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伤其身不害其命,依汉律行事,吾非加害,而是欲救彼辈。”
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百姓打着黄巾的名头挂到城墙上去了,刘备心里嘟囔道。
鲁肃拱了拱手,光幕上的话语并不快,但几句话便跨越百年,虽有此前庞统为他说明朝代更替之变,但此时理解起来还是颇为吃力。
后世将孙氏类比为吕布马超,令鲁肃哭笑不得,觉得若是孙侯在此,定然会觉得后世辱他。
对三君、八、八顾、八厨等等名士的调侃,也让鲁肃在心里赞同。
而直至听到九品中正制的出现,以及后辈随口点评称:
“有利阶级会不惜毁坏制度,以社稷倒退为代价换取本身的垄断地位世袭”。
这句话宛如黄钟大吕在鲁肃脑内敲响,亲眼见过江东大姓如何营私,鲁肃对其可以说再明白不过,但经后世之口,大姓这种丑态终于被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蠹虫……”鲁肃轻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
庞统嘴角咧了一个笑容:这才哪儿到哪儿?
洛水放屁铸就荒唐两晋,世家称国倾轧五胡乱世。
门阀斗富以民为钱,奢靡亡国追玄求空。
眼看着鲁肃因为门阀的所作所为逐渐张大了嘴巴再难闭上,庞统心里却也十分清楚。
后世对这两晋南北朝的简述,恐怕不及其乱之一成。
几个大姓诸侯便足亡汉而逐天子之名,这两晋五胡十六国南北朝能乱成什么样子,庞统也大概有所猜想。
鲁肃那紧锁的眉头与张大的嘴巴随着光幕上的进度逐渐推至唐,才终于安定了下来,不过看着有关佛教之述说逐渐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是如笮融一般起浮图淫祠,铜为人黄金身,衣锦采垂铜九重之辈?”
孔明此刻是实实在在的挺好奇:
“子敬见过?”
“江东离徐州颇近。”鲁肃解释道:
“当初浴佛会盛大,江东亦有所耳闻。”
“且笮融身死后,那些僧兵法师奔逃江东多矣,有不少投大姓为门客供驱使,闲时讲佛法以安奴婢,在江东大姓间颇有口碑。”
孔明等人面面相觑,刘备叹道:
“这江东之辈……”他想起来一个后辈用的词儿道:“挺超前。”
鲁肃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因为光幕上骤然又出现后世之景,已经让他目不暇接了起来,再没闲心余裕去听玄德公说什么了。
等到鲁肃再回过神来,无论是已经酥麻的膝盖小腿,还是门外已经偏西的金乌,都提醒着他,离今日光幕彻底结束已经过去很久的时间了。
往右边扭头,上首位置空空。
“玄德公已出去巡查,如今天气渐冷,要保证城西那些远来的考生无冻馁之患。”
骤然响起来的声音让鲁肃吓了一跳,已经跪坐发麻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骤然惊吓下当即仰身栽倒。
好在差点出丑时被人稳稳搀住,鲁肃也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
“孔明?”
孔明搀扶着鲁肃让他由跪坐变为卧坐,一边大笑道:
“子敬终于回魂矣!”
鲁肃不由得有点脸红,现在他也想起来,从见到后世那不夜长安的一座座塑像开始,他的心思便已完全不在此处了。
闲暇时庞统这个旧日同僚曾经跟他说过后世那匆匆一瞥的鲁肃祠。
不得重用,骤然病亡,江东衰亡,最终虽有后人为自己作传说名,但最终还是须要功业称名才行,而他有多少可堪一说的功名呢?
因而在看到那灯烛辉煌长街上的一尊尊颂功勒名的塑像时所生出的艳羡心思,鲁肃觉得相当正常,恨不能立身其中。
但光幕上内容转变之快,让他有目不暇接之感。
煌煌盛唐在一个私盐贩子的手下轰然倒塌。
匹夫何惧黄巢来,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天街踏尽公卿骨!
天子连夜西逃,秦妇城中悲吟。
世家亡,百姓解,开蒙通学合千年之见,科学进阶造文化开路。
一桩桩新奇之见令鲁肃大脑已来不及思考,对世家与百姓之新解令鲁肃内心战栗。
无怪乎玄德公于荆益与大姓反目!无怪乎汉中老叟亦念汉恩令儿从军!无怪乎玄德公麾下有种种新奇之物!
那能从海中吊起巨舟的庞然巨物更是令鲁肃失色,难以估其伟力。
但很快,光幕上冲天而起的盛景便再度让他思绪绷断。
以星辰载功,以月宫记名,造天宫以近神话,再行挥师星辰大海。
百姓所制的天宫上再度回首而望,他看到了一个湛蓝瑰丽的伟大星辰。
诸子百家的辩想在他脑内轰然奏鸣,千万先贤燧木燃火缔华夏方至有终,那些勒名于经书当中的先祖们,可曾会想过有这一日?
