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49节

  忠勇王还是摇头不已,道:“太贵了,太贵了啊。”

  去岁乐亭铁厂爆产能,钢产量从六千吨径直提升到了一万三千吨。一万三千吨钢产量放在后世不出奇,随便个小厂子年产量都要百万吨往上,可莫忘了此时是什么时候。

  西历十八世纪中叶,大顺这一万三千吨钢产量放在世界上就是独一份。莫说是英吉利,便是整个欧洲加起来也没大顺多。

  李惟俭闻言也是叹息不已。一米钢轨最轻要四十公斤,要选标准轨道就要六十公斤。如此算来,修一公里副线铁道,便要两百四十吨钢,这还没算枕木等其他抛费。

  只津门到京师这一段的铁路,便要耗费七百余万银元!

  过得半晌,小火车缓缓降速,到得终点板桥胡同,算算自西单到此不过三公里出头。

  忠勇王显得意犹未尽,久久不曾起身,好似在思量权衡着。过得半晌方才与李惟俭道:“五月里船队自身毒往津门来,约莫六月下便能到。今年内府略略宽裕些,本王回头便禀明圣人,总要先行将津门到京师这一段的铁路先修起来。”

  “王爷英明。”

  大将军岳钟琪自翻越雪山到得渤泥国,略略修养了一月,便发兵征讨准贼残部,二年来百战百胜。这大顺与准贼打得热闹,却苦了身毒土邦,先行被准贼劫掠了一番,转头又被大顺索要军饷,真真儿是苦不堪言。

  偏先行而来的英吉利人瞧着不对,纠集了法兰西、小佛郎机等强盗,暗中唆使海盗袭扰大顺周边。

  大顺可不是那等闭关锁国的,水师就算比不得西夷,可放在东亚也是顶尖的。一番乱战,戚建辉一战剿灭海盗大部,打出了赫赫威名。转头儿又上了奏疏,只道大顺万里海疆,这么点儿水师还是太过单薄。

  李惟俭趁机添油加醋了一番,只道此番只是袭扰泉州,若来日袭扰津门大顺该当如何?

  其后又有大顺海商将内情奏上,圣人闻言大怒,当即下旨岳钟琪,命其讨伐英吉利等西夷。

  岳钟琪得了信儿,果然转而四下拔除英吉利人沿海的据点,东印度公司遭受不住,只得遣使求和,又闹出冒充使节一事来,朝廷如何处置尚且不知,只怕还有的吵呢。

  当下忠勇王再不多言,急匆匆领人回返。李惟俭正要往武备院一行,忽而见两辆马车行来,一旁还伴着个熟悉的骑马身形。仔细观量,此人不正是贾琏吗?

  有心过去招呼一声,却见马车遥遥被禁军拦下,随即从车中下来个棕发碧眼的洋婆子来。那洋婆子四下遮掩得严实,偏露了大半的胸脯来,白花花的直晃眼。但见贾琏翻身下马,凑上前来与一些浪荡子跟那洋婆子有说有笑。

  遥遥瞧了半晌火车,贾琏这才瞧见李惟俭也在,当下告罪一声,大步流星往这边厢寻来。

  “俭兄弟!”

  “琏二哥……你这何时与洋婆子扯到了一处?”

  贾琏春风满面,笑道:“耐不过友人央求,昨儿吃了勋爵夫人宴请,今儿就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俭兄弟这是”

  李惟俭不答反问,思量道:“琏二哥……莫非也是那洋婆子的入幕之宾?可得小心染了脏病啊。”

  贾琏顿时面上一怔,讪讪道:“不过是一夕之欢,不当紧的。”

  李惟俭唏嘘道:“总而言之,琏二哥还是小心为上。”

  贾琏浑不在意,与李惟俭鬼扯几句,眼见洋婆子要走,赶忙告罪一声返身追了上去。

  这日李惟俭回返内府衙门,下晌时见了薛蝌一面,听闻其说了化工厂事宜,高兴之下,便准了其一旬假期,只说其后另有安置。言语间眼见薛蝌心事重重,李惟俭问了一嘴,薛蝌只道无事。

  李惟俭便认定大抵是私事,因是也不曾追问。待这日回返家中,酒宴早已散去,戏班子得了赏钱也离了伯府。

  一众姬妾都吃了酒,连黛玉都小脸儿红扑扑的。许是饮了酒之故,黛玉心绪放开了许多,平日里不好说的话这会子也说了出来。

  待宝琴、香菱等散去,黛玉便嗔着与李惟俭道:“邢姑娘那边厢,四哥还打算抻多久?”

