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虽还是兵部尚书,但提督各营兵马的差事被解了。他手里的十团营也被移交给了李琏、许贵等人。
不入内阁却能在某种程度上左右内阁,集军权与调兵权于一身的于谦跟他的皇爷起了嫌隙?
石亨被紧急召见回京,但秘密见了上皇?
连皇爷身边颇得信重的司设监太监曹吉祥都心向上皇?还有都督张,太常卿许斌等也……
那他可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啊!
毕竟在他看来,上皇复辟之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但凡今上病情属实,上皇就是最合适也最名正言顺的人选。只要他能入得宫门,顺利坐上皇位,那大事就成了。
而有孙太后跟孙家在,宫门难道还是问题?
第94章 朱祁镇夺门:哪里跌倒就想在哪里爬起来
心里千肯万肯间,他还夜观星象,发现帝星偏移。
这不是天意么?
活该他有此泼天之功啊!
徐有贞大喜,急吼吼加入了复辟小组,特别积极地帮着出谋划策。
他所指望的又一员干将,勇国公石亨却恭恭敬敬跪在养心殿后殿的龙榻前,细说自己与上皇朱祁镇见面始末。
装得一手好病的朱祁钰脸色灰白,说一句都得喘上几喘:“都说……良禽择……木而栖,皇兄……许你世袭罔替……让你……总督天下兵马……且还……还把于谦交你处置,你……就一点不动心?”
石亨刚要惯性奉承,却接到了帝王说实话的眼神。
他思忖片刻,到底还是照实说了:“心动,但不敢动。”
“不怕皇爷笑话,末将就是俗人一个。脑袋别在裤腰上拼杀,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谁不想拼一辈,子孙亲戚永富贵?”
他都想疯了啊!
但是不敢。
真不敢。
被朱祁钰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耐折服,也被他那些大棒加甜枣给震慑收服了。
真不敢造他的反。
也不相信那么英明神武的皇爷能这么轻易折了,留点后手都不给皇长子跟皇后娘娘腹中的嫡子留。
所以……
石亨咬了咬牙,勇敢抬头:“所以即便要赌,末将也选择将筹码押在皇爷身上。成了,您或许也不吝惜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便败,也成全你我君臣一段佳话。”
毕竟当初土木之败,他可是逃将来着。
人在牢狱,天天被参。
三司、六科、刑部、兵部,可太多人要杀了他正军纪、树军威了。
亏于谦以焉有长胜之将为由,言国朝正是用人之际而举荐了他。唔,说到头于谦虽讨厌,但确实与他有救命之恩。
当然日后于谦若阻他路,肯定有机会要弄,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弄。
但泄私愤?
还是算了算了。
将这投机分子的语言神情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朱祁钰笑:“好,好一个……坦坦荡荡……勇国公!朕命你,继续……佯装心向上皇为他游说……圣母皇太后,但有异动,随时来报!”
“末将遵命。”
等人退去,大腹便便的汪皇后才端了碗暖蜜水来:“皇爷快喝些,好歹甜甜嘴吧。”
为将钓鱼执法进行到底,朱祁钰也是很拼。
真忍饥挨饿,让自己短短月余瘦了二十多斤。看着衣带当风,形销骨立。再熬鹰似的,熬上几夜,可不就什么精气神都没有了么?
再把从梦中学到的装病小妙招一使,核桃往腋窝那么一夹……
嘿嘿,想迷惑几个太医就迷惑几个太医。
这不,几项一综合,连淫浸后宫多年的孙太后都没看出丝毫疑点来。还真以为自家儿子蠢归蠢,但真命天子,天命在他呢!
再三确定朱祁钰‘中毒已深’,无力回天。
还有石亨这样的景泰爱将主动来投。
再加上好儿子一顿许愿,说什么复位后就让她称制,上徽号,做宫中有且唯一的太后娘娘后,她到底还是给一些认为可用的朝中大臣下了懿旨。
是的,懿旨。
朱祁钰梦里头,还都只是她准了夺门之变,且默许石亨借她的名义笼络一些可用之臣呢。
现在被石亨这么一顿忽悠,口谕就都变成了懿旨。原本还只暗中相助的孙家、钱家、周家、万家、王家等,也都真真正正地参与了进来。
各宫门钥匙也顺利被她使人收走。
确保事成之前,都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朱祁钰的驾。
而为了配合他们的步调,将钓鱼执法进行得更彻底。朱祁钰也配合‘病重’,许久不上朝,连中秋按例该举办的宫宴都免了,民间甚至有传言说皇爷已经不在人世。
万户同哀,不少人偷偷赶制起了孝服。
皇爷为安天下人心,决定中秋日临朝,受群臣朝贺。
可巧,朱祁镇也是这么想的。
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去年八月十五,他大败于土木堡。不但失去了几十万精锐,半数朝臣,还失去了帝位。
今年中秋,他就要重新坐回帝位。
让所有放弃过他、背叛过他的人,用性命来书写后悔二字!
