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98节

  外间蛐蛐声阵阵,夜色愈发静谧。晴雯靠坐床尾,因着天气渐热,身上便只穿了个藕粉的肚兜儿。下身盖在锦被里,一双菱脚动作不停,那锦被一时间被翻红浪。

  “四爷今儿怎么不带着我去?听说那会芳园是极好的,可惜我一回也不曾去过。”

  “嗯,”李惟俭回过神来说道:“我是怕再来个大爷、二爷的,见了你回头儿就要讨了去。”

  “瞎!四爷就会哄人,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就有人要讨我了?”

  晴雯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好似灌了蜜一般。

  李惟俭就道:“那可不好说,今儿席上趁着旁人没瞧过来,那位蓉哥儿可不就逮着个丫鬟调戏了一番?”

  晴雯蹙起眉头来:“怎会这般不堪?无怪东府风评这般差劲。”

  她略略停了下,随即加紧动作,过得须臾却是一双腿都酸了。娇嗔着瞥向李惟俭,李惟俭就笑着道:“罢了,要不睡吧。”

  晴雯咬了咬下唇,想着四爷这般在意她,她总要伺候好了四爷才是。因是收了双腿,掀了被子,转头就钻了进去。

  过得好半晌,晴雯呜咽几声,自去外间漱了口。待回返时,面上便带了几分幽怨。李惟俭探手将其扯过,惹得晴雯一声惊呼。

  “四爷?”

  “早前就说好了的,今儿也换我伺候伺候你。”

  迎着那双清亮的眸子,晴雯身子便酥软下来。

  西厢里,莹、红玉早已躺下,唯独香菱还在捧着唐诗研读。莹须臾便睡了过去,红玉却被烛光晃得睡不着。因是催促了几句,香菱这才不甘愿地放下了书卷。

  方才褪下衣裳,正要钻进被窝,忽而听得外间一声如泣似诉的声响。她心下纳罕,问道:“什么动静?”

  一旁的红玉红了脸儿,暗啐了一口,说话却道:“许是夜猫子叫吧。”

  香菱却是个呆的,瞧了眼老老实实趴在一旁的猫儿,说道:“这却奇了,素日里听得夜猫子叫,这猫儿总会躁动一番,今儿怎地这般安生?”

  这叫红玉如何作答,只连连催促:“睡吧,莫管了。”

  …………………………………………

  早间红玉去厨房提了食盒回来,李惟俭问过一嘴,红玉却只说了些有的没的,事关宝玉的事儿全然没有。

  李惟俭心下纳罕,莫非昨儿宝姐姐没听懂?还是听懂了却什么都没做?

  此事不好多探听,过了辰时,李惟俭便施施然出了仪门。

  那贾芸早早儿的等候在仪门外,见了李惟俭连忙迎上前,见过礼后说道:“四叔,今儿请了工匠来,那房子如何修葺,总要四叔拿主意。再有就是那侧花园”

  贾芸欲言又止,李惟俭方才登上马车,听他这般说就是一顿,回头道:“有话直说。”

  “是,那侧花园侄儿瞧过了,虽不曾有溪流穿过,可整饬的极精巧,就这般推平了总是可惜了。倘若四叔留了侧花园,不若再一旁再购置一处宅子,推平了也是一般用。”

  李惟俭笑着道:“边儿上有宅子往外卖?”

  贾芸笑道:“也是赶巧了,昨儿侄儿问了一嘴,那二进宅子的主人的确有意往外卖。不过要价有些高,六千两。”

  李惟俭思忖道:“那就先去瞧瞧再说。”

  吴海平驾车,丁家兄弟并吴钟骑马随行,一行人朝着那奉恩将军府行去。这会子已过了房契,这三进带花园的奉恩将军府便是李惟俭的了。

  正门处额匾早已摘了去,白日里只有个更夫看顾着,到了夜里吴钟与丁家兄弟会过来,防着宵小翻了墙头来偷窃。

  这府邸有些年头了,李惟俭领了贾芸寻来的匠人四下瞧了瞧,不少窗棂、房梁都要更换,屋顶的瓦片也破损了不少,那匠人合计一番,说道:“李公子,这整饬一番怕是没五百两下不来。”

  生怕要价高了吓走了李惟俭,匠人忙道:“旁的也就罢了,砖瓦都是明摆着的价码,唯独那房梁要用大木,这价钱便宜不了。再有花园里的石子路须得翻修一番。”

  “五百两不是问题,问题是工期,多久能完工?”

