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73节

  红玉就道:“你莫看香菱呆呆的,实则心里比谁都明白呢。”

  晴雯略略诧异,看向香菱道:“四爷这些时日的事儿,你”

  却见香菱闷声颔首:“我知道的。”

  晴雯眨了眨眼,只觉古怪。又瞥了莹一眼,心中思忖,莫非莹也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直把莹瞧了个莫名其妙:“你瞧我做什么?”

  晴雯摇摇头,收回目光,便道:“四爷怜惜我们,姑娘家也的确不好太早不过也不是没旁的法子。”

  ,她缓缓自袖笼里抽出册子,说道:“这是……这是赖大娘塞给我的,我还没瞧过,里头有些法子……你们,你们都瞧瞧吧。”

  红玉顿时面色红润,她早知晓了人事儿,那册子内中是什么,自然一清二楚。香菱也是个聪慧的,闻言顿时面色如血般殷红;唯独那莹憨憨的,上前拿过册子,一边翻动一边道:“我又不识许多字儿,总要呀”

  只扫了一眼,莹便羞得将那册子丢了,捂着脸眼看头顶就要冒烟儿了。

  只顷刻间,几个丫鬟都一般面红耳赤,彼此观量说不出话来。红玉好歹年岁大一些,捡起册子道:“还,还是瞧瞧吧,总要为四爷着想,不好再去外头找”

  晴雯应了声,却是最怂,只出声不动地方。莹两个巴掌来回闪动,噘着嘴不停地呼气;唯独那香菱虽红了脸儿,可嗫嚅一番,到底上前接了册子,而后缓缓翻动起来。

  她昨儿夜里就表明了心意,刻下却是没了顾忌。莹见此,悄然起身偷眼观量。瞧了半晌,忽而说道:“诶?这个我见过,村儿里的狗子就是这般”

  晴雯恼了:“你要死啊!”

  “唔”莹自行捂了嘴,过了会子,又见另一图样,顿时骇然睁大了眼睛。她心中只觉得惊奇,原来还能这样子吗?

  想着来日自己也要这般,莹头顶顿时又要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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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李惟俭与吴海平出了荣国府后门,到得后街上行了一阵,又转入巷子里。行不多远,便到了那日的小院儿前。

  吴海平熟门熟路的开了门,邀着李惟俭入内。与此同时,正房门扉敞开,一袭月白短袄、石榴长裙配着殷红褙子的姑娘家自内中迎了出来。

  吴海平忙道:“茜雪,这就是俭四爷。”

  茜雪连忙屈身一福,糯糯道:“见过俭四爷。”

  “嗯,不用客套。”

  茜雪起身,李惟俭略略打量,心道吴海平这厮走了狗屎运啊。到底是宝玉身边儿的大丫鬟,这颜色比照袭人也不差什么了。

  他笑着入内,理所应当的坐了首位,吴海平则与茜雪陪坐下首。说过两句客套话,茜雪提起身契,当即红了眼圈儿。

  她本是荣国府家生子,无奈老子、娘走得早,又没留下旁的兄弟,便只剩下只身一人。那日被撵出荣国府,顿时万念俱灰,错非吴海平巧遇,只怕便要寻了短见。

  其后又得李惟俭照拂,寻了身契回来,如此方才心中落定,得了自由。

  李惟俭唏嘘了一会子,转而问道:“也是古怪,宝兄弟与李嬷嬷起了龃龉,怎么发作在了你身上?”

  茜雪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叹息一声,说道:“俭四爷,我这些时日反复思量了,只怕是那袭人暗地里使得坏。”

  “袭人?”

  茜雪就道:“那袭人本是李嬷嬷带出来的丫头,早前儿不知怎地得了宝二爷的宠,打那儿起就生了旁的心思。

  李嬷嬷是宝二爷的奶嬷嬷,虽唠叨、贪嘴了一些,可总会顾着宝二爷往好了走。这唠叨的多了,总会提上袭人一嘴,想来便是那会子袭人就生了心思。”

  再往后袭人不知与媚人如何说的,媚人竟坐视不理,任凭袭人在宝玉跟前儿递小话儿。宝玉不过十多岁年纪,正是逆反的时候,听多了挑拨,自然心生不满。

  那日茜雪随口一说,宝玉又吃了酒,当即就发作起来,恼了好一通。事后袭人、媚人来做好人,却将不是都推给了李嬷嬷。禀报到贾母跟前儿,又成了茜雪搬弄是非。

  贾母一怒之下,这才将茜雪撵出了荣国府。茜雪百口莫辩,悲悲切切出了荣国府,身上只一个小小包袱,内里不过银钱几两。

  说到最后,那茜雪蹙眉道:“俭四爷,今儿请您过来,一来是感激您,为我索回了身契。大恩大德,我不知如何报还,只能伺候好了吴大哥,盼着吴大哥能护持俭四爷周全。”

  李惟俭笑着摆摆手。

  茜雪又道:“这二来,宝二爷是个糊涂的,只怕分不出好赖人……若是,若是……不麻烦,还请俭四爷提点一番才是。”

  李惟俭笑道:“这你却找错了人啊。宝兄弟可是当我是须眉浊物、国贼禄蠹,我的话他哪里肯听?只怕说了才会适得其反啊。”

  “这……”茜雪犹疑起来。细细思量,似乎真是如此!

