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遭战乱成空城,而去岁我军由比阳入,哨骑有接近襄樊远眺,称……”
“已有兴复之态。”曹操看过那份记录,自还是记得。
他忽然记起张飞那如同天雷贯顶的三问,公达此时所说还是有为他遮掩的,但襄樊如何成空城,他如何能不知晓?
“且无论汉中关中,乃甚至于洛阳……”
荀攸还欲要一一再数,但曹操却一脸兴味索然的打断了他:
“此事吾已知…文若如今……”
听曹操这么说荀攸顿时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如实吐露道:
“傍晚时有人看到左将军刘备去拜访文若。”
胸中一时五味杂陈,但想想吐露称王之意时荀那冷漠的神情,曹操最终还是勉强笑了出来:
“既如此……文若终能一展所学,幸矣,当浮一白。”
此处自然无酒,只有刘备军卒所烧的凉沸水。
但明明是白水,入口却有点苦涩的味道。
荀攸看出曹操兴致不佳,于是干脆简单解释道:
“若按三月之期推算,明日便是刘备麾下再议之日。”
“此间之谜,明日或可明了也未可知……”
“明日……”
曹操沉吟,最终再次举杯。
眼看荀攸稍坐片刻就离开,左右无事之下干脆上床睡觉。
本以为床不够软且随时有刀兵临身必然睡不安稳,结果一睁眼一闭眼就是天光大亮。
以及张飞那十里地外都能听到的声音:
“丞相!”
“还活着没!?”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张飞根本不给曹操呛声的机会,二话不说把他夹在腋下转身就走。
这让曹丞相的神情再难绷住,气急败坏声音让院里院外的曹氏宗族子弟听得清清楚楚:
“放肆!把孤放下来!”
矫健翻身上马的张飞歪歪头:
“当真?”
当然不真,他能接受被刘备打败并斩了,也能接受昨日直接被那莫名其妙的神威炮轰死了事。
但眼下被人夹在马背上松手坠马而亡,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当下他干脆以袍袖掩面,随后换了个话题:
“张飞,汝昨日辱我犹嫌不足乎?”
说是这么说,但曹操话里并无太多怒气,甚至可以说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这个时间这个方向,此前纠结的败因,荀攸所说的谜团,以及刘备南下之后那与在徐州时候判若两人的表现,似乎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只不过挡在这个谜底之前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二哥,你来了!”
张飞遥遥大喊,情真意切。
面色略有疲惫的关羽勒马回首,几许笑意也在脸上浮现:
“翼德!”
当初公安县之后,两兄弟一人北上退曹操镇荆北,历数个寒暑。
一人入益州过汉中,威慑雍州又远征凉州,历途足万里。
如今终相见,自有千言万语要倾吐,但最终张飞也还是催促道:
“二哥毋须卸甲,大哥定在等着呢,快去。”
直至关羽走远,张飞腋下的曹操方才放下了掩面的袖子,幽幽道:
“云长风采,果更胜往昔。”
张飞笑呵呵:
“那汝刚才怎么不打个招呼?”
第688章 恰逢好时
被张飞一句话堵的有点虚火上涌的曹操是扭着脸被夹进厅堂的。
在被夹着进去之前,更是做了无数次思想建设。
他本身就因伤不能行,而且已是败军之人,安敢言其他?
与其扭扭捏捏,不如昂首以显气节,想来如此云长定能高看一眼。
故而张飞把他塞到椅子后,曹操慎重的整理了一番仪表以及表情。
但等到看到上首几人,却差一点把牙咬碎了。
只见其左首一八尺文士高坐。
容貌如冠玉甚伟,纶巾垂摆随手中羽扇流转,一副逸然之姿。
形器如莹洁璞玉,举止谈吐如明月临照江水,令人心生钦然。
目光再看向一旁又有一九尺武将肃然。
神眉凤目垂虬髯,血勇冠面不怒而威,端得威风凛凛。
铁甲有斑斑血色,煞云翻腾威势凛然,好个赤胆猛将。
而在两旁,还有同样执扇的文士,虽然容貌与那诸葛孔明不能相比,但看气度也绝非常人。
更有一沉默武将扶着刀肃立在刘备身后,曹操记得这应当就是那陈到了,也是早早跟随在刘备身边的人。
而这简单几人,皆英姿卓然,引得曹操羡然,这些便是胜了他的汉室余英乎?
至于刘玄德,太熟悉了,略过。
不过目光再扫,曹操反倒是有点意外了:
“公达?”
还不止荀攸,旁边还有董昭,还有面色犹不平的刘晔,还有……
夏侯面色悲苦,一只独眼有斑斑泪光:
“丞相,弟负所托……”
“元让。”
曹操摇摇头,简单交代道:
“汝能活着,兄甚慰。”
从夏侯身上包扎的那些伤口就看得出来这个弟弟经历过怎样的苦战。
他本人被擒之后,南面的局势就已再无转圜余地,这种情况下再对其说什么都像是苛责了。
而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坐的最远的与所有人都有明显界限的一人:
“文若。”
荀对他点点头,面色木然看不出一丝表情。
此时眼看众人已经坐定,刘备起身,顿时将所有目光吸引了过来。
“吾昨日与孟德说,汝等之败乃是千百年后汉儿之愿。”
“当时孟德定是当作了胡言乱语。”
荀面色微动,刘晔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嘲笑,荀攸董昭若有所思,曹操目光越过刘备打量着孔明和关羽,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可惜之色。
“且吾还说,孟德之生死,非是吾所能断也。”
“而其定夺,便交于此!”
此时刘备已漫步至于厅中,声音铿锵有力,就连曹操也将目光收回打量着这个显得有点陌生的刘备。
而他更是眼睁睁看着刘备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略微让开了身子并指向身后。
一条灿烂的光幕随其所指,于半空中豁然展开。
于是不出意外的,曹操诸人皆一片人仰马翻。
……
唐长安宫城内,一对父子迎着晨光在御道上漫步。
“西域诸国之记,承乾可看完了?”
“爹,我都读了两遍了。”
点点头,父子之间就这么沉默下来,最终还是李承乾好奇主动开口:
“爹爹是不是要令我出长安了?”
对大唐太子来说,两年间变化最大的就是父子间的相处。
父亲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既有耐心又有时间听他讲述想法,而对于无论是政事的想法,还是军阵的趣事,说的也都更加直白。
而尤其深刻的便是此前父亲有让他去读读西域之所记,并花了数个夜晚,与他详细读前汉凿空西域的事情且同时展望大唐未来的经略,并直言不讳的告诉他:
大唐之将来,重在经略西域,重在抚慰河北,重在躬耕江南,重在开海兴国。
作为大唐太子,怎可困居长安而不知天下?
故而对李承乾来说,他甚至已经有了十二分的迫不及待。
自出生以来头一次,父亲对他不再是严辞厉色的百般要求,而是情真意切的对他提出了身为储君的期许。
李世民点点头,领着儿子朝着御道尽头的甘露殿缓缓行去:
“如今汝不过十四岁,巡行天下之事等明岁尚可。”
“今天,爹爹先带你见一见……”
“见一见什么?”李承乾眼看父亲忽然不语,好奇追问。
“见一见……”
李世民神色悠远了许多:
“见后世之责,明执唐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