由造字燧木求活的太古,至探海问天的后世,一幅前所未有的瑰丽画卷在鲁肃面前徐徐展开。
鲁肃由此生出了一个强烈念想:他想要在这副画卷上,将自己名字写的更大更亮一些!
“子敬怎么又痴了?”
一双手掌在眼前晃了两下,也让鲁肃终于回过了神,他急切的将这双手捉住问道:
“孔明……左将军…不,玄德公何时回返?肃请一见。”
孔明微笑,用空余的手拍了拍鲁肃的肩膀道:
“子敬之意,我曾有之,士元亦曾有之,孝直、宪和谁未有过?云长将军与元直驻荆州鏖战一年,亦曾有过子敬之所想。”
“道相合,志相同,子敬真乃亮之挚友也!”
心态彻底放平之后,鲁肃也逐渐回想起来孔明给自己写的信的更多内容。
当下也是苦笑道:
“孔明此前心中所言种种难以置信之言竟皆为真,可笑我还欲从中判断玄德公意在何处,真乃买椟还珠之举。”
孔明摇头道:
“彼时说与汝,如何能信?”
“不过眼下,子敬欲尽心,当先做好科举之试也。”
鲁肃了然。
第499章 煤炭抗寒
十一月的长安落下了第一场细雪。
一个少年人裹紧了衣服,迈进太学的大门眼睁睁看着一阵寒风打了旋儿,在地上卷起了些许雪末。
这般景象让他犹豫了一下,选择改走连廊以避风雪。
如今太学已经不像玄德公初临长安时空旷。
工匠,学子,以及还有趁着农闲时过来打听有没有新的种田或御寒之法的百姓,将这座修葺过的太学挤的满满当当。
少年人在其中穿行,看着那些对身边落雪浑不在意,迎着寒风也自若交谈的这多半都是雍凉关中本地人。
与其相对的便是另一拨人,或于连廊伸手好奇接雪,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听着鞋底将薄雪压实的咯吱声这多半都是如他一般的益州来人。
不过……根据结识的关中朋友的说法,等到了十二月,这雪还能大上数倍,不知会是何等景色。
而且不知这大雪落下之前,长安能储备多少煤饼?
脑袋里转动着各种各样的计较,脚下不停穿过两道连廊,最终拐入一间偏殿后,寒风被隔绝在了外面。
不过昏暗的室内让他轻轻皱了皱眉,将手中书信放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灯芯修剪了一下,室内的昏暗也霎时被驱散。
灯光的变化也让专注于手上算经推演的鲁肃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笑道:
“狐笃,你来的正好,帮我看这解鸡兔同笼之思,对也不对?”
狐笃回头笑道:
“鲁博士,这算题又非高深,且如今有穿珠算盘相辅,如何能错?”
“哦对了,某大父做主,已为我复马姓,取忠名,以警不忘玄德公之恩嘉之情,表字德信以为立身之本。”
说着狐笃…马忠将拿来的书信放到了鲁肃的面前:
“鲁博士,上郡复信,应当是半年前所询之事终于有了消息。”
鲁肃面上一喜,一边拆信一边道:
“马忠马德信,倒是个好名好字,汝大父此虑,应当是为了科举之故吧。”
马忠点点头确认道:
“参科举乃某之愿亦乃大父之愿,若得玄德公所器用,彼时再更名颇为麻烦,故而趁此时更姓名。”
鲁肃明了,不过总觉得这名字好似听庞统说过似的……
手一抖将取出来的信纸展开,借着光亮一边研读一边轻叹:
“若能有电灯……等等…”
“县山果出煤炭也!”
“上郡亦称,其地露天煤炭广有十里,皆俯拾可得?”
马忠还在思索鲁博士的说的电灯是何意呢,便被陡然升高的声调给吓了一跳。
眼前的鲁博士面色狂喜,一点都没有往昔江左君子的翩然之态。
马忠对此也能理解。
如今长安所用煤饼,大部分乃是江州采成都制汉中运,另外部分则是汉中雍凉零散所出。
此物于益州时用于燃火,或冶铁或煮糖或熬纸浆。
经玄德公用作军备在渭河谷道大胜之后,煤饼的驱寒之用便前所未有的凸显了出来。
据马忠所知,玄德公入长安后便一直有在差遣人手找寻关中出煤之地。
根据诸葛先生所讲,董卓挟天子西迁长安之前,洛阳的少府官作倒是有用煤炭,但那些全都是产自山阳等地,关中自是指望不上。
“那县位于何处?”马忠好奇。
鲁肃神色振奋:
“长安北去百五十里而已!”
于是马忠也跟着一起开心起来,百五十里就意味着只需过了这个冬天,明岁起长安煤炭所用便足以自足。
这长安,亦可繁盛如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