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个勋贵的名头,也不好盘剥小民,是以这便愈发入不敷出。可巧,圣人可怜咱们勋贵,放出了水务公司的股子来。我就寻思着,这水务公司的股子虽说出息不多,可却是坐地分金的好买卖。这不,听闻贵府姻亲手中攥着一成股子,我老牛就腆着脸来商量着买上一些。”
那柳芳也拱手道:“老太太,晚辈与牛伯爷一般无二,实在是冒昧了。”
水务公司之事贾母听过一嘴,只道是李惟俭有献策之功,却不想李惟俭手中竟还有水务公司一成股子!
“这”贾母面上犹疑。若是自家的营生,自然可以做主,奈何这中间隔了一层,她倒是不好放声了。
那牛继宗就笑道:“老太太且宽心,有商有量,咱们也学一学外间那商贾,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柳芳也道:“晚辈也是这般心思,那股子值多少,晚辈便出多少银钱,绝无旁的念想。”
贾母这才颔首道:“那这事儿你们还是寻俭哥儿商议商议吧”说着,她看向大丫鬟鸳鸯:“俭哥儿可回来了?”
鸳鸯就道:“回老太太,俭四爷一早儿随着大太太上香去了,料想这会子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快步行进来:“老太太,俭四爷护着大太太、二姑娘上香回来了。”
贾母就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巧了。鸳鸯,你走一趟,将俭哥儿请过来,就说两位爵爷寻他问水务公司的事儿。”
“哎。”
鸳鸯应了一声,扭身快步而去。
荣禧堂里又说起了闲话。王熙凤在一旁屏风后端坐着,偷眼瞧贾母神色,便见老太太依旧笑着,只饮茶时面色稍稍失落。
原道是大姑娘宫内传了好消息,不想这接二连三的贵客,奔着的却是俭哥儿手中的股子。
老太太不在意俭哥儿是否发了迹,王熙凤却在意李惟俭手中的股子。原还想着先与珠大嫂子拉拉关系,过两日再寻那李惟俭言说,如此珠大嫂子也好在旁说项。刻下王熙凤却是有些急了,倘若李惟俭手中的股子尽数发卖了,那她还从哪儿去找寻这般好的营生?
她暗暗拿定心思,今儿怕是不成了,明儿一早便让贾琏邀那李惟俭商议一番。这两日王夫人松了口,允诺公中拿出三万两银子,总要买上一些股子做出息才好。
她思量间,便见荣禧堂房门打开,鸳鸯先来禀报:“老太太,俭四爷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其后一人昂首上前,先行与众人见礼:“见过老太太、大老爷、老爷。”
贾母笑着道:“好,好,俭哥儿莫要多礼,都是自家亲戚。”
说着她看向贾政,贾政便抚须探手指点介绍道:“复生,我来引见,这位是镇国公府一等伯牛伯爷、这位是理国公府柳爵爷,二位爵爷来此,正是为着复生啊。”
李惟俭心知肚明,当即笑着与二人见礼。
牛继宗笑吟吟应了,柳芳夸奖道:“果然是芝兰玉树,也唯有如此俊秀人物,方能谋划出这般大的水务公司啊。此举既纾解百万生民用水之难,又为朝廷新添一笔收益,复生此番更是简在帝心,来日前程不可限量啊。”
“柳爵爷谬赞了,学生不过是恰逢其会,想了几个歪主意罢了。”
牛继宗就道:“诶?少年人不可堕了志气,依我看着水务办的好啊,不然我等勋贵之家也不会分润了出息。”顿了顿,牛继宗说道:“复生啊,听闻手中有一成水务公司股子?不知可否割爱啊?”
柳芳也道:“复生莫要多想,我与牛伯爷不过是想着家中多些进项,不然纵是金山银山,也遭不住家中不肖子弟败坏。你且放心,那股子我二人原价购置就是。”
李惟俭连忙拱手道:“二位爵爷既如此说了,学生哪儿还有不允之理?”
