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回想这短短半个月的遭遇,士徽也愈发感叹,苍天何厚于我哉!
唯一让士徽有点挠头的是,按理来说这两位先生不应该对他纳头便拜才对?
这跟那些中原士人说的也不一样啊。
甘议大笑着在前,用学会的有限的几句土话大声与交州士卒呼喊。
鲁蒙隐没在后面,安静的站在士徽身后面色淡然的看着眼前一切。
士徽满脸兴奋的打算将此战作为初试牛刀。
而在江陵的南边,沙摩柯满脸嗜血之色,沉重的铁棒在他手中轻巧翻飞。
依靠着精制藤甲和身材优势,沙摩柯与数十名亲卫可以说所向披靡。
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眼看着未能建功,江东方面也响起了撤军的鼓声。
“呸”了一口唾沫,沙摩柯也不掩饰自己的疲累之相,接过亲卫递来的水便大口喝了起来。
连干两碗后才有力气出声:
“特娘的,老子定要捉了那潘姓一家扒皮抽骨!”
沙摩柯咬牙切齿。
公安在汉寿的正北,两县中间还有一个位于澧水之畔的作唐县。
沙摩柯本来领兵至此想寻机袭公安建功,但这个计划很快破产。
仅在作唐停留了一日之后,云梦泽便有江东军乘船沿澧水直奔此处。
同时公安的江东军也一齐动身,朝着作唐县直袭而来。
此次江东给了沙摩柯足够的尊重,两方合力足有近近乎三万人威压而来,显然志在必得。
但好在沙摩柯向来以粗鲁示人,藏巧于拙,嗅到不对的气味后当即就往汉寿回撤,才没能让江东军完成合围。
一开始江东军还有派使者过来劝降,但沙摩柯非常有蛮人作风的将使者脑袋送了回去让双方再无转圜余地。
杂蛮南撤,江东军依靠人数优势死咬不放,从作唐至汉寿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双方硬是大小激战十余场,走了七八日。
从开战之初,沙摩柯就在心里犯嘀咕,江东军两面齐动有的放矢,仿佛对他的行踪异常清楚,就好似有人走漏了消息一般。
而只需要心里过一下他出军的过程,沙摩柯心中就基本有了人选。
只不过对方远比他想的要精明,还不待回到汉寿便遇到了来报信的杂蛮兵:
“潘氏反水,进攻县衙,占据了汉寿!”
第363章 两州四地皆死战
汉寿的陷落,沙摩柯视为叛乱,并誓言必让其人付出代价。
但对汉寿潘来说,此举不过是拿回应得之物而已。
毕竟本来嘛,杂蛮居于山林,汉儿耕作于平野,从前汉起便是如此。
从孝武皇帝起,汉寿来来往往的荆州刺史不知凡几,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对他们这些本地大姓以礼相待,联合讨蛮?
虽然黄巾之后,荆州的刺史就不太爱来汉寿,转而大力经营襄阳作为治所。
世世代代扎根于汉寿的大姓并不会离开这里,反而因为缺失了刺史的节制,弄权变得更加容易,汉寿这座四通八达,能够西控荆蛮东联云梦泽的要地,已经事实上落入潘氏等之手。
随后无论是孙坚强杀荆州刺史王,还是刘景升单骑入荆州,又或是其废长立幼引来祸事,对汉寿的大姓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直至这个不起眼的刘皇叔,从客居荆州到尽揽荆南,再到荆襄退曹并兵入汉中,汉寿的大姓方才感到敬畏。
但敬畏之余依然多有微词。
就比如这刘皇叔对杂蛮颇为亲近,但反而对汉寿的他们不仅不闻不问,反而还多有打压之意。
少有才学,名动荆州的潘不用,反而去用那家世不显的蒋琬,这些都被不过百里之隔的汉寿看在眼里。
因此如今既然荆南似有变天之意,那潘氏完全不介意推上一把。
毕竟相较于这刘皇叔强推的种种政策,还是江东的部曲和奴民制度看起来更香一点。
汉寿失守的消息使得杂蛮士卒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怒意,当场便有人怒起:
“汉人果然不可信!”
但还不待沙摩柯开口,便有更多的蛮人怒视了过去:
汉人若不可信,那要将这些年来与他们几乎同吃同住的马先生置于何地?
更别说,前来报信的这支队伍,亦是汉蛮各半。
按马先生此前教导的说法,如此言语岂不是寒了汉儿兄弟的心?
于是当场有人笑骂道:
“依俺看,那些大姓子弟,看汉儿兄弟时和看俺们也无甚区别。”
这般感叹倒是引得在场杂蛮和汉卒都频频点头。
沙摩柯并不说话,此时休息完毕也重新扛着铁棒起身:
“先夺回汉寿!”