  李惟俭讪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

  黛玉轻哼一声:“四哥当我不知?这一个月里,那晌午的食盒多半都是邢姑娘送过去的。四哥莫非还要自欺欺人不成?”

  李惟俭便过来扯了黛玉的手儿道:“这不是怕妹妹不高兴嘛。”

  黛玉斜眼道:“四哥口风紧,想来不知私底下邢姑娘什么话都说了吧?”

  李惟俭讶然不已,顿时哑口无言。

  黛玉就道:“你们二人早就相识,邢姑娘有属意于你,既如此,四哥便选个时候将人接来家里吧。”

  李惟俭心下大喜,面上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想着总要湘云过了门儿再说呢。”

  黛玉气笑了,道:“云丫头才多大年岁,总要及笄才好过门,算来还要一二年呢。”

  李惟俭顺势便道:“是了,过些时日便是妹妹及笄,总要好生办上一场才是。”

  黛玉笑而不语。自过了门儿,黛玉便习惯了李惟俭偶尔的口是心非。起先也是气恼不已,待仔细思量,便知那些口是心非大抵多是顾念着她。

  当下小两口柔情蜜意一番,黛玉被缠磨的无法,正要将李惟俭推给紫鹃、雪雁,忽而茜雪匆匆来回:“老爷、太太,二奶奶哭闹着往咱们家来了。”

  “啊?”

  黛玉与李惟俭对视一眼,讶然不已。当下齐齐迎将出去,遥遥便见凤姐儿洒泪而来,便是一旁的平儿也红了眼圈儿。

  黛玉到得近前赶忙问道:“凤姐姐这是怎地了?”

  凤姐儿哭道:“天爷爷,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一旁,李惟俭低声问询平儿,平儿啜泣着低声道:“方才得的信儿,保宁侯府公子染了脏病,怕是……怕是二爷这一回也躲不过去!”

  李惟俭闻言顿时目瞪口呆,什么叫一语成谶?这就是了!

第369章 变故

  这年头染了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李惟俭从不敢出去寻青楼楚馆耍顽,只肯寻相熟的姑娘家厮混。

  这会子再说什么都迟了,李惟俭搭眼与凤姐儿对视一眼,情知其哭的不是贾琏,而是往后再没法寻由头生儿子了。

  当下李惟俭与黛玉将凤姐儿、平儿二人迎入内中,小两口正没口子的安抚,须臾大姐姐李纨便寻了过来。

  李纨面上也挂着羞恼之色。世家子弟贪花好色一些本没什么,可如此不爱惜自己个儿身子骨,偏要去寻那洋婆子厮混,得了脏病也是活该。贾琏如今承嗣、袭爵,代表的可是贾家颜面。

  此事一经流传出去,来日外人如何看贾家?须知自二姑娘往下还有姊妹几个不曾出阁呢。前番受王夫人与宝玉连累,几个姑娘家本就名声不大好了。贾母原本盘算着待过上一二年,这外头人也就忘却了,此时正好相看人家。

  偏生这会子贾琏又闹出了这档子事儿!

  这也就罢了,如今贾兰年岁也渐长,总有些友人,李纨生怕儿子因此为外人非议。贾兰便是她的命,谁坏了贾兰前程,谁便是她的仇敌!

