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7节

  只待迎春说上一句托词,贾母便能将其留下来。奈何二姑娘是个温吞的性子,最是逆来顺受,因是开口只道:“我听祖母、大太太的。”

  那邢夫人打蛇随棍上:“这待字闺中,总要请嬷嬷好生教导,再不好与姊妹、兄弟混在一处耍顽。老太太且放心,媳妇儿早早定了个教养嬷嬷,待来日二姑娘出嫁了,也不会让人说嘴咱们家没规矩。”

  事已至此,迎春又不曾婉拒,贾母便叹息道:“也好,那就先回去养一阵。往后看情形再接回来。”

  邢夫人得逞,顿时得意洋洋。

  待用了早饭,几个丫鬟拾掇了包裹,邢夫人便亲热地拉扯着二姑娘迎春回了东跨院儿。

  待安置停当,邢夫人唤过二姑娘迎春说话儿。

  邢夫人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主儿,耐着性子问过素日吃穿用度,话锋随即一转,说道:“你眼看就要及笄了,这心里头可有想法?就没个意中人什么的?”

  垂着螓首的迎春顿时红了脸儿,说道:“大太太哪里的话儿,我……我又不是那般不守规矩的。”

  她不辩解还好,方才出口身后的司棋就道:“大太太,二姑娘素日见不得外男,唯独见了俭四爷两面儿。头些日子我问过二姑娘,二姑娘心里也是赞成的呢。”

  “你……你别浑说……”迎春急了。

  那邢夫人却温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后宅里说说私密话儿,你怎地还急了?实话也不瞒你,老爷与我都相中那俭哥儿,想着招俭哥儿做女婿呢。你要是不反对,我与老爷可就操办着了。”

  迎春心中又羞又喜,顿时讷讷不言。

  邢夫人随即笑道:“都道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既有这个心意,总要主动一些。素日递个帕子、络子什么的,勤往来着,也好水到渠成。”

  迎春闷葫芦也似的,只顾着垂头一言不发。

  司棋就道:“大太太,前些时日姑娘刚打了络子,瞧样式错不了,不若我去给俭四爷送去?”

  “好好好,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去!”

  司棋不迭声的应了,转身快步而去,只把二姑娘迎春臊了个欲语还休、扭捏万分。

  司棋去到厢房里寻了迎春打的络子,雀跃着一路朝东北上小院儿寻去。

  心中想着,二姑娘棉花般的性儿,有大太太操持着,这事儿八成就算是成了。一想到过二年伺候俭四爷那般的男儿,司棋顿时呼吸粗重起来。

  待到得小院儿,报了门,须臾红玉便迎了出来。

  瞧见来的又是司棋,红玉顿时便拉下了脸子:“你怎么又来了?”

  司棋满心想着来日随着二姑娘到李惟俭身边儿呢,这会子便是心中不满,又哪里敢开罪了红玉?因是笑着道:“红玉姑娘,我这一遭可是替我们家二姑娘来的。四爷可在屋里?”

  红玉狐疑一眼,说道:“你可莫要拿了二姑娘做挡箭牌,再替那劳什子的表哥、表弟的为难四爷。”

  “哪儿会呢?我若是口不对心,管保回头让雷殛了。”

  红玉这才舒了口气:“你且随我来吧。”

  红玉先行入内禀报了一声,得了准许,这才引着司棋入内。

  司棋绕过屏风,进得里间便见书房里那挺拔的身形方才撂下笔墨,这会子正缓步行将出来。心中暗忖,俭四爷果然生得好,比表弟不差不说,身子还多了一股子读书人才有书卷气。

  按下心中怦然,司棋赶忙屈身道了万福:“四爷,我家二姑娘感念四爷早前儿送的礼,恰好这两日打了络子,便让我来送给四爷呢。”

  说话间,她将络子奉上,又深深瞧了李惟俭一眼。

  李惟俭面带笑意,迟疑了下,示意一旁的晴雯接过了络子。沉吟了下,只道:“二姐姐有心了,你回去替我谢过她。”

  “哎,那四爷忙着,我回了。”司棋快步而去。

  正房里顿时冷了下来。那晴雯最是爆炭般的性子,眼瞅司棋瞧见出了院儿,紧跟着便道:“哪有平白送人络子的?这司棋莫不成假传圣旨,想当红娘?”

  也无怪晴雯这般说,此时男女大防,物件,尤其是络子这般贴身的物件儿可不是随便送的。

  一旦送了,便意味着情有独钟。是以李惟俭方才才不敢过手。

  红玉想着先前因着司棋被晴雯呛声了一通,说不得也在四爷心里落了埋怨,便说道:“二姑娘瞧着是个好的,只是性子温吞,大老爷、大太太又……四爷还是好生思量才是。”

  李惟俭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没准儿二姐姐没多想呢?”