“爽利!”牛继宗一拍大腿道:“既如此,我也不多要,就二十万股子。”
那柳芳笑着说道:“牛伯爷豪气,我却没那般豪奢,只十万股子就够了。”
李惟俭便道:“那便依着二位爵爷,待过了清明,学生便去内府将股子过户。”
事情谈定了,牛继宗与柳芳心绪大好。当下夸赞了李惟俭少年英才,随即起身告辞。
贾赦、贾政当即起身相送,李惟俭也随在其后,恭恭敬敬将那二人送出府外。
待二人上得马车行远了,贾政沉吟着正要说些什么,贾赦乜斜一眼便笑道:“复生好手段,不过月余光景就折腾出这般情形,真真儿是了不得啊。这个……复生那股子”
“好说,”李惟俭笑道:“都是自家亲戚,按着股价,府中想要多少,我先留出来就是了,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按股价来?贾赦可不是这般想的啊。
大老爷捻须道:“既是自家亲戚,复生当按着实缴一得三来算啊。”
李惟俭眨眨眼,笑着没言语。一旁的贾政就听不下去了,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这岂不是成了平白占复生便宜?”
“我……我这不是为家中考量吗?”贾赦心中思忖,左右这会子他银钱不凑手,不拘是一顶三还是原价,都掏不出银钱来。公中的事宜,自有老太太做主,他又何必掺和?
于是话锋一转,说道:“复生莫要在意,我方才没仔细思量。都是自家亲戚,我怎能拿了你的股子转手倒卖出去赚了差价?啊?哈哈哈,天色不早,复生快回去吧。”
李惟俭就笑道:“学生也知方才是大老爷无心之言,依大老爷的人品,哪里会做下这等事?如此,大老爷、世叔,学生告退。”
眼瞅着李惟俭转过夹道朝着自家小院儿而去,贾赦定在东跨院门前思量良久。财帛动人心,那一成股子转手出去就是三百万银钱啊!老国公在世时一辈子也不曾捞到这般多银钱!
他目光灼灼,心思难明,过得半晌忽而怪异一笑,也不知拿定了什么主意。
且说荣庆堂内。
见过了二位尊客,贾母在丫鬟搀扶下重返荣庆堂里。饭食热过了,老太太这会子却没了胃口。
恰好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并一众小的都在跟前儿伺候着,老太太便感叹道:“本道是大姑娘有了喜讯,不想人家为着的却是俭哥儿。”
顿了顿,老太太看向李纨:“珠哥儿媳妇儿,俭哥儿那股子,你可知晓?”
李纨赶忙道:“回老太太,我前些日子听俭哥儿说了一嘴,倒是忘了跟老太太提起。”
贾母就问:“我听方才说二十万、十万的,可是不少银钱?”
这话李纨却没法儿接了,王熙凤便笑着道:“老祖宗,那十万、二十万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大嫂子兄弟这一遭,可是真真儿的发迹了呢。”
贾母道:“这确是不少。”随即嘱咐李纨:“俭哥儿到底年岁还小,你总要看顾着,可莫要让他败光了。”
李纨应下,王熙凤却道:“老太太,俭哥儿这一遭,怕是将几辈子的银钱都赚了。方才那两位爵爷加在一处,不过买了俭哥儿手中一成股子罢了。便是败光了又如何?股子一转手,又何止百万?”
“瞎,这般多?”
饶是贾母见惯了世面,这会子也骇了一跳。三百万两啊,贾家富贵了几代,到手的银钱与之相比也不知哪个多哪个少。那俭哥儿不过十三、四年岁,竟显这般大能为?
