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武周时期与寺庙经济一起繁荣的,还有江淮恶钱经济。
终唐盛世百年,国家快速繁荣的经济与铸钱拉胯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始终存在,江淮地区远离中央而且经济繁荣,从高宗时起恶钱就已屡禁不止,后来高宗阿武封禅泰山回来钱不够还有过与民争利的废钱举措,让恶钱更加大行其道。
阿武正式掌权干了一个昏招,最开始想要治理恶钱便命人在市场上悬挂正规制钱,如果钱币不合规就禁止交易,结果“交易留滞”。
不得已阿武再次下诏补救,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恶钱都能用,那些做工粗糙的钱不许不收。
结果这个诏书让恶钱脱离了灰色身份有了官方背书,摇身一变成了正规钱,江淮大户甚至将铸钱当做一个营生来做导致恶钱泛滥到了前所未有之态。
整个武周时期恶钱流通到了方方面面,使得市场的繁荣跟国家官方再没半文钱关系。
开元时玄宗为了治理恶钱消耗了相当大的精力,甚至连宰相宋都赔进去了也收效甚微,这个恶钱黑锅不管怎么分还是有阿武三分功劳的。】
“俺也明白了,这天枢铜柱有没有让万国咸服不知道,自斩一刀那是实实在在的。”
马超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嘟囔道。
作为曾经的雍凉首领之一,马超对钱额并不算陌生。
少时入长安见过繁华的两市交易,壮年为豪帅也见过雍凉以物易物的拮据。
甚至就连中原百姓看不上眼的恶钱,在雍凉都有点眉清目秀。
故而此时便觉得很是难评,一边是百万斤铜铸死物,一边是恶钱通行天下遗毒无穷。
张飞注意的则是另一方面:“这文治尚且能称最好,那武功该是个什么样……”
鲁肃也同样是蹙眉看着光幕的简单述说,扭头便看到孔明笑吟吟的看着他,而且一开口就让他心中狠跳了一下:
“江东五铢正钱已绝矣,然否?”
孔明说的简略,不过鲁肃也秒懂,这正钱应该便是相对于那恶钱来说的,所指便是大小规整铜量足够的钱币。
沉吟了一下,鲁肃反问道:
“江淮行商,皆听江陵之令?”
事实上孔明所说的没错,如今江东一枚正钱都难寻到。
但恐怕孔明没想到的是,恶钱也所余不多矣。
江东如今百姓尚且还用恶钱度日,行商采买多用蜀锦蜀糖结款,此两物北销曹地畅通无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鲁肃亲眼见过的“金票”,据称乃刘备所制,能在江陵官市勾兑数十船辎重,颇受江东大姓青睐。
至少就鲁肃所知,如今江东豪右大家皆在尝试仿制金票,其中亦包括孙侯。
听鲁肃如此反问孔明哑然失笑道:
“子敬所说颇为无理,江陵尚且难令江陵商贾,更遑论江淮行商。”
鲁肃也不去计较孔明所说真假,只是继续追问道:
“以孔明之见,此般恶钱之泛滥,如何断绝?”
对如他这般的饱学以经国之士来说,眼前这般困局就像是一张最好的试卷,畅谈制略方显才能。
至于那寺庙问题鲁肃都不屑说,无非便是上行下效而已,等这“阿武”一去,只要皇帝不奉佛陀,则危患自解,两个问题的棘手程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孔明闻言大笑,当即便如数家珍道:
“欲绝恶钱,需兴吏治,需控铜业,需兴铸钱,方可治恶钱。”
“若要治恶钱也须先治边市,再整顿京市,同时还须严刑峻法,私采铜矿铸钱皆有勒令律文可罚。”
“以官市调控,以民市自调,正钱足则恶钱不兴也。”
一旁的庞统看着鲁肃惊愕的面容笑道:
“财钱之事,孔明与刘子初于成都时久议也。”
……
甘露殿中长孙无忌也在做着类似的陈述,所见与孔明大同小异:
“……故而,以前隋开皇之钱政为鉴可知,若治恶钱需严刑勒不法,也须开收铜矿广铸钱。”
“且臣以为……”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小心措辞了一番,小心道:
“我唐有设义仓以待赈饥民,若有铜富余,或可设一部以调控钱币。”
“钱贱则收钱入部,钱贵放钱入市……”
只是越说到后面话语便愈不可闻,认真听着的李世民倒也理解,这个想法一眼看过去都是好的,但细细一想到处都是问题,若要收钱以何种名义?若要放钱又要以何种形式?
且最大的问题便是“若铜富余”,想到这四个字他便是苦笑,这也太难了。
不过说到钱财,李世民便不由自主扭头看向了那幅大地图,与大唐隔海而望的倭国此刻更有吸引力了一点。
他可是还清楚记得,后辈说此地有银山可供世界所用之三成。
既有如此富裕的银矿,那铜呢?那……金呢?
呼吸不由自主粗重了一分,但最终还是将这份心思暂且收了回来,朝着长孙无忌点点头道:
“适才所言,润以笔墨,制表呈奏。”
长孙无忌大喜,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武周时期另一个比较显著的问题便是逃户。
逃户如何产生的已经没必要去细说,毕竟狄公也说了,武周时期各种大手大脚的花费,“不损百姓,将何以求”?
