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慈宁宫,孙太后脸上都火辣辣的。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后半辈子所有依仗。她肯定不能不管,忙唤朱祁钰来商量。
却不知在这之前,王殿下已经含泪亲笔写了批示,把刘安骂了个狗血喷头。
责他怎么就只凭一车驾就认定其人是至尊?
还率众朝见,奉金银布匹。
这都是贼兵设计骗你们呢!
偏你无勇无谋至此,又有何德何能镇守边疆?
不但免了他的职位,着人锁拿回京,命郭登守大同。还以皇太后懿旨再命沿边诸将,万万以社稷为重。今后但有此事,不问真伪,尔等绝不可听信。以后再有听信诈诱着,罪不容诛。
最后,他还着重表扬了宣府守将杨洪等。三次诈诱而不听,实乃典范也。
第10章 群臣上折,请王登基
是的,王殿下改了梦中处置,直接就把刘安那货给拿了。
根本没给他擅自回京,称奉皇爷之命通报敌情,且皇爷已经允诺升他为侯的机会。也免得大敌将至,群臣还得分神参他擅离重镇等罪。
让他有机会三起三落,一直熬到天命年封侯加官。
直接论罪处死,也好以儆效尤。让满朝文武都知道知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
别再像梦中的代宗般,树还没等倒,猢狲就先散了。
朱祁钰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郁色。
群臣却只劝他切莫自责,自古忠孝两难全。
社稷为重,君为轻。
“便他日圣驾回转,忆及今日,也定知晓王爷苦心。夸奖王爷果决,厚赏王爷这段时间为大明天下所做的一切。”
“是极是极。”
诶?
朱祁钰面色茫然:“诸位真这么想?”
“那是当然。”
于谦微笑,斩钉截铁地道:“自从圣驾北狩,臣等可是眼见着殿下如何忧思成疾。又如何为大明天下,为早日迎回圣驾而带病坚持、废寝忘食。短短几日,就清减了太多。”
朱祁钰低头瞅了瞅宽大了不少的衣服,只道自己从未接触过政务。
陡然接下重担,生怕因为自己原因而造成恶果。
所以才……
实在当不得诸位盛赞。
他年轻经验少,以后仰仗诸位的地方多着呢。
说着,他还真诚一礼,惊得众人连连拱手说不敢,心里对他的好感一路UP。
没办法。
有对比才显示卓越。
同样年纪轻轻,同样宣宗子嗣。皇爷刚愎自用,从不肯听信良言。自打太皇太后故去后,他就再也没了顾忌,只一心一意宠信王振那贼。
群臣苦谏不听,非要御驾亲征。
一个将军能解决的事儿,非赔上了数十万精锐,连自己也当了俘虏。
就这还不肯静思己过。
非说将骄兵堕,朕为所误。
臣下说王振误国他还不乐意,嫌人家早不说现在来马后炮。
只叫门能耐,甩锅能耐。
挖空了心思想早早回来当皇帝,为此不惜掏赎金、娶也先那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妹子。
相比之下,能广纳雅言,有自己独到见解。勤学好问,还忠孝两全,且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护臣子的王殿下简直太好了!
好到群臣中隐隐有人心动,惦着趁机为自己跟大明江山换个更合适的主子。
于是乎,太后还没等到朱祁钰低头,想方设法地救回她家好大儿呢,就先接到了以王文为首的谏言。
说圣驾北狩,国势危殆,人心汹涌。
又说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太后早定大计,以奠宗社。
竟是联名保奏,请立王为帝,遥尊皇爷为太上皇。也免得贼兵总奉圣驾以要挟大明,又是勒索、又是叫门、又是和亲或议和的,搅得人心惶惶。
慈宁宫中,孙太后脸色煞白,眼睛都恨不得迸出火星子来。
再没想到皇儿流落虏廷不过月余,那些受他提拔重用的臣子们就要另择新君了。
说是请她这个皇太后懿旨,可哪又有她拒绝的余地?
沉默许久后,太后才哭着使人批复:“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命王即皇帝位,礼部择良辰吉日准备登基事宜。”
众臣奉皇太后旨往王府,告知王。
朱祁钰整个王爷都惊住了:“诸位大人怎么会有此议?我何德何能敢当如此大任?不妥不妥。”
大家伙都冒着天下大不韪求来了皇太后懿旨,哪能容许他推脱?
赶紧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请他为家国天下故速速接旨。
还是于谦!