一时间引得贾母啧啧称奇。
王熙凤凑到李纨身旁,因是笑道:“大嫂子,这往后啊,说不得还得请大嫂子多关照咱们呢。”
李纨只笑着没应声。这府中上下,除去贾母与贾政,自贾珠过世后又有哪个拿正眼瞧过她?便是贾兰也不受待见。亏着这回俭兄弟争了气,挣下偌大家业,还私下里转了三十万股子与她。
如此,只靠着每岁出息,就足够她与贾兰嚼裹了。她心中熨帖、与有荣焉,那萦绕心头的郁郁之气竟消散了少许。
王夫人端坐一旁乜斜李纨,心头好大不痛快。那李惟俭不过比宝玉年长了三、四岁便显出这般能为,倒是衬得宝玉好似顽童一般。再者财能通神,李惟俭有这般家业在,日后薄待了李纨,只怕那李惟俭一准儿不依。看来往后明面上倒是不好再为难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儿……
邢夫人目光灼灼,恨不得这会子便将迎春嫁了李惟俭,如此既甩了麻烦,又得了实惠,真真儿是一桩好姻缘。
几个小的却又是不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迎春这会子才知晓李惟俭竟这般厉害,心中除去与有荣焉,更多了几分崇慕。想着今儿在水月庵里俭哥儿对坐说了好半晌话儿,二姑娘记起那俊逸的模样,顿时悄然红了面颊;
惜春这会子年岁还小,与她而言三百万与三百都是天文数字,只凑在一旁偶尔打趣几嘴;
探春年岁稍长,却知这内中厉害。小姑娘兴奋的喜笑颜开,心中原想着俭四哥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英雄人物,不料俭四爷竟有范蠡之能!此时年岁不多,待再过上几年,只怕……天下谁人不知李惟俭!
过两日便是她的生儿,小姑娘忽而遐想连篇,也不知俭四哥此番会送什么物件儿。探春也不是个势利的,只盼着俭四哥能送一份可心的礼物,便只是如二姐姐那般的一阙词也是好的;
宝玉不耐这些仕途经济,原本有些怪话,却想着总是一桩好事,于是便只陪坐在黛玉身旁;
黛玉心中只为李惟俭高兴,她却不在意李惟俭挣下了多少家业。林家原本就是勋贵之家,其父林如海又得中探花,在盐司任职。林家富贵虽比不得贾府,却也是天下少有的。
可小小的黛玉却早已超脱,不再追寻那些世俗的享受,反倒更在意精神上的愉悦。
此时探春合掌道:“老祖宗,明儿是我生儿,我想到时请俭四哥赴宴,老祖宗可准许?”
贾母笑道:“随你随你,左右都是自家亲戚,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第57章 身契
三月三,探春这日生儿。
清早起来,小姑娘喜滋滋的爬起来,在几个丫鬟伺候下梳洗打扮,换上了新衣。而后不迭的去到院儿中,炷香、奠茶、焚纸。
先是去拜了老太太,又跟着去拜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赵姨娘虽说是探春生母,可却要落在了最后头。
府中姑娘庆生,早有成例在,比照着宝玉、黛玉稍差一些,可各房长辈的贺礼却是不能少的。
自梨香院出来,探春身后随行的几个丫鬟手中已提满了贺礼。小姑娘却脚步飞快,提着裙裾沿着夹道好似奔行。
随行的侍书就道:“姑娘慢些,小心摔了。再者我们还提着物件,怕是撵不上姑娘呢。”
探春只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们随在后头就好,听说俭四哥每日清早都要操练,我要去瞧瞧。咯咯咯……”
几个丫鬟无奈,只得加紧了脚步。
不片刻,到得东北上小院儿门前,隔着院墙就听里间传来哆哆声响,时而还伴着一男一女的呼喊声。
探春停在门前,今儿是她的生儿,比照素日里却是放肆了几分,于是小姑娘翘着脚嚷道:“俭四哥,我来啦!”
内中为之一静,过不多久院门吱呀一声敞开,露出个刘海贴在额头,满头满脸都是汗水的婢女。
莹仔细辨认了一眼,这才道:“呀,原是三姑娘。”扭头喜道:“公子,三姑娘寻你来啦。”
院门儿敞开,探春便见李惟俭一身短打,手中提着一柄木刀,遥遥冲这边厢招手:“三妹妹快进来,怎么这会子就来了?”
