,加工后发往京师,且通州地皮、人工便宜,因是通州就此繁茂起来。

  眼见着各处厂子日进斗金,这通州上下官吏又怎会不眼红?起先还略有收摄,到得今年换了个不规矩的知州,于是乎吃、拿、卡、要一条龙奉上,各处厂主苦不堪言。

  大家伙商议一番,听闻乐亭县令极规矩,干脆便纷纷往乐亭搬迁。只是这临走前总要出一口恶气,十几个厂子凑了银子,在京师走动一番,转头儿便收买了两名御史。

  于是乎隔天皇极殿听政时便有御史弹劾通州知州贪渎无状、勒索士绅,两名御史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有鼻子有眼,圣人大怒,随即派都察院御史查实。若无意外,那通州知州只怕此番便要乌纱不保。

  李惟俭在衙门里听闻此事,面上噙着笑,好似当做乐子在听,实则心下暗自警醒。这厂主原本就是各处的士绅,本就与官场有所勾连。如今不过是小试牛刀,说不得再过二十年大顺各级官僚便要被工业资本所裹挟。

  忧心忡忡了半晌,忽而醒悟过来,他只想推行工业革命,至于往后的事儿,自有后来人去处置,他又何必替后来者操心?

  放下将此念抛下,那叶钟芝愁眉苦脸又来求肯,依旧送上文书:“大人,总计二十七处铺面,眼看就要到期,实在拖延不得了,还请大人定夺。”

  李惟俭不紧不慢翻阅文书,晾了那叶钟芝足足一盏茶光景,这才合上文书道:“我看各处铺面多是年久失修,无怪赁不上价钱。”

  那叶钟芝本要让李惟俭出头,闻言顿时憋闷了一口气,只得顺势道:“大人言之有理。”

  李惟俭笑吟吟道:“既然年久失修,本官看不如推倒重建吧,如此往后也能赁得上价钱。”

  李惟俭才不信此番乃是太子门人内斗,只怕会稽司郎中与员外郎叶钟芝必定有一人暗中投效了晋王。这太子与晋王相隔一岁,手还不曾伸进朝堂,却早已伸进了内府之中。

  李惟俭可不想这会子就站队,更不想开罪了谁人。因是干脆掀桌子,你不是想掀盖子吗?本官干脆连房子都给推了。

  叶钟芝闻言讶然不已,说道:“大人欲推倒重建,可是这银钱从何处来?”

  “无需忧心,本官今日便上行文,请拨内帑以修葺各处铺面、屋舍。待银钱拨付下来,径直交给营造司翻盖,用不上半年就能重新往外租赁。”

  “这……”叶钟芝苦着脸拱手道:“大人既有定夺,那下官领命。只是今年会稽司营收只怕要少上一截。”

  李惟俭笑着没言语,端茶送客,那叶钟芝心下憋闷,只得叹息着告退。

  这日散衙前,李惟俭果然将行文送去了忠勇王处。没等李惟俭走人,便有小吏来寻,李惟俭只得到得二堂去见忠勇王。

  二堂里,忠勇王蹙着眉头,一手敲打着桌案上的行文,待李惟俭见过礼便随意摆摆手道:“好好儿的修什么铺面?”

  李惟俭早有准备,便回道:“王爷,下官翻看文籍,内府所有京师各处宅第、铺面多是前明、太宗时所造,的确年久失修,赁不上价钱。且下官新得一法,建造起来比寻常屋舍节省一半,私心便想着趁此之机实践一番。”

  忠勇王骂道:“避重就轻,滑头!”

  李惟俭苦笑道:“下官身子骨单薄,可是比不得王爷。”

  忠勇王不置可否,他也知会稽司鱼龙混杂,半数是太子门人,半数又认了晋王为主,李惟俭初来乍到的,轻了重了都不好处置。倒不如这般以力破巧,掀了桌子重新来过。

  因是忠勇王揭过此事,说道:“下月余下铺面也尽数到期,总计四十三处铺面尽数翻盖,两万两银子是不是有些少?”