这家伙特别大声地喊:“臣等诚为国家,非为私计,愿殿下弘济艰难以安宗社,以慰人心。”
梦里头,代宗就没扛住这招儿,乖乖就接了旨。
工具人地位根深蒂固,也从此更得孙太后忌惮。后来代班太久有了真感情,打破默契废太子朱见深立自家亲儿子,这仇怨自然越积越深。不但唯一爱子早早夭折,自己也坏了身子。
诸般凄惨在梦境中看了那么多遍,朱祁钰哪能再轻易接过这烫手山芋?
最次也得来个三辞三让啊!
任凭朝臣们再怎么苦口婆心,他也咬准了自己就是个代班的。只勉力为皇兄待管几日朝务,等圣驾回还就再做回逍遥王,断不能行如此僭越事。
“就算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君也不该是本王。不行,母后这懿旨下得太草率、太突然了,本王得往宫中一趟。”
“不如像那日她老人家所言,立见深侄儿为帝,我为辅佐……”
说完就快马直奔宫中,噗通一声跪在了慈宁门外。
略微落后的,还有文武群臣们。
果不其然。
他才刚刚说完心中所想,群臣就大呼不可,主少国疑。若是太平时候,有王爷这等贤王辅佐倒也未尝不可。但此多事之秋,非得国有长君才能安社稷人心云云。
也只有王爷即位,方可断了瓦剌那边的念想。团结上下人心,早日迎接上皇归朝。
这后头一句名为劝诫,在孙太后耳中却仿若警告。
听得她心头狂颤,身形都有些发抖。
沉吟再三,到底还是开了口:“王有此心,哀家与皇上便以无比宽慰。只皇长子年幼,不足以安天下。不如你暂且登基,等打退敌军,迎回圣驾后再做打算。”
赞同王登基同时,尝试给自家好大儿留个可能。
没法子。
嫁妹妹不成,阿剌知院试图求和未果。只等来明军加强防范,积极备战的消息后,也先都气乐了。
正好朱祁镇身边的太监喜宁叛变,主动交代了奉命回京取金银珠宝时所见。
让也先知道了如今明廷叫嚣得狠,实际上精锐都葬送在了土木堡。偌大京城只有不到十万老弱残兵,人心惶惶间,不少富户都已经准备难逃的‘真实情况’。
直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浩浩荡荡地拥着圣驾就往京城来了。
若这时候朝中还不能上下一心,别说迎回圣驾了,就是孙太后自己都容易流落虏廷。
第11章 三辞三让
暂且登基,等圣驾回来再做打算?
太后娘娘,您可以把代班二字说得更清楚明白些的。
群臣心下腹诽,面上却谁也不敢露一丝一毫。
连最先提出让王早正大位,以安天下的王文与积极响应的于谦都静默不语。
压力瞬间就都到了朱祁钰身上。
但脑海中早已模拟了这场景无数遍的他半点不慌,撩起袍子就跪下,满脸情真意切:“母后何出此言?这,这万万使不得呀!”
“皇考英年早逝,皇兄长兄如父。这么多年照拂教诲,儿臣万死都难报。如今……”
王殿下哭,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如今皇兄北狩,国家飘摇。儿臣所思所想,都是斗胆先替皇兄守住大明,扛住贼兵很可能会来的侵袭。再整饬军务,争取早日化被动为主动踏平瓦剌迎皇兄回京。怎可鸠占鹊巢,窃据了皇兄江山呢?”
他顿首再拜,只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孙太后再怎么看,他也是满脸情真意切。
眉眼间满是惶恐。
似对群臣请奏事一无所知,撂下句此事再不可提就匆匆出了宫。
生怕慢一点,就要被大臣们抓去登基般。
似是对这皇位避之而唯恐不及。
良久,太后紧皱的眉心才略微松散了些。真无此心也好,三让三辞也罢,总归这庶子是个好脸面的。
张口闭口礼法。
那么来日,她就能以此来辖制他。
以为大事可成,却在王殿下这里出了岔子的群臣:……
真痛并快乐着。
既欣喜王殿下是个讲礼法,重情义的,又头疼他过于讲礼法、重情义。太后懿旨,他们都冒天下之大不韪给请来了,王爷却心念皇上,谨守礼法。
任由他们反复劝说,硬是不肯越雷池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发起者王文与最近最得殿下信重的于谦。
盼他们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可别最后圣驾回转,王爷铁骨铮铮忠肝义胆,他们倒成了试图玩弄皇权的佞臣。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