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格局要大,不要主观就去恶意厌恶他们,那不是你这个层面的人该有的想法。”
“你现在要想什么?任何人在你面前,你第一时间该去思考,这些人对你有没有作用!”
朱元璋的每句话,都蕴含哲理,这是张天为什么一直乐意和葛爷爷呆在身边的原因。
张天点头,没打扰朱元璋。
朱元璋则继续道:“孔门这些人也是一样,他们能约束住天下文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也是朝廷养着他们的价值。”
“你方才问,皇帝杀这么多人,文人们会不会说洪武皇帝嗜杀,会不会说国之好杀,必亡国也,会不会在民间掀起一阵渔轮,如果渔轮高了,会不会出现叛乱……”
张天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笑笑:“想法不错,但咱告诉你,锦衣卫收集了许多人的秘密,包括孔门衍圣公!”
“咱告诉你个秘密,你听着,这对你有用。”
“孔讷是孔门五十六代传人,但他们的身世却成谜。”
“在元成宗时期,孔讷的的祖先孔思晦还不是孔门的正支,而是庶出。后来他们使用手段,将孔门正支孔思诚一脉扳倒,对外宣布他们才是孔门正支。”
“总结而说,孔讷并不是孔门的正宗传人,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皇帝能绝对掌控他们的根源!”
“所以咱皇帝即便想血洗,想杀人,都能稳住天下文人那张嘴,非但如此,孔讷还会给皇帝洗掉不必要的污点,现在,你明白了吗?”原来孔讷还有这些秘密在身上,难怪葛爷爷说皇帝绝不会惧怕文人。
孔讷这身份,就是掣肘他的命根子,他不可能放弃这尊贵的身份,所以就一定会被皇帝掌控!
有了这些人存在,许多白的能变成黑的,黑的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诚如葛爷爷说的那样,这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张天一时间难以消化,葛爷爷给了他太多的新认知。
社会法则也好,人情世故也罢,还有控制御下等等,这些,都在今晚被葛爷爷一一说了出来。
张天需要去吸收,好好的吸收,好好的学习!
同时孔讷的这层秘密,他也要给握住了,这些都对自己日后有莫大的作用!
“水凉了,我给你换一盆。”
张天这才想起来葛爷爷还泡着脚呢。葛爷爷大喇喇的笑着:“不必啦。”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脚。
葛爷爷小腿上,几条蜈蚣一样扭曲狰狞的伤疤赫然在目。
张天瞪着眼。
朱元璋随口道:“打仗留下的。”
张天痴痴的道:“葛爷爷,你……真上战场啊?我以为你吹牛呐!”
上次葛爷爷给自己送刀的时候说过他上战场的事,张天没当回事。
现在看到这些长长的伤疤,张天突然有些愧疚。
“那时候只有上身有半幅铁甲,腿上什么都没有,人家轮刀子过来砍到了这了!”说着,葛爷爷在大腿外侧指了下,“这是一个疤,是人家用长枪戳的。”
葛爷爷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其中的凶险却不言而喻。
张天有些关心的问道:“疼么?”
朱元璋笑着道:“疼个屁!那时候只要能保住命,还在乎啥疼不疼?活着就行。”
“咋样小子,打江山难不难?”张天用力点头:“难!”
朱元璋呵呵笑着,眼神有些深邃的道:“可是守江山更难啊!”
“咱不希望别的,只希望后来者,不要忘了他们先辈建功立业是多么的凶险,多么的艰难,咱希望后辈们不要出几个不孝子,毁了祖宗的基业功勋!”
朱元璋唏嘘一番,大手拍在张天的肩膀:“这是咱为啥喜欢你的原因,孝顺,懂事,骨子里带着一股子霸气,最主要的,知道疼咱!”哈!
张天挥挥手:“我这完全是为了报恩,你忘记啦,是你给了我活路咧。”
“是吗?”朱元璋笑着。
哪有什么恩,是需要用一年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用一年时间默默伺候咱这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儿?
你娃子的品质如何,老头子又不是瞎子!
谁对咱真心,谁想投机取巧,老头子这双招子,看的清楚!“爷。”
门外,蒋轻轻敲着。
张天嗯了一声:“啥事儿?”
蒋道:“葛爷爷拿来的账簿,送来啦。”啊?
张天迷茫的看着葛爷爷。
朱元璋似笑非笑:“皇帝给咱个任务,查假的事你告诉咱的,可不能做甩手掌柜,咱累了,你年轻人,多担着点。”
张天:“……”
应天府外面银装素裹。
白色的雪花,在微弱的灯光下,不断从天空飘落。
院子内的植被,都裹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雪景,美不胜收。
铜烛上的蜡烛火苗窜的很高。
张天端坐在太师椅上,书上上陈列着许多账簿,各州府都有。
朱元璋手里握着茶杯,享受的躺在一旁胡床上,腿脚用厚厚的棉褥子裹上。
葛爷爷风湿病,见不得雨雪,张天给他腿脚上加了两层被子。
朱元璋眯着眼,哼着不知名的凤阳花鼓曲子。
张天则一脸认真的翻着账簿。
这不是什么难事,但碍于量多,所以张天需要一本一本去查。
没多大功夫,朱元璋掀开被子,走到门前,将门开个缝隙。
冷风吹进来,书桌上的火烛摇曳,张天才意识到葛爷爷下床。“开门窗干啥?这般冷的天。”
朱元璋笑道:“傻小子,门窗哪儿能关严实?屋内烧着炭火,都是炭毒,不开点窗,还不闷死啊?”