  匠人捻算一番道:“只怕要一个月出头了。”

  李惟俭笑着道:“好,那我先给定金。”

  匠人领命,欢天喜地而去。李惟俭又与贾芸转到侧花园里,这侧花园比之荣国府的小花园还不如,不过胜在精巧。

  两处亭子,一处假山,甬道两侧种了细竹,竹林中隐着一阁,倒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李惟俭思忖一番,想着来日搬进来,晴雯、红玉等总不能一直在宅子里转,须得时不时来花园里散散心。因是便道:“推平了的确可惜,那你且去划价,差不多就买下来。”

  贾芸欣然领命而去,只过得半个时辰,他便喜气洋洋回返。

  寻到李惟俭,遥遥拱手道喜,说道:“四叔,那宅邸谈妥了,五千五百两。却是主人一家要南迁,这会子正急着脱手呢。四叔若是银钱趁手,今儿就能去顺天府过户。”

  “好啊。”

  当下李惟俭与那房主见了面,给付银票之后去那顺天府过了户,转回来又让人匠人重新估算,推平了二进宅子,再将围墙扩过去,统共要多少抛费。

  匠人捻算一番,给了七百两的价码,工期一个半月。

  李惟俭当即付了定金,就等着完工后来验收。这日临到申时,李惟俭这才与吴海平回返荣国府。

  方才进得自家小院儿,红玉便迎了上来,说道:“四爷,林姑娘又病了呢!”

  “病了?”

  李惟俭尚在思忖,就听红玉说道:“老太太不知怎地发了火儿,寻了宝二爷身边儿碧痕的不是,这会子已将碧痕撵出了府去呢。”

第109章 发狂

  碧痕是谁?

  李惟俭仔细问了,才知那碧痕是宝玉身边儿的二等丫鬟。那碧痕下晌方才被撵出去,红玉只扫听了个大略,详细的尚且不知。

  李惟俭思忖着进得正房里,又命晴雯取了两吊钱交与红玉去扫听,总要将此事的因由打听出来。

  红玉揣好两吊钱快步而去,晴雯瞧着李惟俭若有所思的模样,禁不住劝慰道:“四爷,咱们关起门儿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何必掺和这些有的没的?”

  李惟俭回过神来探手将晴雯扯到怀里,惹得小姑娘一声惊呼,娇嗔道:“四爷,还是白日里呢。”

  李惟俭笑着却没旁的动作,只道:“林盐司于我有举荐之恩,错非林盐司,我哪里会拜下如今的老恩师?且临行时林盐司赠了程仪,只嘱托我照顾其独女,我可不就得上上心?”

  晴雯恍然,赞道:“四爷知恩图报,这般说来倒也没错儿。只是为何要扫听宝二爷身旁的事儿?”

  李惟俭就道:“这荣国府里,也唯有宝兄弟能气到林妹妹了,我总要扫听清楚了才好。”

  晴雯就不再多说什么,在其怀中腻歪了半晌,听得红玉回返,这才挣扎着起了身。

  红玉进得正房里,说只舍了一吊钱便将此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却是一早贾母瞧见黛玉病殃殃的,顿时唬了一跳,忙叫府中太医来瞧。太医瞧过只道‘忧思过甚’,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

  贾母如今虽只想高乐,却到底不是个老糊涂。想着昨儿一整日黛玉还好生生的,怎地隔了一日就病了?这忧思又是从哪儿来的?

  当即点了紫鹃、雪雁到面前过问。事涉宝玉,俩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贾母想着素日里能怄到黛玉的,便只剩下宝玉那个活阎王,因是便趁着宝玉上私学,点了大丫鬟袭人、媚人来过问。

  袭人推脱说不知,那媚人被追问一番,到底吐了口。说‘许是昨儿宝姑娘、林姑娘撞见宝二爷与丫鬟戏水’之故。

  贾母顿时听得眉头一跳!

  戏水?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虽说府里的爷们儿年岁大了,总会依着规矩先打发两个得用的丫鬟,可宝玉才多大年岁?算算刚过十一!这般年岁就与丫鬟戏水,这成何体统?

  宝玉是乖乖亲孙子,贾母自然舍不得责罚,处置起碧痕来却没什么可顾忌的。

  贾母本意待转头儿寻了碧痕的错处再打发出去,不想,到得下晌那碧痕打理博古架时,错手打翻了一具成化赏盘,正被贾母瞧了个正着!贾母便借题发挥,发了火儿,将那碧痕撵出了荣国府。

  自然,这前后缘由都是李惟俭思忖来的,红玉可不曾打听的这般详细。听罢让红玉自去忙活,李惟俭思忖了半晌,想着这会子宝玉也该回来了,便自行去到书房里找了块前些时日随手买来的沉香,用绸布包裹了,点了红玉随行,朝着贾母院儿行去。

  转过夹道过穿堂,又过垂花门进得贾母院儿中,遥遥便听见宝玉发癫也似的嚷道:“什么宝贝看盘,我不稀罕!”

  跟着便听王夫人道:“为着个丫鬟与我们嚷,素日里都白疼你了,就该叫了你老子来捶!”

  屋里头顿时没了声响,宝玉半晌才道:“不过一时错手,骂两句、罚一通也就是了,何至于就此撵出去?”

  那王夫人说道:“说得轻巧,一个丫鬟才几个钱?你知那成化青花赏盘要多少银钱?”

  便在此时,李惟俭到得抱夏前,守在此间的是鸳鸯,其小意凑过来低声道:“俭四爷来了,还请俭四爷稍待”

  李惟俭明知故问,纳罕道:“这宝兄弟怎地发了性子?”

