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38节

  “才够三次大战的?”

  陈宏谋又道:“是以臣以为,岳钟琪须得攻下孟加拉,得一沿海重镇,我大顺方才好以海运补给弹药、辎重。”

  政和帝思量半晌,方才犹豫着点头道:“好,就如此办理。命兵部给岳钟琪回信。”

  当下君臣二人又商议了永定河河堤修筑之事,陈宏谋旋即告退而去。

  政和帝起身舒展筋骨,此时戴权方才凑上来道:“圣人,老奴方才去办差,正巧碰见李伯爷被宫门前的龙禁尉拦了下来。”

  “哦?”

  戴权笑道:“原是李伯爷有孝敬奉上,却因此物尽数用铁皮包裹,龙禁尉不知内中所藏为何,这才要撬开验看。”

  “那内中是何物?”

  “听李伯爷说,乃是便与运送保存之路菜。”

  政和帝每日两餐三点,瞧瞧时辰正好到了辰时,不觉便有些饿了,于是吩咐道:“李复生还能害了朕不成?你去传话,随意抽检两个,余下的都送进来吧。”

  戴权应下,紧忙吩咐了小黄门去传口谕。

  过得好半晌,戴权去到书屋外接了个包裹,乐滋滋提了进来。

  “圣人快看,李伯爷所呈之物都在此处。”

  哐啷……

  饶是戴权轻手轻脚,那包裹放在桌案上也动静不小。

  政和帝停了笔,探手抄起一个来。这罐子四四方方,周身都是铁皮,因是纳罕道:“浪费,好好的铁皮用来包裹吃食?”

  戴权笑道:“圣人不知,如今铁价便宜,乐亭所产铁料堆积如山,市面上的铁价比照两年前只有不足三成。李伯爷这是想着为铁料找个销路。哦,李伯爷可是说了,此物封装了吃食,可保一二年不朽。”

  “一二年不朽坏?这倒是稀奇。”政和帝来了兴致,吩咐道:“去开两个,朕尝尝什么味道。”

  戴权忙道:“李伯爷说了,此物须得隔水过撬开方才好吃用。”

  当下叫了小黄门去加热,少一时送将过来,政和帝亲自动手,寻了个匕首逐个撬开,霎时间喷香四溢。

  这一批罐头乃是试制,为的又是北巡饮食方便,是以用料极足。

  拢共四个罐头,一个素一些的,乃是扁豆炖腊肉,余下的红烧肉、红焖羊肉、土豆鸡肉都是大荤。

  政和帝瞧着新鲜,抄起筷子来逐个尝过,顿觉胃口大概。前文表过,宫中御膳都是温火菜,菜谱传习自前明,多少年都不曾改易过。瞧着是山珍海味俱全,实则滋味实在一般。

  这罐头里的几个菜看似上不得席面,偏重油重盐,又放了香辛料,政和帝初次尝试,顿时对了胃口。

  拳头大的杂粮花卷吃了三个,政和帝兀自不过瘾,又要御膳房送几个来,惹得戴权赶忙规劝:“圣人,膳食七分饱才是养生之道啊。”

  政和帝这会子已经撑了,闻言方才不情不愿的停了筷子。想起李惟俭来,本要夸奖一番,忽而想到李惟俭前一回任性妄为,连太子的脸面都揭了。顿时说道:“李复生不似改易内府规章,偏要在这些小道上花心思。”

  戴权得了李惟俭的股子,眼见着身家水涨船高,这会子自然要说几句好话。便道:“圣人,老奴以为错非李伯爷在这等杂事上花费心思,也不会创出水务、水泥务等营生来。”

  政和帝一琢磨也是,李惟俭要真个儿一心做官,这世上就多了个官僚,少了个李财神啊。

  有心赏赐,可总不能因着口腹之欲便随意赏赐,说出去好说不好听。略略思量,政和帝便吩咐道:“贵妃不日要邀命妇游园,到时记得也邀一邀李林氏。”

  戴权赶忙应下,记在心中。不由得心下暗忖,李伯爷还是简在帝心啊。吴贵妃所邀命妇多是王公,品级最低的都是承恩侯,偏这回又加上了新过门儿的伯府夫人。

  眼看桌案上还剩下几个罐头,政和帝又吩咐道:“给贵妃那里送两个,李嫔。张嫔那里各送一个”顿了顿,这才道:“贤德妃那里也送一个。”

  戴权应下,紧忙提了包袱亲自去送。

  澹宁宫。

  吴贵妃这会子正与张嫔、李嫔说着育儿经。许是变法有成,大敌准贼也被灭了,心绪大好之下,政和帝总算亲近了女色。于是继李嫔之后,张嫔也有了身孕。

  女官来报,说是戴权请见,吴贵妃止住话头,忙请其入内。

  须臾光景,戴权提着包袱入内,笑着请了安,便说了来意:“娘娘,此物乃竟陵伯所奉,圣人吃了觉着好,便打发老奴给诸位娘娘送些尝尝鲜。”

第359章 平儿

  “既是圣人赐下让咱们姊妹尝鲜的,那两位妹妹就先行回去尝尝吧。”

