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54节

  这日一早,李惟俭便早早到了内府,会同镇国公、理国公、北静王、南安王家中的管家,将那股子过了户。

  两位国公买下了三十万股子,北静王最豪气,径直入手五十万,南安王极为谨慎,只入手了十五万,再算上贾家三万、薛家九万,只一日光景李惟俭便有了百万两银钱的身家!

  李惟俭面上不显,心中极为熨帖。自下得茅山来一年半有余,如今可算是有了些家底儿。

  出得内府,与几位管事辞别,李惟俭正要翻身上马,忽见一熟悉身形带着随从笑吟吟而来。

  “咦?周长史?”

  周安笑着颔首:“复生莫怪,早间王爷有旁的吩咐,这才耽搁了时间。还好时辰还早,不如……咱们今日便过户?”

  “好说,学生但听周长史之言。”

  那周安笑吟吟虚指点了点李惟俭,说道:“本官极为欣赏复生啊,能屈能伸,又有真才实学,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复生来日必有个好前程。来呀,”

  周安招呼一声,便有一太监捧着黑檀木的匣子上前,周安接过来转手递给李惟俭:“复生点验一番,看看可对。”

  李惟俭接过,笑道:“学生哪里敢信不过周长史?”

  “诶?”周长史道:“生意归生意嘛,事涉十万两银钱,总要当面点算清楚才是。”

  十万两?李惟俭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已开始骂娘。三十万股子原价可是三十万两,这十万两分明是来割他李惟俭的肉啊。

  他细细思量,忠顺王有何底气来割自己的肉?算算不外乎两条,一则是那买来的秀才;二则是指使丁家兄弟出首。

  可这二者顶多能坏了李惟俭的名声,根本就查不到实据。李惟俭那秀才可是打点了知县与知府的,卷面拿出来也当得起案首,唯独院试答得一塌糊涂,照着官场惯例大宗师这才点了他的秀才。

  真要是计较起来,人家大宗师根本没插手,是以查无实据;

  其二,那丁家兄弟也是忠顺王府出面劝说的,他李惟俭何曾露过面?

  让吴海平出首?就算吴海平乐意出首,也不过是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于人。

  不过若任由忠顺王府造谣,他李惟俭的名声可就坏了。到时候能不能参加秋闱且不说,这贾府是一准儿待不住了,到时候又如何护佑大姐姐李纨?

  那周安见李惟俭笑着没言语,似笑非笑道:“复生可是有异议?本官那日说的清楚啊,照着缴一得三的原价买股子,可不好占了复生的便宜。”

  李惟俭道:“周长史说笑了,学生哪里有异议?不过是想着吴海平实在得用,不知周长史可否割爱啊?”

  周长史笑眯眯道:“好说,待过了股子,”他自袖笼里掏出一封文书:“这十年期的雇请契书,就送与复生啦。”

  “好,那周长史请。”

  “呵呵,复生果然能屈能伸啊。”

  李惟俭面上笑着,心里头骂娘。割自己肉,很好,这忠顺王定然是想着自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吧?行,此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算计回来,李惟俭把名字倒过来写!

  复又入得内府之中,将三十万股子过户到忠顺王名下,待出得内府,那周安才将文书轻飘飘的丢给李惟俭,随即领着人扬长而去。

  吴海平碍于身份不得入内,可早前的情形瞧在眼里,因是便过来忧心忡忡道:“公子,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李惟俭笑着点头:“是啊,被人摆了一道。生生亏了二十万两银子啊。”

  “啊?”

  李惟俭笑容不减,看着不知所措的吴海平道:“海平啊,这二十万两银子可全都是因着你啊。老爷我日后不求你赚回来,可好歹不能再坑我了。”

  “我”吴海平急了:“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啧,你仔细想想?”

  吴海平又不笨,略略想了想就明悟过来,顿时神色讪讪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李惟俭叹息一声,一抬手,吴海平顿时矮下身来。巴掌重重拍在其肩头,李惟俭语重心长道:“你啊,往后好自为之。走啦,回家。”

  二人翻身上马,打马而行。吴海平心中不安,一路闭口不言。李惟俭只思忖了片刻便笑了起来。

  这忠顺王装孙子装了十来年,如今成了真孙子!依着如今的性情,待来日那股子交易所开了张,这孙子岂能忍住不下场?呵,到时候正好让这孙子连本带利吐出来!