  晴雯就道:“多没多想的,四爷心里头自己清楚,心里有数儿就好。”

  前后两回同床共枕,晴雯自认明晰了彼此心意,将来不论娶了谁,四爷总会许她一个前程。于是说罢扭着水蛇腰自去拾掇去了。

  与晴雯不同,红玉这会子却是没着没落的,心中急切,又不知如何言说。但对上李惟俭那双满是笑意的双眼,也不知为何,红玉心中便稍稍安定了少许。

  ………………………………

  梨香院。

  薛姨妈自外间归来,退下外裳便好似抽空了精气神一般,神情郁郁。

  前些时日得了金陵来信,二叔子病重,薛姨妈又喜又忧,正要打发薛蟠南下,前日又得了金陵来信,却是二叔撒手人寰。

  宝钗劝慰了一番,薛姨妈便是再万分不舍,也拿定了心思。今儿一早便去了内府衙门,任凭那车员外上下打点着,将这皇商底子过了户儿。

  宝钗迎出来,眼见妈妈面色愁苦,便坐到一旁相伴。薛姨妈略略回神,扯过宝钗的手就道:“我的儿,咱家的皇商……没了。”

  宝钗面如平湖,心中早就想的通透。说道:“妈妈想开些,二叔这一去,咱家的皇商就更保不住了。薛蝌年岁还小,其余几房又……这皇商底子落不到哥哥头上,若是落了,那有心人一出首,非但是皇商,只怕哥哥都性命不保。如今只当是破财免灾了。”

  “还能如何?如今只能往宽处想了。”

  金陵四大家,薛家本就是敬陪末座,如今连皇商底子都丢了,只怕往后再也不会与其他三家提及在一处。

  这皇商底子连带十几间铺面,总计兑了八万两银钱。看似不少,实则没了皇商底子,薛家大房其余铺面只怕不亏本就不错了。

  这便意味着,薛姨妈一家从今往后都要指望着这区区八万两银钱过活了。

  薛姨妈没再多说,只是眼巴巴的瞧着宝钗,眼中满是期许。宝钗心中便是一沉,自知妈妈将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她身上。能过小选自然好,不能过,那就只能尽快寻了高枝攀附着,也好照拂薛家一二。

  “妈妈,哥哥那案子一直悬着总是不妥帖。须得寻个法子解决了才是……我这几日听闻东府珍大哥是得了俭四哥的指点,这才将那事儿压了下来。”

  “这……”总让女儿抛头露面,薛姨妈心中有些不情愿。她心中还有些恼恨,错非李惟俭报了官,薛家又哪里会有这一遭劫难?

  可想着那上蹿下跳的大老爷贾赦,尖酸刻薄的王舅母,薛姨妈到底强忍了下来:“我的儿,你得空去寻俭哥儿问问,不拘抛费多少银钱,总要保住你哥哥才是。”

  宝钗应了,面上依旧娴静,心中却暗暗叹息。

  也是这一日,那案子终于判了。

  倪二白昼抢夺,蓄意伤人,仗一百、刺字、流三千里;两个青皮打行杖一百、发军前效力;丁家兄弟出首,念在其初犯,且有悔过之意,只仗三十;潘又安勾结强梁背主,仗一百、刺字、发与边军为奴。

  一桩案子博弈二十余日,到最后竟与事主李惟俭毫无干系,也是咄咄怪哉。

第51章 大房 二房各有谋算

  却说司棋回返东跨院儿,不待开口言说,那邢夫人便迫不及待问道:“如何了?俭哥儿可收了?”

  “收了的,俭四爷还说要谢过二姑娘呢。”

  邢夫人顿时没口子的笑将起来,心中暗忖,那李惟俭既然收了络子,此事便成了一半。剩下的还要看大老爷的心思。

  扭头观量,却见二姑娘迎春虽局促不安的坐了,面上却也来了一抹喜色。邢夫人心中暗恼,可恨自己不曾生下一儿半女,否则这般好的亲事,又怎会便宜了迎春?

  正思忖间,便有丫鬟来报,说是大老爷自衙门回来了。

  二姑娘连忙起身告退,邢夫人虚言打趣几句,也就让其退下了。

  没一会子,大老爷贾赦大步流星进得屋里。不待丫鬟此后,邢夫人便凑上去倒了茶水,满心期盼问道:“老爷,如何了?”

  “哼!”贾赦自袖笼里掏出一叠文契,重重摔在桌案上,昂首得意道:“老爷我出马,还有不成之理?”

  邢夫人顿时笑容更盛。

  却是今儿案子了结,皇商底子过户,那车员外果然信守承诺,将后续的二千两银子给付了。大老爷贾赦得了银子,匆匆忙忙赶往内府衙门,抛费三千两银子买下了水务公司九千股子。

  算算出息,邢夫人喜滋滋道:“三千两银子,二十年回本……”

  “诶?这可是缴一顶三的股子,有个五、六年就回了本,剩下的都是白赚。”

  “诶唷,这般算来,每岁少说也是五百两银子呢!”邢夫人心下愈发动容,禁不住上前道:“老爷,今儿我打发丫鬟给那俭哥儿送了络子,说是二姑娘送的,那俭哥儿可是收了呢。”

  大老爷贾赦捻须眯眼思量一番,说道:“不急,你且让二姑娘与俭哥儿往来着,最好是……嗯……这股子的事儿,也好开口。”

  最好什么?自然是失了分寸!

