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是吧。
但这话他不能问,现在也不是把一切挑破的好时机。
只能咬牙道上一句:“如此,二弟还真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朱祁钰微笑拱手,眼圈还泛着微微的红,全然一副惦记兄长的好弟弟模样。
让朱祁镇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整个人都快爆炸了。正僵持着呢,就听太监唱喏:“母后皇太后驾到!”
哥俩双双行礼:“儿子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孙太后皱眉:“离老远就听你们这闹闹吵吵的,做什么呢?”
“母后,他……”
眼看好皇兄要告状,朱祁钰赶紧截过话头:“母后明鉴,儿子没有僭越之意。只为了皇兄安全,为了大明安全,不得已而为之。”
刚刚给朱祁镇看过的折子,又交到了孙太后手里。
她边看,朱祁钰还边复述着前因后果,以及他的满满担忧。
知子莫若母。
孙太后都不用多问,只看蠢儿子那越心虚就越高高扬起的脖子就知道他在里面演了什么角色。
恨铁不成钢之余,也随即软了语气:“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不过再怎么心焦,也不该如此莽撞。”
“否则传扬出去,容易引起误会,有损你英明。”
不等朱祁钰开口,孙太后又以天子政务繁忙,不必再为这点小事分神为由。
主动把这个事揽了过去:“你放心,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人比哀家更关心你皇兄了。有哀家在,决不让任何宵小有害他机会。”
朱祁钰过来就是为打草惊蛇,现在目标都超额完成了,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赶紧行礼:“如此,就拜托母后了。请您一定一定仔细,把那内里藏奸,活该千刀万剐的奴才抓出来。当然找不到也别急,最多将南宫伺候的人都换了,横竖以皇兄的安全为要。”
朱祁镇咬牙:“他这哪是什么为了我的安全,分明要趁机切断我所有臂膀!”
呵呵。
孙太后冷笑着看向自己手上丹蔻:“那也得是你这个蠢货肯给机会呀。”
“母后您……”
“哀家怎么?说话不好听,伤了你那高贵的颜面了?哈哈哈,你啊你!可真是,摔一百个跟头都不知道长进。果然,就你这样的都能荣登九五,稳坐江山十四年,都是靠投生在哀家肚子里了吧?”
朱祁镇目眦欲裂,如遭雷击。
显然没想到向来疼他入骨的母后能对他说出如此刻薄之语。
可事实只有更打击:“再不经商议,就干如此蠢事。莫说哀家越过你,去培养你的儿子们。也省得你劣迹斑斑,又要病愈,又要改过,才能得人信重。”
知道那对母子再度恶语相向,朱祁钰很开心。
即便接着一连三日,每日饭菜里面都被加料,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尤其孙太后为给蠢儿子个警告,也为了让这个事情合理化。把罪名栽给了袁彬,命人当众打了一百板子。
结果袁彬在虏廷受了太多苦,亏空了身体。经受不住,直接一命呜呼。朱祁镇放声大哭,比当年宣宗爷宾天时哭得还惨的消息传来,他更是乐到把大腿拍红。
哇呀呀!
这么一来,好皇兄将来有机会刻香木牌子的话,得再多刻一块了吧?
王振如何且不说,袁彬可是纯纯替他受过。
牌牌理应更大些。
得说孙太后不愧是孙太后。
快刀斩乱麻,把事情都处理完后。还直接下了懿旨,于仁寿宫设宴,请百官与命妇到场。
让朱祁镇这个上皇亲自斟酒,与朱祁钰道歉:“对不住,都是为兄御下不严。”
“你知道的,当初为兄在虏廷没少受苦楚,袁彬一直侍奉左右。那回为兄罹患风寒,高热不退。还是他一次次卧在雪里,把自己冻凉了给为兄降温,说他对为兄有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因此上,为兄不免多看顾了他几分。私下允诺过,若重回京城肯定让他高官厚禄,许他肆意无忧。 结果……”
朱祁镇哀叹,言说没想到事与愿违。
他人虽回京,却落下了毛病。只能在南宫中修养,答应他那些事儿自然也无法兑现。没想到袁彬却因此而怨恨上了弟弟,以为他贪权不肯归政。
文武群臣:!!!
就知道宴无好宴。
果然,开局就是大招儿。
部分臣子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力谏,就怕皇爷稍有动摇真让大明换了天。
没想到朱祁钰惊讶:“啊,竟是如此吗?”
“那他……他是误会弟弟擅权,所以才偷偷誊写弟弟交给皇兄的密折,私自发给了荆襄之地的诸王。”
“让他们以为弟弟要改祖制,收回各宗室赐地。且清查天下田亩,无论宗室、文臣武将跟大小太监、地主豪强。但有犯者,皆从严处置,因而对弟弟不满,甚至废帝让皇兄重新登基么?”
群臣:!!!
亏他们还战战兢兢,生怕皇爷吃亏。
结果人家一题问所有,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问懵了好么?
第93章 徐有贞:泼天之功在眼前,干是不干?