  眼看凤姐儿哭得梨花带雨,李纨也不好劝说,只拉了李惟俭到一旁道:“老太太发了话,虽说有些不合规矩,可凤姐儿实在不想在荣府待着,老太太便说让凤姐儿今晚在伯府留宿一宿。到了明儿,凤姐儿只怕另有打算。”

  李惟俭不迭应下,李纨又道:“老太太这会子正恼着,也是上了年岁,直说头疼不已,俭哥儿你先看顾着,我回了。”

  李惟俭赶忙将李纨送出,又让自告奋勇的宝琴将其送归,他自己这才回转身形到了东路院正房里。

  进了门儿便听凤姐儿哭道:“今儿一早便去舅舅家帮衬着,云屏老早就定了与保宁侯之子的姻缘,舅母话里话外满是显摆。嗤,如今倒好,只看这婚事舅母退是不退了。”

  显摆什么?自是嫁了保宁侯嫡长子,来日便能承袭三等子的爵位。且这一代保宁侯深居简出,便是五军部的差事都称病不去,家中又不缺产业,可算大顺朝难得的富贵闲人。

  王云屏嫁过去,来日便能得夫人诰命,可是比凤姐儿那三品将军夫人强了不知多少。

  凤姐儿提及此事时,面上分明挂着快意。须臾叹息一声,道:“只可惜了我那堂妹。”

  凤姐儿与王云屏颇为亲近,反倒与舅舅、舅母愈发疏远了。

  眼见李惟俭进来,凤姐儿就与黛玉道:“好妹妹,我今儿在你家借住一晚,明儿一早拾掇齐整了,我便往城外庄子去住一阵。”

  黛玉蹙眉劝说道:“凤姐姐此举怕是太过刚强,再如何……了不起分房睡了便是,何至于躲去那般远?”

  凤姐儿道:“也是这一茬春菜要上市,我正要去巡视一番。前二年忙着二姐儿的事儿,那庄子都许久不去了,一直是平儿打理。林妹妹如今当了家,该当也知这下头人不乏奸懒馋滑之徒,平儿又是个心善的,我怕她被人哄了去。”

  黛玉听她这般说,也就不说其他,赶忙叫了茜雪来,去给凤姐儿拾掇客居屋所。

  前脚方才将凤姐儿与平儿安置在了寡婶刘氏小院之后,回过头来李惟俭便见黛玉瞧着其目光不善。

  李惟俭顿时恼道:“妹妹这是什么眼神?好似我会如琏二哥那般出去厮混一般。”

  黛玉嗫嚅一番,说道:“这外头的姐儿不干净,只怕那象姑馆里也不干净,四哥往后须得留心。”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我身边儿的小厮都是听使唤的,何曾有过旁的用处?”顿了顿,又道:“妹妹这般多心,莫非是小日子临近?”

  黛玉眨眨眼,掩口笑道:“说来还真是,也就这两日了。”

  当下红玉入得内中,问二人何时用晚膳,李惟俭与黛玉这才想起还不曾吃过。当下紧忙命人摆饭,吃饱喝足,余下自是不提。

  这一宿伯府平安无事,倒是荣国府也一片静谧,那生着富贵眼的刁钻下人这会子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便是得了差事,也只寻了相应人等低声吩咐,生怕惹恼了雌威大发的三姑娘探春。

  也无怪众人如此小心,连那素来在探春面前有颜面的费婆子,都因私下议论琏二爷之事而挨了耳刮子,余下人等又如何敢犯险?

  荣府众人,反应自是不同。三姑娘辣手整治,府中为之一清,瞧着比素日里凤姐儿在时还要齐整;四姑娘惜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寻了油墨提笔作画;

  李纨回返稻香村,见贾兰好奇问起,生怕儿子来日走了歪路,当下自是好一番训斥,直把贾兰训了心下莫名;

  二姑娘这会子还在道观里,听丫鬟说过,心下讶然不已。转头儿又想,换做俭四哥绝不会染上这等脏病来。想起李惟俭,忽而又想起前日夜里的旖旎。

  二姑娘面上臊红,心下暗忖,到了此时真个儿是除去最后那一关,什么都给了他。她又不自查的摸了摸喉咙,忽而便觉有些辣嗓子。又暗忖,古怪,怎会是这般味道?

  邢夫人那边厢跟着着急上火,数落过贾琏,转头儿便打发人连夜去寻名医来诊治。贾琮一早儿跑的没影儿,如今还不知流落何方呢,若贾琏有个意外,凤姐儿也不曾生个男孩儿下来,那这爵位与家业岂非就要落在二房头上了?

