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整个人也是僵直的,让人很难扶起。
不过,他慢慢的举起了自己的手指,指向了马车。
答案,就在那个被他‘好奇’打开的那个锦箱中。
已经靠近的百姓,和跟着过去查看到底是什么异常情况的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都顺着他指向的那个方向,看向了那个被打开的锦箱。
这个锦箱不大,做工挺好,里面还有价值不菲的锦布做内衬。
然后,一个牌位赫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慈……”
在看见牌位全貌的时候,现场所有人的表情就全都凝固了,再接下来,他们只是在下意识的念下去上面的字。
“让开!都让开!”
啪!砰!
赵征终于赶到。
他跌跌撞撞的扒拉开人群,终于到了马车前,赶紧挡住现场所有人的视线,把那个被打开的箱子给关上,然后重重的磕到了地上。
“晚辈不孝!竟让您受到了阳光的炙烤!晚辈不孝啊!”
事件,在赵征的抽泣声中,定性。
哗!
现场所有人也终于在僵直中反应了过来,赶紧在其后跪了下去。
锦箱里面装的是牌位!是赵府为天下而逝的家主与圣贤!
而且这不单单只是一位,是整整的一马车!
往事浮现在现场所有人的脑海中,一个个好似鲜活的赵府圣贤就坐在这马车上看着他们。
“拜过各位圣贤!!!”
他们的声浪,在这博望林中刮起了一阵风。
太子朱在人群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摇曳的树木后,也赶紧跪了下去。
见太子都跪了,他身边那些保护他的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自然也不可能站着,一个个也挨着跪了下去。
“拜过各位圣贤!!!”
低下头的太子朱,感觉着自己的内心一阵乱糟糟。
在余光扫过,因为跪下而从怀里露出一角的,那张太傅昔日城门留言书记时,他心里的那一阵乱糟糟,凝结成了一阵悲伤与愧疚,从眼眶中奔出。
“太傅……学生不孝……”
为什么赵征要带着这些牌位出京,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现在这些考虑,一概都不在太子朱的脑海中。
马车前的赵征在抽泣,人群后的太子朱,也在愧疚中落泪自责。
中间的百姓,受到这一份感染,也被风眯了眼睛。
砰!砰!砰!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赵征旁边,那个伪装成百姓的锦衣卫,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磕头。
他的内心惶恐。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按照太子的吩咐简单查看一下马车上面的东西,就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罪。
他知道自己完了。
砰!
太子朱旁边的锦衣卫统领姜显也一样对着马车方向,在不停的磕头。
掀开马车遮盖,打开箱子的是他的部下。
那些锦箱中,全都是昔日让他无法完全坚持皇命的首辅的家人!
对赵府隐瞒首辅死讯这件事,就一直让他的内心受着煎熬,结果现在,自己还几乎是直接又导致了这么一件事发生。
难道我姜显,为害圣贤而生?
姜显也知道,自己完了。
《日月律》,乃至历朝历代之规矩。
于人祖坟、宗祠、牌碑不敬,为大不敬之罪,严重冒犯者,需以抄家平怒,再判处死刑或流放。
咔嚓!
“侵犯圣贤,我已无面回家。”
在将自己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后,那个自知自己事后肯定不得活命的锦衣卫,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为了太子朱的吩咐不泄露。
说清楚自己的罪状,就迅速起身,在一旁折了一只树枝,就要往自己的脖子插去。
看着这一幕的现场百姓,有人于心不忍,有人还挂着泪,不过总之没有人阻拦。
噗呲!
“赵大人!”
“嗯?”
那个准备自我了结的锦衣卫闭上眼睛,狠狠的把折断的树枝往自己的脖子插去后,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把自己脖子给挡住了。
听着现场百姓的惊呼,他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赵征伸手拦下了自己的动作。
血液滴落在他的胸口上,然而却不是来自于他。
“一切都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会让家中长辈蒙此一劫,你非有心,另有罪责。”
“太子殿下!罪臣家中长辈已受一劫,恐见血光,这位小兄弟也非有心,还请太子殿下秉公处置!”
砰!
姜显停下磕头动作,赶紧越过人群,上前将自己那个部下押住,听见他这话,内心愧疚更甚,两人一起向马车磕了一个头,才又起身看向了太子朱。
“……准!”
太子朱看着现场所有百姓红着的眼眶,看着边上同样难以自禁的其他锦衣卫与皇城禁卫军,看着赵征,将自己怀里露出的那一角往里塞了塞,点下了头。
“迅速将罪犯押下!再来人快去找太医来为……”
“太子爷!我是郎中!”
“我也是!”
人群里有人站出,迅速来到了赵征的身边,给他包扎起了手上的伤口。
“……”
太子朱看着那几人,看着百姓都站了起来,往赵征那边关注着。
已经卡在他喉咙里的那后半句,快去找太医来为赵征医治,固化成了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根本用不着本宫……”
“带下去吧,杖二十。”
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姜显,太子朱无奈的挥了挥手。
“是!”
姜显眼眶里的眼泪被喜意挤出,赶紧对自己手下打了手势。
……
“太子殿下,末将也有罪,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是本宫下的命令。”
太子朱摇了摇头,他在人群外已经站了约莫半炷香,现在的他,真成了一个送客。
第333章 千古万万岁(下)
……
“赵大人,你现在带着伤,不如在京城再修养一段日子再出发吧。”
因为内心的愧疚,赵征的手负了伤,再加上百姓们自发要对赵府圣贤进行拜祭。
赵征被太子朱请到了博望林的另外一旁。
一是等太医过来再做一下检查,怕赵征的手留下隐疾。二是给百姓们留出时间和空间,让他们不会感觉到不自在。
至于三,那就是太子朱经过刚才,内心生出了很多问题和愧疚,想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与赵征进行交谈。
即使,眼前的赵征,现在披的马甲只是一个巡查,甚至都不是赵府家主。
不过赵征现在也没有家主了,甚至连代家主都没有。
于是,一个人以为对方不知道,一个人假装自己不知道。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那个以为对方不知道情况的,问起了问题,好像一个学生。
另一个假装自己不知道的,回答起了问题,好像一个老师。
“刚才太医不是也说了吗,虽然伤口有些深,但并没有伤筋动骨,那就不过一些小伤,正好路上也可以修养,万不能因私废公。”
面对着赵征这样的回答,太子朱没有在坚持,赵征也没有继续在这方面上进行深入。
因为两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引出后面问题的引子罢了。
“赵大人,本宫在深宫待久了,常常会觉得自己看待许多东西充满了片面,不知道赵大人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在关心过后,太子朱与赵征又欣赏了一下博望林的花花草草,等欣赏完,正题终于来了。
“回太子殿下,您不是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吗?”
太子朱没有正面的说出自己的疑惑,那赵征自然也不会正面回答,是什么身份就做好什么身份该做的事,可以做的事。
在这种事情的尺度把握上,赵征可以说天下再大,也无人可出他左右。
毕竟就算他把握错了,那也没关系,他还有许多再来的机会,其他人可没有。
“说出来了?”
太子朱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
答案就在问题中。
问题是他在深宫中待久了,看东西容易变得片面。
“赵大人的意思是本宫应该多出宫微服私访,体恤民情?”
“非也,陛下这么做,可以。但对太子殿下您来说,就没有什么好的效果了。”
赵征摇了摇头,在余光看见太子朱在不自觉间就卸下了伪装,变成一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模样后,他也不打算再当谜语人。
毕竟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太累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