朱祁镇也没想到,朱祁钰竟毫无顾忌当场把这个事儿给捅了出来。更没料到,他的态度还很坚定坚决:“弟弟年轻经验少,以前从未遇到过如此状况,未免踌躇不定。”
“是以才去南宫寻皇兄,希望皇兄能指点一二。没想到还……”
朱祁钰唉了声,满脸遗憾:“袁校尉忠心可鉴,实在可惜。”
“不过弟弟几经思索,还是觉得民者,国之本也。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身份,若非法占地,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的,都应该从重追究,绝不姑息。以免类似事积少成多,蔚然成风。如蚁穴般,溃了大明的千里之堤。”
所以,一个字查,两个字严查!!
且一经查证,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身份。害我大明者,绝不姑息。
“好,好一个害我大明者,绝不姑息。”出了名两袖清风做礼物的于谦高声喝彩:“正该如此,就该如此。”
滔滔不绝一阵彩虹屁后,他还要以身作则。
建议从他查起。
朱祁镇够努力,传出去的消息够多。而在京中为官的,哪一个不耳聪目明?
闻讯后,又不愿意跟他搅和的。自然早早就打扫好自家庭院,把不该有的、不该占的都火速处理了去。现下自然能在于谦后头昂首挺胸站起来,表示自己不贪不腐不怕查。
然后再强调一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大道理。
既然跻身朝堂,就该上辅天子,下安百姓。哪有违背法令屯地,导致百姓沦为流民隐户,成为朝廷大患的呢?
表忠心这种事,但凡有一个带头的其余人等就得赶紧跟上。
落后一丝丝,都容易被人怀疑忠贞程度。
所以,甭管群臣们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都得赶紧跪下,高举奉公守法的旗帜。
横竖现在皇爷所虑者荆襄而已。
流民问题但解,皇爷心头大患解除。这一波大概率也就过去了,难道真顶着宗室、文武大臣、中官与乡绅们的压力,丈量天下田亩?
为此,还有大聪明当场回忆起宣宗旧事。
言之凿凿地说宣宗爷当年就有解开荆襄封禁之念,可惜事还未成,宣宗皇帝便龙御归天。
如今既然彼处流民增多,不妨顺应民意解封之。再在流民聚集之地设州县,委派清廉能干事的官员过去主持。该附籍的附籍,该遣回原籍的遣回原籍。
在保甲制的约束下,流民不再肆意妄动,潜在危险大减。
开荒种地后,民有食,朝廷也能多些税收云云。
顷刻间,就把朱祁镇读作道歉,写作揭开朱祁钰要清查田亩对所有人开炮的酒宴拐成了流民安置宴。
差点儿又成就了倒霉弟弟一功啊!
还是他及时搬出了皇明祖训,称法不可轻改,还是容后再议。才没让朱祁钰借高上梯子,当场以人心所向为由,开了荆襄、武当山等的封禁。
但至此,他的初衷也是半点都没达到了。
为这,他都不知道灌了多少闷酒,惹孙太后凌厉目光频频射来,格外恨铁不成钢:没出息的玩意儿,竟半点没有她的心机隐忍!
想当年……
对她这忆往昔,朱祁镇心里也腹诽着:朕不但没你心机,没你隐忍,还没你残忍呢!
可怜的袁斌!
瓦剌那般凶险,喜宁那么作践都没弄死他。如今竟死在了他眼前,死在了自家母后手里。真真是……
娘俩各自怨怼,朱祁钰瞧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地还要打个哈欠,揉一揉眉心。把不知道怎么了,格外疲惫甚至有些虚弱的‘中毒反应’表现得真实极了。
惹群臣频频关怀,劝他千万保重龙体。
朱祁钰一一微笑应答,甚至在臣子们的请求下当场传了太医。
嗯,早已经被收买,哦不,应该说本就是那母子俩手下。敌方太医只道龙体无碍,只是日夜辛劳有些耗损太过。宜少操劳思虑,仔细将养。
勤政帝王含笑应承,但依旧早朝、午朝不辍。
直到他越仔细将养,身体还越大不如前。秋日里免了午朝,中秋后竟连早朝也得隔三差五了。
性子上,似乎也有些变化?
改名为徐有贞的徐埕治水归来,顺利解决了黄河几年来频发的决口问题。
按说如斯大功,该狠狠奖励。
但帝王只奖了些个金银之物,说了些个爱卿数月辛苦。家中老小也必然惦念着,复职的事儿不急。
且还命他为左督副御史。
可徐有贞还是半点开心不起来,因他听人私下说起言帝王对他颇不屑:‘有功又如何?在其位,谋其政而已。若不是瞧着他有几分才能,朕能用他?呵呵,真以为改名有贞,朕就不记得他是那个力主南迁的徐埕了?’
句句扎在徐有贞心窝子上,让他对前程都充满绝望。
可就算这样,上皇派人联系上他时,他也满心惊骇。毕竟他是官迷,但也要命。不然被追赠一品,他也享受不到哇!
但你说皇爷重病,皇后娘娘身怀双胎自顾还有些不暇。圣母皇太后吴氏宫女出身,没管过后宫,也管不了,母后皇太后跟上皇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那他可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动摇了。
尤其皇爷临朝的时间越来越短,且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没几日,于谦还因请立太子事吃了排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