探春提着裙裾笑盈盈进得院儿里,边走边说道:“一早儿去给拜见各房长辈,方才从梨香院出来,就想着来瞧瞧俭四哥。”顿了顿,小姑娘盯着李惟俭手中的木刀道:“俭四哥素日也用这般样式的刀?”
“嗯,差不多,”李惟俭翻转木刀递给到得面前的探春,说道:“重量比这木刀还稍轻了几分。”
探春入手,估量着这木刀三斤上下,她却想着李惟俭能文能武的,似乎用剑更相配。探春擅言辞,这会子却不会说出来,将木刀交还回去,四下打量了下,道:“俭四哥一早儿还练弓箭吗?”
“不怎么练。”
探春讶然道:“都说一日不练手生,这般荒废了,倒是可惜了俭四哥的那一手连珠箭。”
“嗯?”李惟俭觉着探春好生可爱,忽起戏谑之心,笑着说道:“三妹妹稍待,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连珠箭。”
他返身回了正房,不片刻提了一张弓,一只长条匣子出来。探春纳罕着,就见李惟俭将那铁皮匣子与弓组合在一起,张手瞄准墙面儿上挂着的木靶子,连连拉动弓弦,羽箭便一支接一支的飞将出来。
便听得崩崩崩、哆哆哆,须臾光景,那靶子上便扎了七枚羽箭。
探春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那铁皮匣子,道:“好厉害!俭四哥这是什么物件儿?”
李惟俭摘下来递给探春,笑着解释道:“应该叫速射箭匣撒放器。”
所谓能力不够、科技来凑。李惟俭气力比寻常人大,这会子便能拉动七斗弓,射箭一道上也有些天赋,可三、两年便练出连珠箭法那就扯淡了。好在他从前坐办公室摸鱼时没少看各类视频,于是离了茅山回返金陵后,便几番尝试造了这么个物件儿。
本想着沿途防身,待到了京师有机会再献上此物,以做进身之阶。不想船行至德州时恰好撞见水匪劫船,那会子月黑风高,李惟俭身前只一盏灯笼,薛蟠、宝钗瞧不仔细,这才以为李惟俭会一手连珠箭法。
到得京师之后,李惟俭只见了大顺步足,且大多装配了火铳,于是这速射箭匣撒放器便只能束之高阁。
“速射箭匣撒……撒”探春有些懵,忽而发觉面前的李惟俭好似与自己印象中的有些不同。她暗暗思忖,这……也算是能文能武吧?
嗯,肯定算!
探春拿定心思,将物件儿交还李惟俭,这才开口道:“俭四哥,今儿是我生儿,昨儿跟老祖宗说了,也请俭四哥过去一道热闹热闹。”
李惟俭笑着应下:“正要讨三妹妹一杯酒喝呢,我下晌回来一准儿到。”
探春心中长草,思忖着李惟俭会送什么贺礼,可这会子却不好开口问询,便笑着一福:“那我先走了,去给姨娘请安。”
“三妹妹慢走。”
待探春与几个丫鬟远去,李惟俭笑着沉思,昨儿去水月庵上了一趟香,却是耽搁了为探春寻贺礼。小姑娘生辰,送的贺礼不宜太贵重,还得凸显心意,这倒是难了……他转念忽而想起,早前听严奉桢说过一嘴,那内府造办处明码标价往外发售物件儿。
不若今日便去那造办处瞧瞧。
拿定心思,李惟俭待用过了早饭,这才与吴海平打马而行。此时春光正好,燕子北来。二人打马绕过皇城,于内府衙门左近寻到了造办处。
亮了忠勇王所赠腰牌,立马有小吏殷勤接待。这造办处里精巧的物件儿极多,既有仿造的西洋钟表,也有各类精巧的传统物件儿,更多的则是造型别致的各类珠钗。
李惟俭游逛半晌,想着探春的性子,到底选了一件可心之物,正待要走,忽而瞥见一旁摆着不少金镶玉。他凑过去捏起一枚坠子,便思量起了宝玉胸前挂着的那枚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