  李嫔、张嫔都有了身孕,若在吴贵妃处吃出毛病来,只怕百口莫辩。李嫔、张嫔起身告退,各自领了个罐头而去。

  戴权又转述了圣人的吩咐,吴贵妃便笑道:“正好,我也瞧瞧那位伯夫人,听闻才十三四年纪?可怜见的,便是冲着林盐司,本宫也要照拂一番。”

  戴权应下,这才告退而去。

  因着方才耽搁了,是以吴贵妃还不曾用过早点。当下便有宫女送上各式吃食。政和帝崇俭,吴贵妃早点也不过两样点心,两样小菜,配着一味粥品。早有女官将那罐头过来,开了罐子送上来。

  吴贵妃先是依着往日那般用了些点心,待凑近罐头忽而嗅到异香,禁不住用羹匙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旋即便是眼前一亮。

  好吃!

  于是这一勺接着一勺的就停不下来了。

  少一时,羹匙放下,罐头中金色汤汁已然见底。吴贵妃心满意足,不觉捧腹,好似有些撑了。

  也不知是政和帝运气不好还是怎地,这余下的几个罐头里,多数都是李惟俭特意请邢岫烟复原出来的佛跳墙。

  虽装进罐头里香味内敛,入口却不输新熬制的。

  一旁的女官便笑道:“娘娘今儿多用了两块点心,可见这罐头是对了娘娘的口味了呢。”

  吴贵妃漱过口笑道:“竟陵伯有心了。你们年岁小,不知这北巡可是苦差事,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当年我随扈北巡了一趟,回来整个人足足瘦了八斤。”

  恰此时有宫女回话:“娘娘,贤德妃身边儿的抱琴姑娘来谢娘娘。”

  “让她进来吧。”

  须臾,抱琴笑盈盈入得内中,恭恭敬敬屈身一福,笑道:“我们娘娘方才用了那罐头,只觉颇合胃口,便打发奴婢来谢过娘娘。”

  吴贵妃道:“圣人赐下的,也不用谢我。哦,后日本宫要请命妇游园,贤德妃若得空,不妨也来捧场。”

  抱琴记下,又屈身一福方才告退。

  圣驾便在御春园,命妇等自然不好游逛,可御春园四下也有几处皇家园林,承泽苑、彩霞园、淑春园、宏雅园,另有几处寺庙可供游逛。

  静园里,李惟俭去御春园坐衙,紫鹃与雪雁忙碌一番,待得了空方才到得黛玉身前。

  紫鹃也不避讳雪雁,径直跪下叩头,又规规矩矩奉了茶水。

  黛玉呷了一口,不由得打趣道:“这下放心了?”

  紫鹃俏脸儿晕红,只道:“太太又来拿我打趣。太太先前允了我的,我又何曾不放心了?”

  黛玉便笑道:“你嘴里是这般说的,心下却不见得是这般想的。”

  紫鹃与鸳鸯、袭人等一道儿进的荣国府,年岁与袭人相当,这会子也过了十八了。寻常女子这般年岁早已出阁,便是为婢女,这两年或被主人家收房,或者就配了小子,她心下又怎能不急?

  且她是荣国府出身,万般关系都在荣国府,甫一到伯府,四下一抹黑,不免有些心下惴惴。

  此时却再不相同,欢爱一场,自知最差来日也是通房的大丫鬟,没准便被抬举成了姨娘,如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紫鹃红着脸儿不答,反倒赌咒发誓道:“太太这般待我,我也无以为报,往后定好生服侍了太太。”

  黛玉朝着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便将紫鹃搀扶起来,黛玉又招手让其过来,扯了其在身旁落座道:“我七岁时咱们便在一处了,虽主仆有别,可我心下却当你是姐妹。往后这般话心里知道就好,又何必说出来?”

  紫鹃应下,转而道:“太太今儿便要去看二奶奶去?”

  黛玉道:“四哥走前我便说了,凤姐姐既借住了咱们家园子,总要去看望一场。左右香山离此不远,早去早回的,什么都不耽搁。”

  雪雁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吩咐准备车驾。不然待会子热起来,可是不好赶路了。”

  当下紫鹃又去准备了几样补品,待辰时左近,黛玉便领着人要出门。结果方才到园子门口,便有宫中女官来传懿旨。说是吴贵妃后日请命妇游园,邀黛玉也去。

  黛玉面上不动,心下略略打怵。一干命妇都是二三十年纪,她这般年岁过去了只怕说不上话。当即打定主意,待来日谨言慎行,可不好犯了小性儿。

  车马辚辚,一路往香山而去,午正时分便到了愚园。此时暑气正浓,海淀因着四下都是海子,本就比京师凉爽一些,可这香山比海淀还要凉爽几分。

  早有下人知会了内中,黛玉下得车来,便见平儿迎将上来。

  “平姨娘。”

  平儿笑着见礼,戏谑道:“见过伯夫人,我们奶奶不好走动,只得打发我来迎夫人,说是过会子给夫人道恼呢。”

  黛玉嗔道:“凤姐姐又来作怪,怎地有了身子不见稳重,反倒愈发促狭了?”