  “回王爷,足够了。”

  忠勇王道:“你乐意往里头添银子没人管,可有一样,来日若是银钱不够可不许找补。”

  “王爷放心,下官心中有数。”

  忠勇王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便不再多说,继而说道:“此事本王回头奏明圣人,大抵无碍。”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今科实学进士一甲、二甲二十人本要入翰林院,如今月余光景过去,圣人以为有些不妥。”

  能妥当才怪了,让工科生去干文科生的活计,就算这工科生语文功底还算凑合,可术业有专攻,照旧是水土不服。

  “圣人问过诸肱臣,有意一分为二,设实学翰林院。只是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圣人便打算先行在内府设实学院。复生实学造诣世所罕有,不如便将这实学院一并兼领了吧?”

  李惟俭顿时大喜,拱手道:“下官定不辱命!”

  忠勇王眨眨眼,古怪道:“咦?往常交代你差事,总是推三阻四,此番怎地这般痛快?”

  李惟俭笑而不语,忠勇王便摆摆手:“罢了,本王懒得过问。”当下摆摆手,便将李惟俭打发了出来。

  李惟俭出得内府衙门,只觉骨头都轻了几两。选实学进士入翰林院,自然优中选优,这二十人半数各有长处,半数没什么短处,汇聚在一处,稍稍提及方向,说不得就是个科学院啊!

  尤其那徐行,痴迷点石成金之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儿都往一处丢,没反应就烧,再没反应就炸!据闻此子在济南时曾将自家厢房给炸没了……好好调教说不得就是个化工专家。

  优哉游哉上得马车,李惟俭也不急着往家赶,吩咐一声,车驾去了外城,七扭八拐进了一处厂子。

  硕大的厂区里,堆积着各色物料,有从加工厂弄来的铁渣,有四下搜集的煤渣、煤矸石,还有一桶桶的水泥没错,就是一桶桶,如今可没密封袋,水泥放寻常麻袋里几天就得结块,因是只能用铁皮桶来存储。

  管事儿的与两名大匠赶忙迎上来,见礼后李惟俭便问道:“那水泥砖可试着做出来了?”

  管事儿的拱手笑道:“回伯爷,这几日试了几样配方,倒是琢磨出了两样。还请伯爷移步一观!”

  当下李惟俭随着管事儿的到得后头,管事儿的从几摞水泥砖中选了两摞,兴冲冲道:“这两样都是不到三日就干透了,小的亲自抡了锤子砸过,只怕比寻常岩石还要坚硬几分。”

  李惟俭行过去抄起一块掂了掂,感觉比寻常青砖略轻了几分,因着配套的机器还没造好,是以如今还是实心的,那空心水泥砖只怕还要等上一些时日。

  扭头问机械厂过来的大匠:“配套的机器还要多久造好?”

  那大匠略略盘算,笃定道:“再有一旬光景,怎么也造好了。”

  李惟俭盘算一番,好似明儿就能让营造司拆扒了?而后砖混加预制板,承重墙造得厚实一些,连梁木都省了。初学乍练的,先修四层的铺面,往后有了经验再往高了修。

  心绪大好之下,李惟俭很是勉励了管事儿的几句,这才施施然乘着马车回返伯府。

  申时过半,李惟俭的马车自角门进得伯府里。方才进得东路院,黛玉便迎了上来。

  李惟俭笑道:“不是说不让妹妹劳动吗?”

  黛玉便笑着说:“在屋中憋闷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初夏时节,门窗都大敞四开着,哪里用得着透气?黛玉不过是寻个由头早些见了李惟俭罢了。

  二人牵了手往内中行去,略略拾掇了在此间软榻上落座,黛玉便说道:“今儿一早宝二哥启程了。”

  “哦?”

  “红玉瞧了一眼,随行的小厮足足六个,丫鬟却只四个。瞧着是琏二哥去送,门子又说不到辰时琏二哥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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