  李惟俭又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有句话叫难得糊涂,有的人啊……稀里糊涂过上一生,也未尝不是美满。我知道你顾念主仆一场情分,可这情分已断,还是往远处看吧。”

  茜雪叹息一声,起身一福应下。

  李惟俭多余的话没说,那宝玉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茜雪被撵出府邸,听闻他倒是在家中闹了一阵,可王夫人呵斥一通,他便消停下来。其后既不曾打听,也不曾过问茜雪如今怎样了。

  好似电视剧里便有这么一遭,晴雯被撵出荣国府,他能做的只是去探望,却连个大夫都不知道请……而后晴雯喊了一夜的娘悲惨过世。

  收回心思,李惟俭正要说些旁的,大抵是劝慰二人往后好生过日子,忽而外间有人叫门。

  茜雪怔了下,忙起身道恼,匆匆去到外间相迎。

  过了一会子,却引得二人入内。

  其中一人年岁不轻,腿脚略有些不便利;另外一人却是眼熟,却是如今服侍黛玉的紫鹃。

  二人进来连忙给李惟俭见礼,李惟俭不笑着颔首,这才自茜雪口中得知,那年岁不轻的正是宝玉的奶嬷嬷李氏。

  堂屋里略显逼仄,茜雪便引着紫鹃入内说话,独留了李嬷嬷与李惟俭说话儿。

  这位李嬷嬷果然爱唠叨,不过三言两语,转而便骂宝玉身边儿如今尽是些狐媚子,勾搭着宝玉不学好。李嬷嬷劝宝玉少饮酒,她们偏要纵着;李嬷嬷劝宝玉读书上进,她们却与宝玉一道将那四书五经折了纸扇耍顽。

  李嬷嬷说到后来越说越气,连连拍腿。

  只道:“宝玉是我奶大的,都说生恩不如养恩,瞧着小小的人儿长得如今这般,说句大逆不道的,我这心里便将宝玉当做了亲儿子一般。可宝玉如今不知怎了,愈发听不进去我唠叨,只顾着跟那些狐媚子耍顽。”

  李惟俭不知如何劝慰,只能翻来覆去劝李嬷嬷宽心。

  内里又是另一般情形。

  这鸳鸯、茜雪、紫鹃、袭人是一道儿入的荣国府,茜雪被撵之前,还当自己与袭人颇为要好,事后才知背后被那袭人算计着捅了刀子。

  紫鹃是个重情义的,与茜雪脾性相投,待得知茜雪如今在此落脚,隔三差五得了空儿便过来帮手。

  二人在炕头对坐,说过一会子闲话,紫鹃便问:“总算请了俭四爷过来,你方才可说了?”

  茜雪先是点头,跟着又摇头。

  紫鹃面上纳罕,正要追问,就听茜雪道:“四爷说了,他若说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紫鹃一怔,细细思量便蹙眉不言语了。

  二人私交颇好,当下又患难见真情,茜雪忍不住说道:“紫鹃,我知道你心思,可……宝二爷是个糊涂的,又有袭人在跟前儿,来日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儿呢。”

  紫鹃闷头颔首。

  茜雪就又说道:“如今细细思量,宝二爷身边儿好似火坑一般,你将林姑娘推过去,焉知不是害了她?”

  “啊?”紫鹃讶然抬头看向茜雪。

  茜雪扯了紫鹃的手儿,压低声音道:“咱们女儿家,不求夫家如何做出大事儿来,只求着能庇护一方,为咱们遮风挡雨。宝二爷这性子,怕是”

  是啊,连身边儿的丫鬟都护不住,还能指望宝二爷护住林姑娘?紫鹃蹙眉思忖着。

  茜雪顿了顿,说道:“林姑娘心思重,总要寻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护着才好。”

  紫鹃茫然颔首,却见茜雪目光缓缓瞥向外间。紫鹃顺势看将过去,便见李惟俭正轻声宽慰着李嬷嬷。

  俭四爷?论能为只怕世间少有人堪比,就是不知这性子……总不能委屈了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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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种印

  临近午时,吴海平张罗着酒宴,小院儿里除了李惟俭一个主子,余下的都是丫鬟、婆子,他便思忖着,想来自己留在此处,其余人也不太自在,便推说下晌还有要事,便要起身告辞。

  茜雪挽留了两句,便恭恭敬敬将李惟俭送将出来。紫鹃不知如何作想,也趁势告辞,随着李惟俭朝荣国府回返。

  走在巷子里,紫鹃缀后半步,随着李惟俭亦步亦趋。李惟俭便道:“你们姑娘近来瞧着还好?”