第59章 探春迷射雕 复生献二策

  临到宁荣街前,李惟俭见吴海平蔫头耷脑的,就笑着说道:“忘了告诉你,茜雪那身契过两日就到手。”

  吴海平陡然抬头:“真的?不是……公子,此事可不能顽笑啊。”

  “啧,我可曾哄过你?回头儿身契怎么处置你自己琢磨,放为良籍也好,留在手中也罢,都由。”

  吴海平顿时喜形于色,连连作揖道:“公子恩德,小的必不敢忘,您往后擎好儿吧!”

  李惟俭笑笑没言语,方才转到宁荣街上,忽有几人拦住去路。当中一富态员外笑盈盈拱手:“这位可是李公子?在下太谷曹允升,此番仓促拦路,实在是有不得已之事啊。不知李公子可否拨冗……”

  “不巧,今儿没空,改天吧?”

  李惟俭说着冲吴海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打马上前,挥舞马鞭将几人驱赶到一旁:“闪开!我家公子的去路岂是阿猫阿狗也能拦的?”

  李惟俭装好人道:“诶?这话就过了,呵,几位,见谅见谅,先走一步。”

  说话间李惟俭打马而走,将曹允升等人丢在了路旁。

  账房模样的老者捻须道:“东家,这姓李的太过狂傲,只怕不好打交道啊。”

  那曹允升叹道:“看来径直找上门是不成了,还是找人打点吧,这水务公司的营生可不好错过。”

  那账房就道:“东家,我打听到那荣国府的大老爷见了银子就好说话,不如请其代为引见一番?”

  曹允升颔首,心疼道:“砸吧,叫人明天一早砸两个银冬瓜过去,额就不信砸不动那姓贾的。”

  账房苦笑道:“用不着,有个一、二千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太谷曹家世代经营票号营生,其票号遍布北地,家中置办田土不多,出息所得尽数铸成银冬瓜,等闲几个贼人根本抬不动。

  曹允升扭头进了轿子,皱着眉头道:“先回吧,回会馆。额就是怕再过几日那几家得了风声也来抢这股子。”

  账房随在一旁道:“东家,这水务公司出息不多,东家又何必志在必得?”

  “你懂个甚?”

  轿子抬起,帘栊放下,一颤一颤朝着山西会馆行去。

  另一头,李惟俭与吴海平交还了马匹,行在夹道上,吴海平就问了:“公子手中股子可是不多了?”

  “多的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海平道:“那公子是想着留一些做出息?”

  李惟俭摇头笑着说:“我啊,恨不得现在就把股子尽数发卖了。”

  吴海平纳罕了,说:“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卖那姓曹的?”

  “你懂什么?”李惟俭笑吟吟道:“不拿捏一番,那股子如何卖得出好价钱?”

  吴海平想不通,干脆摇头道:“左右都是公子的股子,我操这份儿闲心干嘛。您自己做主就是了。”

  李惟俭负手而行,心中思忖着此时的社会情形。总有人说天下财富是恒定的,这话不能说对,也不能说是全错了。

  历经几千年,这片大地能开拓的田土大抵都开拓了,大顺唯一新开拓的便是辽东关外。可在世人眼中,辽东那是关外苦寒之地,除非是活不下去了,否则谁肯背土离乡跑去闯关东?

  这土地出产大抵是定数,只受天时影响,于是建立在农业经济上的社会,其财富变化就不会太大。

  因着百姓产出粮食所得大差不差,是以没那般多银钱去购置太多手工业品。江南各地的织场,抢来抢去的多是存量市场,没增量市场,这天下每岁产出的布匹、丝织品也大差不差。

  这般社会最容易造成贵金属富集到少数人手中,于是宋、明两朝都出现了钱慌。宋朝的办法是发交子、铸铁钱,明朝运气好,赶上大航海,流入的白银缓解了钱慌。

  这富集的贵金属都去了何处?自然是勋贵、财主之家。勋贵之家且不说,那财主之家,几百年后都会在田间地头挖出了成缸的银钱。

  有人就说了,这帮人赚了钱为何不投资出去?埋地里头吃灰不是傻子吗?