当时的黔首百姓既需要面对寺庙侵占土地,也需要承受大户以恶钱为武器剥削财产,那么一逃了之就是很正常的操作。
不过逃户是贯穿了整个封建时代的问题,这个问题的根源是封建时代的食利阶级带来的土地兼并问题,不超脱时代的话属于无解。
因此这个问题上倒也没必要苛求阿武,只能说面对逃户她交了一个不及格的成绩,但总归是要比白卷强多了。
对于武周逃户的严重性以及带来的负面效应,韦嗣立的上疏写的很清楚。
今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租调减耗,国用不足。
富户地主兼并土地,导致纳税主力自耕农逃亡,直接导致租庸调制赋税锐减,上面阿武还一直在大兴土木,这钱够用才有鬼了。
因此从阿武爽完当皇帝的瘾头过后,便也尝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从698年开始花了五年时间做了一次人口普查,也就是史书说的“括户”。
这次人口普查不及格主要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非常潦草,不少死了二三十年的人口依然在籍造成了普查的人口虚挂。
一个就是被清查出来的逃户不管实际情况,统统遣返户籍原属地,引发了更大的矛盾。】
第441章 秀下限的皇帝
【武周时期人口虚挂问题论证起来比较麻烦,此处仅引用一段701年的括户记录。
据《沙州敦煌县效谷乡籍大足元年》记,夫邯屯屯,圣历三年帐后死;男长命,圣历三年帐后死;父师,圣历二年帐后死;母汜圣历三年帐后死。
这段记载内容也很简单,说的是敦煌当地一个叫夫邯屯屯的人,长子、父母、本人都在人口普查后不久死亡。
这份记录出土自敦煌莫高窟,而一同出土的大谷文书2835号,封名为《周长安三年三月括逃使牒并敦煌县牒》则进一步展露了这次括户的现状。
这封出土的文牒内容太长不再赘述,其中反映了两个问题,第一是沙洲当地的官员并不愿意配合括户使的工作。
不配合的原因就是第二点:括户使要求逃户皆需遣返回曾经户籍所在地。
面对本地官员的不配合,括户使将原因归结为“被主人诱”,更说“甘、凉、瓜、肃百姓共逃人相知,诈称有苗”导致括户工作难以落实。
事实上放在封建社会的环境下想也知道,既然都成逃户了肯定在当地已经没法儿活下去了。
换了新环境的逃户既然能落地生根,那多半已经在此娶妻生子且有了田地产业,要逃户放弃这些回到一无所有的原地,显然是不近人情的。
在阿武不受好评的基础上,开元九年李隆基命宇文融主持的括户工作。
宇文融不再强令遣返逃户,而是令逃户就地入籍,不仅免五年田赋,而且五年中入籍的逃户每年只需缴纳一千五百文的丁税。
一直到开元十六年,李隆基依然还在下敕令:请愿安插边疆地区的逃户,“至彼给良沃田安置,仍给永年优复”。】
“这玄宗……倒还真不如……”
李世民摇摇头,此刻更是深刻明白了后世的感叹,但想了想也不太好咒己子孙,于是最终只能哭笑不得摇摇头,心情复杂。
长孙皇后没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对这括户感触比较深,毕竟乱世中也见过不少拖儿携女辗转千里,只为寻一生息之地。
想想其劳作数年垦田造屋,日子终于有了起色时来了官员说要清查逃户,命汝归原地,最多再赦几年赋税想想就无法接受。
旁边的杜如晦反倒再次对那莫高窟提起了兴趣。
至少如今所见,这莫高窟所出有归义军之图之文献,有河西之地文牒,还有佛经抄本,五花八门。
“不知这莫高窟是用何法封存?竟能使纸帛历千年而不朽。”
房玄龄不相信这一套:
“与其说筑窟之法高明,不如说后世考究之法神奇。”
他可是还记得所见的那张议潮的壁画,若非后世复原,他是决计不敢认是同一幅画的。
“回头寻上一寻,哪怕留后世斑驳墙面,也好过残垣断壁也无。”
杜如晦倒很是乐观,并打算寻机去拜访寺庙法师,看看有无这般筑窟留存之法。
点点头,房玄龄略过不谈,而是综合了一下自己抄录内容道:
“看来这人口虚挂之疑,多半与这括户有关。”
毕竟想也知道那沙洲定然缺人口,对逃户可以说是欢迎之至。
若是留这些虚挂人口,说不得便可令逃户暂代田产以纳赋税。
这也难怪沙洲地方官员对括户使的意见这么大,毕竟边疆还需面对寇患,人口定成问题。
若是这般看,这宇文融的人口普查倒是还有打击豪强之用了。
沉吟了一下,房玄龄愈发肯定这个想法。
这户口普查若是做的好了,定然也能打击豪强阻止兼并让利百姓,从而令民生息,令国祚绵长。
“使民部增设户口普查使,隔数岁巡访州县,革新户籍清查田亩,或可成利民之策?”
在武德年间,太上皇倒是有下令括户,但那时只不过是令各州县上报户口,由中央整理审查,在力度上甚至还不如前隋。
前隋的清查户口力度也不如这武周时期,开皇年间也不过是任令狐熙、乞伏慧等人巡视河东山东等地,不比这武周玄宗以括户使搜全国。
经过房玄龄解释,杜如晦也明白过来,甚至也有点兴奋起来:
“这括户使乃是代中央而巡天下,以治四方!”
……
孔明同样敏感的察觉到了这括户使很有说法。
同时心中已经规划了一个蓝图出来。
等天下既定,任巡抚使掌黜陟之能,清查天下吏治;再命括户使巡查九州,察隐户度隐田。
何愁不能令生民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