景泰元年秋,八月十四日夜。
三更,万籁俱寂时候。
石亨、徐有贞、张与几家外戚与些许被诱惑的官员带着拼拼凑凑出来的五千多人,打着敌军来袭保护皇爷的旗号往南宫而去。
而彼时,朱祁镇已经换上了龙袍,正精神奕奕地等着。
见他们终于到了,还高兴许诺:“今日事成,爱卿等都是从龙之功。无爵者封爵,有爵者晋封或赐世!”
所有人等皆跪,口称叩谢皇爷。
只石亨站着催促:“庆功也好,赏赐也罢都可待来日,如今却是时间不等人。”
朱祁镇虽有些不悦,但也知道他所言才是正理。遂匆匆誓师后,便率众人往对面不远处的皇宫进发。
但凡进了长安门,坐上了承天殿那把龙椅。
随后昭告天下,他就复辟成功。
到底先帝只有他跟朱祁钰两点骨血,且他为嫡长。天下本来就是他的天下,现在代掌之人福浅命薄被祖宗召唤了去。
他拨乱反正又有什么错?
朱祁镇越想越觉得自己正义,可走着走着,原来明亮的月色陡然被乌云遮住,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随行中有人惧怕,说这可不是什么吉兆,怕不是有什么妨碍吧?
素对天象有所研究的徐有贞开口勉励:“不怕,天意在此,事必成!”
宫中那位命不久矣,庶长子平平无奇,皇后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哪有上皇名正言顺,膝下四子,还有母后皇太后接应的赢面大?
进了宫门,扶上皇坐回龙椅便是赢!
嗯,但前提是能坐上。
这不,等他们一路疾行往长安门,本该通畅的宫门就关得死死的。
就算朱祁镇摆出自己上皇身份,对方也只冷冷问道:“夜深露重,上皇不在南宫安寝。却带许多人往宫中,是要造反么?”
第95章 硬着头皮冲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造反两字仿若利剑,狠狠戳在了朱祁镇心窝子上。
让他又怒又疼:“放肆,你放肆!朕本就是宣宗皇帝立下的太子,大明江山名正言顺之主。只为安天下,御驾亲征时遭了不测,才让二弟祁钰代为监国。”
“不期他贪恋权柄,不肯归还国祚。到底手足兄弟,朕便也不曾计较。如今二弟病重,眼看不起。朕为免江山旁落,这才复位理政,乃天意人心所在。”
时间紧,任务重。
朱祁镇也不好往自己脸上贴太多金,只道自己宽宏大量。守门人此时若迷途知返,速速开门并加入他的队伍。不但既往不咎,还官升三级。
否则……
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否则为了匡扶大明社稷,他今儿不惜剑下染血!
态度强硬,姿势瞧着也有几分飒爽。
可惜了,孙太后安排的人早就被悄悄绑缚。如今紧守各宫门的,都是于谦在朱祁钰授意下组建的十团营精锐。带兵的又是李琏、冯贵等朱祁钰新培养起来的心腹。
要是能被他利诱,被他所谓的正统身份吓到才真是出了鬼。
是以,任凭他再怎么叫嚣,宫门也依旧紧闭。
里面的小将还苦口婆心劝:“皇爷虽有小恙,但已经大好。天亮便要临朝面见群臣,上皇休要胡言。且回南宫安置,卑职等只当没瞧见您,也没有刚刚那一场。”
退?
八十八拜都拜了,就剩最后一哆嗦,朱祁镇怎么可能退?
事到如今,他只有硬着头皮冲下去。
不成功,便成仁。
而且有石亨往来传话,母后在宫中也做了大量准备。只待他进了奉天殿,只要他坐上奉天殿那把龙椅,就能顺利成事。
不再受威胁,不用再装病。
能反过来跟朱祁钰演手足情深,让他住那狭小破败的南宫去。
如此信念鼓舞下,他一马当先地冲向城门:“儿郎们随朕杀,建功立业就在今日。破开宫门,助朕成事者,布衣封侯!”
原本跟随的人还有些忐忑。
毕竟说好的啊,宫门处已经打点好啦。守门将士被调个七七八八,剩下些酒囊饭袋而已。
甚至长安门都虚掩着,再不用多费力气。
这怎么还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不过这厚赏鸡血一出,后路一断,他们也就顾不上疑虑了。
只奋勇向前。
宫门不开?
上檑木!
他们几千人呢,对付几个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