  到时候他大老爷贾赦名正言顺,催逼一番,料想那李惟俭不过十三、四年岁,这股子还不手到擒来?

  再有,大房能动用的银子不多了,不想些别样心思,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股子眼馋了。

  邢夫人素日知晓大老爷贾赦的性子,更是从未将二姑娘当做女儿,她便说道:“老爷,不若我寻个空带二姑娘去城外烧香,赶着琏哥儿不得空的时候,如此正好邀着俭哥儿一起。”

  “嗯,你安排就是。嘿”贾赦扶案落座,意气风发道:“要做事儿,总要给人家些甜头才是。”

  “是,我省得了。”

  东北上小院儿。

  纳罕而去,郁郁而归,说的便是莹。小姑娘闷头行进院儿里,红玉正晾晒着衣物。

  瞧见莹,笑着招呼道:“莹,怎地回来这般早?”

  “红玉姐。”闷声应了一嘴,莹又垂着头去到了西厢里。关了房门,鞋子也不曾褪去,径直身子趴在炕头,歪头蹙眉心事重重。

  今儿得了假,兴冲冲去寻了吴海平,结果吴海平一早就没了人影儿。后来扫听了好一会子,这才摸到了后街巷子里的那处小院儿。

  隔着柴门,就见哥哥龇牙咧嘴的笑着,筛着煤球儿。一女子娴静坐了,在檐下纳着鞋样子。

  莹当时心中就有些不对味,其后哥哥引荐了那名叫茜雪的女子,又在小院儿里吃了一顿,眼瞅着哥哥与那茜雪眉来眼去的,莹这心中就愈发的不对味。待她走时,吴海平只叮嘱了一句,随即便帮着茜雪拾掇碗筷,可把莹给怄到了。

  她家中兄弟姊妹五个,大姐、二姐早早嫁了,三哥吴海平,莹后头还有个十来岁的弟弟。因着父母过世的早,向来都是吴海平撑着家业,养活着她们姐弟。

  素日里吴海平对她最为关切,可此一遭,她却分明感觉哥哥好似变了。

  是了,哥哥也要成家了啊。往后,与那茜雪才算是一家人呢。

  莹心中空落落的,五味杂陈,不知何时就掉了眼泪。

  红玉晾过衣物,便过来瞧了一眼,见其不对,忙凑过来问了几句。红玉是个会说话的,只三言两语,便引得莹竹筒倒豆子,将心中的烦闷说了出来。

  红玉便偏腿上炕,将莹揽在怀里,宽慰道:“来的那日我就说了,千里搭凉棚,天下就没不散的宴席,谁守着谁过一辈子呢?你哥哥早晚要娶妻生子的,来日也是这般。

  你自金陵就跟着四爷,我瞧四爷须臾离不得你,说不得这往后啊,我还得叫你一声姨娘呢。”

  莹破涕为笑,想着李惟俭,这心中稍稍熨帖了些,嗔道:“你就会打趣我。”

  小拳头轻轻捶了下,红玉立刻诶唷唷叫道:“你可要仔细些,连四爷都被你伤了,我这身子骨可抵不住!”

  莹娇嗔着不依,转眼与红玉笑闹成了一团。

  这日匆匆而过,待转天一早,李惟俭提着木刀与莹对练时,便觉莹似乎有些不对。回思了好半晌,才发觉似乎……莹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热切了?

  转念一琢磨,莹都十三了,女子本就比男子早熟,过两年便到了能嫁人的年纪,这心里头胡思乱想一些也算正常?

  这日他依旧打算深居简出,结果临近午时,便被严奉桢寻上了门。

  这位侍郎家的二公子极不见外,进得房里径指着李惟俭鼻子道:“好你个李复生,说好了研制膛线床子,你怎地一连几日不见人影?”

  李惟俭哈哈笑道:“景文兄,我这是韬光养晦啊。”

  严奉桢顿时郁闷至极,说道:“说来就气闷,素日我造物只是抛费银子,你倒好,不过小小把戏竟折腾出这般光景来,非但没赔,反倒大赚一笔!诶?欠我的酒席要拖延到几时啊?”

  李惟俭闻弦知雅意:“那……择日不如撞日。”

  严奉桢叹了口气:“你运气好啊,今儿怕是不成了,忠勇王寻不见你,只得打发我来找。李大秀才,您何时得空去见见忠勇王啊?”

  闻听此言,李惟俭哪里还有话说?紧忙拾掇了,穿戴齐整,叫上吴海平赶了马车直奔内府而去。

  内府水务司新设,章程倒是好说,可旗下水务公司一切空白,忠勇王盲人摸象一时寻不着头脑,只得命人来寻李惟俭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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