  紫鹃笑道:“可说是呢。得了俭四爷的方子,姑娘今春只咳了三五日就好转了。先前儿姑娘想着要给林御史写信,回来便思忖了好半晌,其后又点灯熬油的,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这删删改改的,费了好些光景才将那信笺写好。。”

  李惟俭道:“嗯,我回头儿就打发人走官府递铺送走。”

  紫鹃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子,待转到后街,忽而说道:“四爷好似对我们姑娘很上心呢?”

  “嗯?”李惟俭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总归是与林盐司有过两面之缘,又得其照拂,力所能及的,总要照料一下林妹妹。对了,你们姑娘身子弱,每日家不好总躲在房里,得空儿的话多在府中走动一番才是。”

  紫鹃笑道:“四爷说笑了,哪儿有姑娘家胡乱走动的。”

  “这算什么?江南女子纵马过街,呼朋引伴,时而便在野外放铳射箭,也不见有人说什么。”

  “哈?”紫鹃极为诧异:“江南风气这般放得开?”

  “是啊。”李惟俭没再多说。

  他在江南见闻过,听说明末时江南便是这般风气,如今大顺立国百年,江南风气又恢复如初。富家女子非但飞鹰走马,还会聚社议政,比照寻常男子还要热切。

  李惟俭心中暗忖,黛玉虽瞧着柔柔弱弱的,可骨子里却是个叛逆的,若一直留在江南,想来会过得更自在吧?

  思忖间二人自后门进得荣国府,沿着夹道行了一阵,眼见东北上小院儿近在眼前,临别之际,紫鹃忽而说道:“俭四爷,若是得空儿不如多去寻我们姑娘说说话儿。”

  “嗯。”李惟俭应下。

  紫鹃却又道:“素日里宝二爷在家,还能陪着姑娘说说话儿,虽不时闹个别扭,可总归有人陪着。自宝二爷上了私学,连说话儿的人都没了呢。”

  李惟俭心中诧异,紫鹃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黛玉孤高敏感,内心丰富喜诗文,这般文青的性儿,自是与府中三春不合。二姑娘木,四姑娘冷,三姑娘恨不得换做男儿身,却是无一人与之性情相投。也唯有宝玉惯会逢低做小的,哄着黛玉说话儿。

  背井离乡,寄居荣国府,虽有贾母护持着,可到底隔了两辈儿,姑娘家的心思总不好与老太太言说。这般算来,黛玉还真没闺蜜、朋友啊。李惟俭心下略动,面上笑着颔首:“好,待得空儿我就去寻林妹妹说话儿。”

  紫鹃笑着一福,这才扭身而去。

  李惟俭伫立原地,看着紫鹃的身形掩于拐角,心中暗自思量,紫鹃有侠义之心,依稀记得紫鹃曾代黛玉试探过宝玉的。只是方才那番话又是何意?

  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摇摇头,李惟俭施施然回返了自家小院儿。

  方才进得正房里,随行的红玉便道:“四爷,方才老太太打发人将二姑娘接了出来。”

  “哦?”

  红玉低声道:“老太太听闻二姑娘病得不轻,说大太太如今代她抄写金刚经,只怕没空照料,便打发人先行将二姑娘接了出来。”

  好一个‘先行’,贾母好歹给贾赦、邢夫人留了颜面,至于何时再送回去,那就另说了。

  红玉又道:“老太太又寻思着,二姑娘到底年岁大了,大奶奶边儿上的抱夏里实在局促,因是便让人在东大院拾掇了一处小院儿,将二姑娘安置在了那儿。”

  “东大院?在哪儿啊?”

  “就在二奶奶院儿后身,那处小院儿我瞧过,不过一进七间房,想来二姑娘也够用了。”

  李惟俭回想了下荣国府地图,大抵明白了迎春的居所所在。他笑着抬手一指,说道:“这般说来,岂不是二姐姐与咱们做了邻居?”

  红玉道:“隔着夹道与一处裙带房呢。”

  “那也不算远……对了,二姐姐今儿可好些了?”

  “听说还不大好。”

  李惟俭就叹息一声,摊上这般爹妈真真儿是没辙。莫说是二姑娘这般性儿,便是换做旁人也承受不住。

  素日里他与迎春没少往来,因是便道:“你去寻几样补品,若家中没有,就去外间打发丁家兄弟去采买,下晌提了东西随我去瞧瞧二姐姐。”

  红玉应下,正要去忙活,李惟俭又叫住,自袖笼里掏出几张银票来,说道:“再让丁家兄弟兑换些银稞子来。”

  红玉诧异道:“四爷,房里还有不少碎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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