  平儿便道:“还能如何?心下憋着火儿呢,夫人过会子可得好生劝劝。”

  黛玉苦笑道:“这等事儿,我又如何劝?”

  当下也不赘言,须臾便到了知春堂。这会子凤姐儿打着扇子,正饮着煮过的桃子汁。

  彼此见过,凤姐儿邀黛玉落座,指着那温热的桃子汁道:“我生大姐儿时也不见如何动作,偏太医瞧过一回,这往后寒凉的一概都不能食了。昨儿本想吃一口过水的杂酱面,偏那面过的是温水,杂酱也是新出锅的,吃到嘴里滋味儿全然不对!”

  黛玉笑道:“凤姐姐忍一忍吧,左右也没几月了。”

  凤姐儿叹息着恼道:“生大姐儿时便遭了一回罪,只盼着这一回是个哥儿,往后我可不想遭罪了。大夏天的,如今连冰块都用不得!”

  说话间凤姐儿瞥见紫鹃面带春色,待平儿引着紫鹃、雪雁下去耍顽,凤姐儿这才凝眉低声道:“紫鹃开脸儿了?”

  黛玉颔首。

  凤姐儿便蹙眉道:“林妹妹真个儿是个大度的,就不怕来日她生出别样心思来?”

  黛玉摇头笑道:“谁没小心思?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再者,四哥心下记挂着我呢,她便是再有心思也是一场空。”

  凤姐儿想起李惟俭当初孜孜以求的劲头儿,又想起自打黛玉过了门儿,李惟俭与其如漆似胶的,错非黛玉驱赶,恨不得夜夜都留在黛玉房里,顿时心下了然过后,又有些气恼。

  便道:“是了,俭兄弟是个心里有数的。”

  所谓嫡庶不分、宠妾灭妻,根子都出在爷们儿身上。

  黛玉趁机劝说道:“凤姐姐不妨也想开些,此番二哥虽偷娶了,可也是顾忌着凤姐姐,这才不敢将人接回家里不是?”

  凤姐儿顿时变了脸色,冷哼道:“他那不敢,是怕了我闹将起来,再者国丧家孝都在,他如何敢明目张胆纳了人进门儿?”

  黛玉又劝道:“许是二哥只是图一时新鲜?只要心思还在凤姐姐这儿,那就万事不怕。”

  凤姐儿摇头不已:“如今反思,也怪我起初几年管的太严,你二哥如今待我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一则老太太与老爷还在,二则也怕外头悠悠之口。不然,只怕眼里早就没了我。”

  黛玉顿时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凤姐儿又道:“可这又能怪我?你二哥那沾花惹草的性子,我若不管着些,只怕再大的府邸也容不下那般多女子。若他是个与俭兄弟那般有能为的也就罢了,偏一心顽乐、不知进取,若真个儿放纵了,还不知招惹出什么是非来呢。”

  黛玉当下只能说些劝慰的话,心下却不由得庆幸不已。这世间的男子,果然都是好色的。

  好比琏二哥,再比如宝二哥。四哥心下存着志向,虽贪花恋色,却节制有度。略略盘算,身边儿的女子,竟多数都是源自荣府。几个丫鬟是积年的情谊,撇不开;傅秋芳是机缘巧合;宝琴……黛玉想起宝琴来,心下顿时一梗。

  琴妹妹颜色太过出众,她还是头一回瞥见四哥因着女子颜色出众而失神。

  凤姐儿听过劝慰的话,心下并不在意,转而道:“莫说我了,我便是再恼恨,好歹也要安胎、产育,余下的留待回头再说。倒是妹妹”她观量着黛玉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可曾请御医诊治过了?身子骨何时能养好?”

  黛玉便道:“四哥昨儿说再去请了御医来诊治,上回王太医说过,总要再将养上三五年才有转机。”

  凤姐儿交心道:“这事儿宜早不宜晚,老太太说过,云丫头是个有福的,也不用太过操心。偏妹妹身子骨欠佳,早一日养好了,也好早一日生子。听我一句劝,这爷们儿再是如何宠爱,总有一日也会平淡。什么都是假的,生了嫡长子才是真的。”

  黛玉知凤姐儿是好意,便红了脸儿乖顺应下,心下却并不在意。

  凤姐儿见此也不再多说,继而又道:“还有事要劳烦妹妹,俭兄弟若得空,请他来一回。我这手头存了些银钱,正要求着俭兄弟帮忙指引一条路子。妹妹也知我如今要安胎,平儿料理暖棚倒还算得心应手,这再经营旁的营生只怕就力有未逮。”

  黛玉顿时想起了罐头来,当下也不吐露风声,只道:“好,回头儿我让四哥来一回。”

  凤姐儿面上笑着,心下暗自愧疚。心下暗忖,这一回无论如何也得促成那事儿,不然实在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当初贾琏惯会甜言蜜语哄人,说好了不再另娶。如今呢?将平儿许了他不说,又得了秋桐。饶是如此,又与劳什子鲍二家的、多姑娘不干不净,如今又娶了尤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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