  实际上非不愿、实不能啊。

  方才就说了,存量市场就那般大,你多吃一口,旁人自然就会少吃一口。且限于通讯条件,财主家的买卖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大。而贸贸然闯入不熟悉的行当,又须得冒着极大风险,是以财主们这才宁愿将银子埋了,也不愿投资。

  他李惟俭捣鼓的水务公司虽说算不得开拓新市场,却也将原有的市场一口吞下,圣人还准许百姓聚资入股,这财主们当中谨慎小心的肯定是有,甘冒奇险的自然也有。

  李惟俭暗自思忖着,这些时日过去才寻过来一个姓曹的财主,看来财主们还在观望风向啊,须得出个主意让这水务公司的股子热络起来才是。

  ……………………………………

  东跨院儿厢房。

  纸笺铺展,皓腕提着湖笔落下,写下一行娟秀小楷。待这一行写罢,二姑娘迎春又顿住笔墨,思量起了下一句该如何润色。

  这射雕话本子说是粗鄙,内中却自有一股豪情在,昨儿迎春试着改写了一段,文字不见得如何隽永,偏生又失了那股子豪情。

  到得今日,二姑娘迎春再落笔便又慎之再慎。怎奈何她样样寻常,又记挂着总要往好了改,这才提笔踌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外间传来杂乱脚步声,莺莺燕燕说笑声渐近。大丫头司棋放下手中的荷包,连忙挑开帘栊观量了眼,转头便喜道:“二姑娘,几位姑娘来瞧你了呢。”

  “啊?”迎春赶忙搁下笔墨,起身正要相迎。

  便见帘栊挑开,探春先行嬉笑着跑进来:“二姐姐,我们来瞧你啦。”

  嬉笑间,惜春、黛玉、宝钗次第入内。

  迎春笑着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想着来瞧我了?”

  探春就道:“二姐姐先前都跟我们住在一处,如今搬回了东院,好几日不见,总要过来瞧一眼。”

  黛玉也道:“你不来瞧我们,只好换做我们来瞧你了。”

  那宝钗说道:“总要来瞧瞧的,说不得过上一二年须得省亲时才能瞧见二姐姐了呢。”

  迎春顿时面上羞红:“哪……哪有。”

  宝钗面上噙着笑意,仔细观量却不似在笑。这些时日大老爷贾赦、邢夫人的手段落在有心人眼里,谁人猜不出这两位的心思?

  宝钗天生聪慧,自然也想到了此节。只是刻下她将心绪深埋,再无人能忖度她的心思。

  莺莺燕燕说笑一阵,几人落座,偏生探春一眼瞥见桌案上的文稿,凑过去瞥了一眼:“二姐姐在作诗?咦?这是什么?”

  姐妹们朝夕相处的熟了,探春也不见外,抄起那文稿观量了一眼。

  迎春面上愈发羞红,想要讨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道:“这……这是……”

  司棋见自家姑娘又羞赧起来,就笑着说道:“好叫三姑娘知道,这文稿是俭四爷写的话本子,说是写的匆忙,请了二姑娘润色、誊抄呢。”

  探春顿时眸子一亮:“俭四哥写的?二姐姐,我可能瞧瞧?”

  迎春扭头道:“你瞧就是了,何必来问我?”

  嬉笑一声,探春翻开来,随即坐在桌案旁读将起来。

  屋中几个姑娘说着家常话,待过了一盏茶光景,那看入迷的探春忽而拍案而起:“这段天德好生可恶!竟连孕妇都不放过!”

  屋中为之一静,黛玉便道:“三妹妹这是瞧了什么?怎么说起了段天德?”

  “话本子啊,”探春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文稿道:“不想俭四哥还会写话本子。这话本儿极为精彩,二姐姐,不知能否借我瞧瞧?瞧完了我就送回来。”

  “这”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舍了便舍了,只是这书稿可是俭哥儿让她润色的呢。

  她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宝钗道:“三姑娘,这话本子若是拿了回去,小心大嫂子收了去,到时你拿什么还给二姐姐?”

  “哈?哦对,”探春顿时撅起嘴来,思量了下,说道:“那我每日得空儿过来瞧一眼总行吧?”

  迎春暗暗舒了口气,道:“自是行的,你来就是了。”

  众姐妹又说起其他,只是探春不过说了会子,便又去捧了那文稿研读起来,看得时而蹙眉,时而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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