沙摩柯脸上没有喜怒,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命令。
对他来说马先生让他服气的一个点还有对汉寿井井有条的治理。
修整街道,修筑矮城墙,设医馆造学塾,推种田之法,颁熟食水令。
样样政策,其效果都堪称是立竿见影的,至少他们这些被大姓视为夷贱的杂蛮,也获得了能够期许的生活。
尤其是玄德公不看出身,对他们这些蛮人也暂授官职,这在武陵郡来说还是头一遭。
至于为何是暂授,马先生也说的清楚,等到天下太平时玄德公将量才取士,他们这些暂领官职的蛮王到了那时若是通不过考核,就只有被褫夺官职一途了。
而同样的,只要考核能够通过,即使是杂蛮亦可正式授官。
相较而言,这些大姓此前对汉寿更像是占领,完全谈不上治理。
豪强如彘,黔首如泥。这曾经是马先生的笑谈,沙摩柯细思之后深以为然。
沙摩柯记得更清楚的是,“将来”是马先生经常说起的一个词,而如今他们这群杂蛮可不希望江东人把这个“将来”打碎。
汉寿的矮城墙上,豪强部曲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支来势汹汹的蛮兵。
“竟不入山林直趋此处,彼辈蛮狗真不知死也!”有人蔑视嗤笑。
他们如今已与江东勾连上了,自是清楚知道如今江东大军的大军就在这些杂蛮的屁股后面。
杂蛮虽强,但如何能善攻城?
只需略为防守,等江东军赶至,杂蛮必然溃逃奔走而死!
沙摩柯所统领的步卒,如今看着汉寿,脸上也纷纷浮现了显而易见的困惑。
虽然同样都是矮城墙,但临沅的矮城墙不过半人高甚至都不及腰,稍微手脚并用就能登上,只有一点阻隔的作用。
而这汉寿的城墙乃是他们去年亲手所筑,足足有一人高。
这样的高度努努力就能爬上去,但那是闲暇时,如今两军交战,自己若是呼哧带喘的爬墙,恐怕等到的只有那汉寿叛军的当头一刀。
不过沙摩柯并没有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攻城,命令步卒停步后与亲卫耳语一番,随后便目送着亲卫领命离开。
沙摩柯选择了静等,汉寿反倒变得有些骚动,这些豪强部曲若论素质本就参差不齐,如今虽有威逼利诱拿着武器上了城墙,但眼看着万余蛮兵,一个个还是打心眼里打颤。
于是当即便有部曲的领兵头子站了出来朝着杂蛮大喊:
“沙摩柯,如今面坚城知畏,后有孙侯精兵追击,悔死晚矣!”
“不若自缚而降,若我家主人心善或可留汝一命充作奴户如何?”
沙摩柯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对面不知死活,不过既然主动吠脸,他也不介意对呛一二。
当下这位蛮王仗着藤甲之坚,朝汉寿抵近了两步,随后声音雄浑:
“汝是何人?”
城头上骚乱了一下,随即那个声音便扯着嗓子大喊:
“老子乃刘三刀,且记得今日斩汝之人!”
“是何猪狗!”
“你!”城墙上的人顿时气急,但本就是扯着嗓子说话,如今一着急顿时连连咳嗽不已。
对方不说话,但沙摩柯反倒是不停歇了,在城墙下咆哮的声浪一道接一道:
“吾乃汉寿县令、五溪蛮王沙摩柯,印信俱在,彼辈官居何职?”
“吾乃刘皇叔亲表此地长官,汝皆吾臣属,如今叛上作乱,意欲反汉乎?”
“吾反要劝汝,此时若降尚有余地,若吾平叛,依汉律反者腰斩,从者弃市,汝等可知?”
汉寿矮城墙的士卒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此时眼前景象很是凌乱,一个蛮王正在一本正经的劝他们这些汉人不要行谋反之举,并还拿的汉律做说明。
而且经过沙摩柯的特意强调才恍然惊觉,这蛮王竟还是大汉朝的长官,此地县令。
虽逢乱世,但大汉四百载积威犹在,这些苦命人不由自主放低了手中的武器。
而这一切也都被大姓家将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气急,但眼看着对方站在了大汉的立场上反倒无计可施。
不过沙摩柯没有心思在这里打嘴炮,眼看着几个亲卫一起扛着一棵合抱粗的树返回,他决意将这桩闹剧画上休止符。
跟亲卫一起将这新砍倒的树干扛在身上,沙摩柯打头认准了城墙右侧十步处城墙,一起喊着号子朝那边冲撞去。
城墙上的家将第一反应便是嘲笑这群杂蛮,果然不会攻城!
这般简陋的攻城槌哪怕是他都知道是为了破城门所用,哪有冲撞城墙的?
但随着这群人扛着的树干撞到城墙,“咚”的一声让他迅速闭嘴。
不对劲,城墙本应该夯土所筑皆为实心才对,根本不应当有这样的声音,除非……
身着藤甲的兵卒们不管不顾,随着沙摩柯的呼喊一起用力,后撤几步后再往前冲撞,这般往返几次后很快,本应该夯土筑造的城墙上已经开始簌簌落土。
随着最后一撞击,这一小段矮墙直接就垮塌了下来,露出了内里的几根木桩和木板支撑,豪强部曲顿时大乱。
此时已经不需要沙摩柯招呼,麾下率先开始了简陋的攻城。
随着城墙一起垮塌的还有豪强私兵们为数不多的信心,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趁着混乱脱去衣甲武器意欲开溜。
而最显眼的自称刘三刀的豪强家将则是被一群人捉到,簇拥着送到了沙摩柯面前。
此前的飞扬跋扈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两股战战和自发换上的卑躬屈膝之态。
沙摩柯沉吟了一下,随即无聊的挥挥手,于是亲卫们便不由分说的扳着他肩膀就要拖走。
于是此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崩溃了,声音尖利哀嚎道:
“大王!将军!县长!”
“余愿以功抵罪!余知晓那潘氏藏匿财物于数处!”
“县长!罪人愿求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