  鸳鸯便笑着轻轻揭过,道:“为着个丫鬟跟老太太、太太怄气呢。”

  李惟俭笑着颔首:“前些时日偶然得了块沉香,就想着给老太太送过来,奈何一直没得空,这才拖延到了今日。”

  “俭四爷有心了,稍等,我去禀告老太太一声儿。”

  鸳鸯扭身进了内中,厅堂里窃窃私语一阵,逐渐安静下来,过得须臾鸳鸯才出来引着李惟俭入内。

  李惟俭搭眼一扫,便见贾母沉着脸斜在软塌上,下首王夫人蹙着眉头,扯着宝玉不住地使着颜色,那宝玉气哼哼偏过头去只是不理。

  另一边,黛玉不曾凑在贾母跟前儿,只在椅子上坐了,面色依旧苍白,又红了眼圈儿,说不得方才又被宝玉气了一遭;湘云就在一旁,昨儿还笑得欢快的小姑娘,这会子也撅起了嘴,不时瞥向满脸愤愤之色的宝玉。

  余下三春、宝钗都不在,想来这会子正是赶上晚饭,须得过一会子才来吧?又或者以宝钗的聪明劲儿,怕是这两日都不会过来也说不定。

  心头思忖着,他脚步不停进得内中。

  见李惟俭进来,贾母方才露出笑模样,说道:“俭哥儿怎地这会子来了?”

  李惟俭笑着恭敬拱手,这才道:“前些时日得了一块沉香,想着在府中多得老太太照拂,便想着将这沉香孝敬给老太太用。”

  “哟,俭哥儿这般说就有些外道了。”

  李惟俭道:“孝敬自家长辈,本就是应有之意。”他自袖笼里抽出绸布包裹了的沉香,鸳鸯便到得近前接过了,返身又递送给了贾母。

  贾母是个有见识的,展开绸布略略嗅了下便赞道:“香甜醇厚,真真儿是块好香!”因是又嗔怪道:“这孩子,抛费这般多银钱孝敬我作甚?俭哥儿素日里隔三差五来瞧我一遭,陪着说说话儿,老婆子就念你的好儿呢。”

  李惟俭就笑道:“也是赶巧,那日正巧撞见茜香国商贾抛卖此物,说是在京师折了本,回程没了盘缠,这才贱卖此物。我瞧着此物难得,便顺手买了下来。

  老太太也知,我这般年岁素日里也用不到,干脆就送来讨好老太太。”

  贾母顿时乐道:“好好,老婆子记你的好儿。鸳鸯,快请俭哥儿落座。”

  鸳鸯应下,引着李惟俭在一旁落座,又奉上茶水。李惟俭就坐在宝玉边儿上,因是扫量一眼,就笑着说道:“宝兄弟这是与谁置气呢?”

  宝玉这性子才撒了一半儿,就被李惟俭打断,这会子心中正憋闷呢,想着昨儿李惟俭送的时文集注,这才惹出来后续好些个不顺心来,于是尖酸道:“我与谁置气关俭四哥何事?你自走你的仕途经济,我读我的歪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话音落下,王夫人赶忙扯住宝玉:“浑说什么?”

  贾母也呵斥道:“怎么与俭哥儿说话呢?”

  李惟俭面上笑容不变,略略沉吟,放下茶盏说道:“有些话儿本不该我说,但既然宝兄弟提起了,那我就僭越多说一嘴。

  有道是‘开国易,守国难,救国难于上青云’,宁荣先祖披肝沥胆,宝兄弟得受余荫,这才有了如今的富贵。

  宝兄弟既不喜经义,不如学些实学,倘若偶有所得,说不得还会光大门楣。自可保一世富贵。”

  听得此言,王夫人心下一动。宝玉聪慧,既然李惟俭学实学能摆弄出名堂来,那宝玉自然也能啊。

  可还不待她出言,那宝玉便跳将起来恼了:“富贵富贵,你道我稀罕这富贵?没了这富贵,我自去寻了和尚庙剃度了去,总不会让那些鬼蜮伎俩污了我心中清白!”

  好似电视剧里宝玉就出家了?

  李惟俭笑吟吟道:“宝兄弟莫说气话,这剃度也得有度牒啊。”

  “你”宝玉气得浑身发抖,偏生没法儿辩驳。说出家不过是气话,他这会子又哪里会诵读经文了?

  贾母看不过眼,说道:“俭哥儿,宝玉还小呢。”

  李惟俭笑着朝贾母拱手道:“老太太说的是,想来再过三二年的,宝兄弟也就转了性子。这人情往来、迎来送往的总要知道一些,如果不然,只怕便是富贵闲人也不好做啊。”

  贾母心下一惊,她已老了,又能看顾宝玉几年?她在时,上上下下自然奉承着宝玉,若她不在了,大房、二房斗翻天,家产一分,没了爵位宝玉又能分得几分家产?

  便是多分了,宝玉这般性子又能守得住几分?只怕早被家里的仆役哄得不知南北,任凭那蛀虫将家业掏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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