张天头也不抬道:“那就用无烟煤取代就好了呀。”
在这个时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烧炭,而贫贱者,只能烧柴。
碳木炭烧制起来虽然费时费力,却因为它燃烧较为充分,不会产生太多烟雾,因而很受富户的青睐。
而柴火就不同了,只一烧,顿时烟熏缭绕,且还需贫民出城去采伐,看似便宜,其实费的心神也是不少。
张天现在条件不错,盐山那边供应的充足,每个月都有许多白银入账。
所以大冬天的,家里自然用木炭取暖。
不过木炭有个致命缺点,含硫量太高,吸入过多会致命。
张天寻常也没太关心这问题。“啥是无烟煤?”
朱元璋有点不解的看着张天。
无烟煤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且因为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烧起来,就形同于是毒烟,在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其实都是需要精炼的,俗称洗煤。
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洗煤,工艺上的难度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不过,无烟煤不同,无烟煤的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高,不过这不算什么难题,最重要的它燃烧无色无烟,且燃烧的时间较长,是极好的御寒燃料。
不过无烟煤也会挥发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一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好在含量不高,经过一定的加工之后,便会洗去大半,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密封的环境,所以无烟煤这点气体,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多少危害。
张天愣了愣,搁下手中账簿,回头看着葛爷爷。“你不知道啊~~?”
朱元璋道:“咱就没听过啥是无烟煤。”
张天解释道:“就是黑色的那种小石块,能燃烧很长时间,没有毒烟,还能取暖,葛爷爷您不知道吗?”
朱元璋笑呵呵的挥手:“扯淡!世间哪有这种神器?要真有,咱大明子民还至于被冻死吗?”
天气越来越寒冷,现在虽是初冬,但京畿附近已经有农庄受了灾。
朱元璋每每批到这些奏疏,心都在绞痛。
张天笑了笑:“有的。”
朱元璋伸着脖颈,反驳道:“没有!”张天无奈,也不和葛爷爷争辩。
古人认识世界还不全面,在这方面,张天比葛爷爷多了千年的智慧,不过也懒得和葛爷爷多说。
经过刚才小插曲之后,张天便继续开始翻阅账簿。
有些地方官府的账簿是有问题的,但大部分吏治都比较清明。
朱元璋悠闲的躺在胡床上,身旁放着一些风干的果脯和一碗热茶。
啧啧。
朱元璋眯着眼,偷偷从腰口掏出酒葫芦,眯了一口,说不出的舒爽。
这些年他年纪越来越大,尤其到了冬天,批奏疏也越来越费心费力。
现在看到自己的大孙帮着自己分担,心里比啥都要高兴和放松。
没多时,朱元璋又起来,去让邱湘准备了鸡汤来给张天补身子。
又没多久,又给张天端着果脯和热水放在一旁。
老头儿走来走去,但每个动作都透露出对大孙的浓浓关怀。
爷孙两批账簿到子夜。
朱元璋才对张天道:“好啦,先看这么多,早点睡,没啥事能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不着急!”
张天点头:“成。”
张天伸着懒腰,捶着酸胀的后背,感慨道:“皇帝真辛苦!”
“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了这么久,都有些受不住,皇帝该多累呀!”
朱元璋眯着眼道:“可不是么?人活着哪有不累的?你说皇帝累,可那些春夏秋冬都要做农活的百姓呢?他们比皇帝累一千倍一万倍!和他们比,这点累算着什么?”
张天认同的点头,他想了想,便走了出去。
没多时,张天去而复返,端着一碗羊奶走到朱元璋身前,伸手道:“给我。”
朱元璋:“啥?干啥?”
张天没好气道:“你以为偷摸着喝酒我没看到啊?不是和你说过少喝点酒吗?”
“把这热羊奶喝了,早点休息。”
朱元璋瘪瘪嘴,不情愿将隐藏在腰口的酒葫芦掏出来递给张天。“咱一把年纪了,喝什么奶?”
老头嘴硬,说着便将一碗羊奶干完了。“好了,早点睡吧。”
张天将厚厚的被子给葛爷爷盖好,将书桌上的账簿整理好,然后吹灭蜡烛,走到门口,微微开了点门缝和窗缝,一切做完,这才离去。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呵呵,有心的娃子!啧!咱想不到,老了还能这么享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