  三姑娘听闻邢夫人如此大张旗鼓,赶忙过来劝说一番。偏她一个小辈,不好太过刚强。眼见邢夫人自说自话,探春没法子,只能去寻老太太。

  老太太见过了李纨,这会子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邢夫人如此行事,顿时愈发头疼欲裂。赶忙打发鸳鸯来将邢夫人叫来,当面数落了一通,只叫其不许胡闹。邢夫人面上讪讪,这才消停了下来。

  至于那贾琏,本就如遭雷殛,又被老太太与邢夫人数落过一通,此时自己个儿便关在了前头书房里。

  心下胡乱思忖,一会子心存侥幸,想着不过是风流一回,总不能就此中了招吧?一会子又恼恨不已,暗恨那保宁侯府公子,好端端偏要扯了自己个儿去寻那洋婆子。

  他此时却是忘了,那日酒宴上保宁侯公子笑嘻嘻说起风流韵事,可是将贾琏好生艳羡了一番,过后腆着脸央求,人家这才不情不愿的带上了他。

  捱到入夜,贾琏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这人遇了事儿不好多想,越多琢磨便越容易钻了牛角尖。此时贾琏侥幸之心渐去,如今只剩下的惶惶不安。

  他才二十几岁年纪,连儿子都没有呢,这往后该如何是好?许是想的多了,贾琏只觉那话儿已然不中用了。

  惶恐之余,自己个儿捣弄半晌,果然没反应!

  贾琏怕了,干脆起身叫了小厮来伺候。过得好半晌,直到贾琏发了火,那兴儿方才哭丧着脸儿入得内中。

  内中半晌,但听得‘诶唷’一声,随即贾琏骂道:“滚,不中用的东西!”

  兴儿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转头儿贾琏披了衣裳又往后头怡红院寻去。

  进得院儿里,便有丫鬟来迎,只道:“二爷,二奶奶与平姨娘这会子都不在。”

  贾琏冷哼一声,停在院儿中左右观量。西厢如今住着后来的夭桃,东厢住着秋桐。略略思忖,想着那夭桃是她的心头好,贾琏便挪步往东厢而去。

  到得近前一推门,却见那房门挂了门栓。贾琏砰砰砰砸了几下也不见内中有动静,顿时骂道:“贱人,今儿你敢不开门,明儿我便将你卖去花街柳巷去!”

  话音落下,须臾方才有慵懒声音道:“二爷怎地这会子来了?奴家一早儿就睡下了,哈~”

  ,又过须臾,房门方才推开。秋桐瞧着贾琏满面阴云,顿时骇得嗫嚅不敢言。

  贾琏冷哼一声,大步入得内中。那秋桐讪讪道:“二爷,今儿奴家赶上小日子,二爷何不去对面儿寻夭桃”

  贾琏厉声道:“莫说是天癸来了,今儿便是崩漏你也躲不过这一遭!”

  当下也不管秋桐如何回话,贾琏上前扯了其便往内中行去。事已至此,秋桐只能银牙暗咬,被贾琏扯着到了内中炕上,眼睛一闭,死人也似的任凭贾琏施为。

  说来也奇,秋桐久不同房,这会子明明心下怕得要死,偏没两下便被揉搓的动了情。须臾哼哼唧唧起来,想着流落到那花街柳巷只怕也难逃一死,既如此,还莫不如此时吃香喝辣的痛快几年呢。

  秋桐认了命,偏此时忽而贾琏停了下来。秋桐纳罕着睁开眼,一双眼睛莫名地看向贾琏:“二爷?”

  贾琏咬着下唇,忽而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啊!”秋桐本就不是个顺从的,这会子干脆撒起泼来,叫嚷道:“二爷为何打我?二爷得了脏病,还要我来伺候,我可多说过一嘴?怎地这般还要挨打?”

  “打的就是你!”

  贾琏抡起巴掌来左右开弓,少一时便将秋桐打得嘴角流血。外间伺候的丫鬟、婆子听闻不好,赶忙去寻三姑娘探春。

  探春再如何厉害也是个姑娘家,此时如何劝得了贾琏?情知贾母因着头疼早已睡下,便赶忙亲自去请了邢夫人一道儿往怡红院来。

  二人到得怡红院左近,便见贾琏失魂落魄行将出来,口中兀自念叨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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