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当下,孙策这般也的确算是好男人了。
诸夏如今的婚姻,夫妻感情更注重的还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至于热烈爱情,还是要排在琴瑟之好后面。
周澄车马所在位置就在吴县北方,靠近渡口。水师日夜从牛渚营地往吴县运送铁官、匠户、女子等人,水纹、路线都已经勘探的十分清楚。
周澄搭乘水师一艘舰船,只用了一日便从牛渚营抵达吴县,所以她才早到一步。
不过这一日的行程,在水面上大概只有几个时辰,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上下船只搬运物品。这也是水师往返运送最消耗时间的内容。
仅周澄一人,她的行李就有数千件,在这个没有行李箱的时代,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非常不容易。
宋代富庶,又流行厚办嫁妆,所以女子有红妆十里。
而在当今,周澄其实也不遑多让,她作为累世公卿之女,当初嫁妆除了上千部曲,还有足足五百送亲队伍搬送的嫁妆。
除了她的嫁妆,还有孙策在牛渚大营、笮融大营缴获的各种珍贵瓷器、毡毯、玉器、金器等等。
这些行李从水师船只上搬运下来,堆砌在渡口旁的平地上,如同一座小山。
孙策抵近之时,着实是眉头一挑,惊讶了瞬间。
他下马走到风姿绰约的周澄身边,语气中带着讶然:“我向来感觉自己未曾治财货,不意到如今,府中已有这么多财富。”
如今是江南春色秀丽之时,山水相
映,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似乎为了契合这美景,周澄穿着一套青色秀丽的直裾长裙,完美的展现了中原女子青青子衿的美好。
在当下,男女还皆喜青色,而非推崇白色。
而直裾相较于曲裾,最大的优势就是省去了曲裾的繁琐相套,十分简洁,配合以当下将头发盘起,结成发髻,露出周澄白皙、高挑的脖颈,更显得她风华绝代,遗世而独立。
当然,用孙策的总结,这是一位完美的清冷古风美女,走森系风格。
而见到孙策亲自来迎,这位清冷的美人,眉眼中不禁露出笑意,温柔的说道:“孙郎毕竟是率众东征,为将士立命,为江东建业,若是孙郎府中都没有财富,将士们恐怕会更加贫薄。”
孙策眼神一亮,看向这位佳人秀美的容颜,与这绝世的容颜相比,她的才华更加耀眼,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你这番言论,倒是跟我最倚重的谋士张公不谋而合。张公亦曾断言,欲建业江东,安稳局势,将士们手中财富是重中之重。”
甘贫守穷的确是隐士的美德。这导致清贫似乎一直是一件值得被夸赞的事情。
可孙策就是很物质的一个人。他从来不觉得军队就应该很清贫,依靠精神意志维系战力。
相反,他一直觉得,真正被拥护的将领,一定是能够带着所有军中将士获得财富的将领。
如果一路开疆拓土,将士们的荷包却没有鼓起来,没有攒下大量财富,那这场战事哪怕算不上彻头彻尾的失败,也绝对难算成功。会导致战事不受支持,无法维续。
所以孙策完全不隐晦自己征战过程中获得了财富。甚至希望豪强们见到这些财富会主动过来接触他的势力,不论是投入麾下,还是交易买卖,都是利好之事。
周澄见到孙策开朗从容,不禁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张公是天下大才,高名播越,我一女子,如何能与之相比?”
孙策挥了挥手,让侍卫和婢女们都去搬运行礼,留下自己和周澄两人,然后他十分郑重的凝视着周澄,说道:“你此言过谦了,我一直以为你才情未逊于当世任何男子。如此才华学识,徒守于内院,着实是可惜了。”
周澄虽然气质清冷,但她的性格其实一直都并不强势,相反一直很温柔随和,此前根本没有想过这种逞强争胜的事情。
听闻孙策之言,周澄迟疑了一下,问道:“孙郎言下之意,是希望我亦参与政务?”
孙策摇了摇头:“不。我是希望你更进一步,担任官职,作一名女官!”
大汉可不仅仅有专业女官,更是有班昭这种皇帝的女帝师,朝廷官员,太后高参。更难能可贵的是,班昭参政,没有任何人曾经留下一句恶评,相反她被天下所敬服,尊为大家。
以至于后世给她的评价也极高,以班
昭之学、秦良玉之勇毅、辛宪英之清识、李易安之词章、宋若宪之经术,列于须眉男子中,亦属凤毛鳞角。
班昭和辛宪英都是东汉的著名才女。
况且哪朝哪代没有几位著名的女性官员?
孙策对女子当官是非常开放的,他就不认为,女子就应该固守在内庭当中。
风气这种东西,如果作为主君不去改变,又指望谁去推动?
曹操连治下不立墓碑的风气都能做成了,公卿宰相,世家名士,死不若匹夫,只有土坟一座,草草下葬。
孙策就不信,他反其道而行之,改善一下开放宽容的风气,提高一下女子地位,还能掀起怎么样的波澜来。哪个豪强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跟孙策不死不休了?
所以孙策鼓励道:“我曾经听闻一位女子的宣言,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你一身才情,亦未弱于天下任何英豪。如何不能像班昭辅政一般,担任女官,为我治理一项政务?”
周澄双眸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豁然为之开朗,赞道:“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能说出此言,着实不愧为天下之奇女子。只是为何我从未听闻如此奇人壮志?”
“咳。”孙策总不能承认这是自己从后世搬过来的,可要鼓励周澄,他也不能否认,只能继续瞎扯下去:“哦,这是我二妹之言,并未传于世。”
没办法了,二妹,你就担任我的阳平公主吧!弘咨就是我的柴绍。
“的确是将门虎女,那我这个作长嫂的确实亦不能逊之。愿能助力孙郎善一方政务。”
孙策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正有一项政务最适合于你。我打算组建吴县织造署,你担任织造都尉。”
都尉在当下除了武官的含义之外,还有一层含义就是代表主君去都督某一项重要政务。而且后面这一项的含义越来越重,比如治粟都尉,司盐都尉,典农都尉等等。
周澄听完,就立即大概有了了解,眼眸睁大:“女子担任武官都尉?我也要统领部众?”
孙策笑着问道:“怎么没有信心?”
周澄迟疑了一下:“倒不是没有信心。只是……以前一直以为统领大军,是孙郎及公瑾这般英豪才能胜任之事。”
孙策这才笑着解释道:“不用担忧,你统领的部众主要是女子。组织女子进行纺织生产即可。世家大族的夫人向来都会负责这些事情,安排庄园生产,管理布庄、商铺经营。你就当作是我府上的部曲在经营即可。”
这么说,周澄就感觉压力轻松了许多。
的确如孙策所言,如今的豪强大族当中,都十分重视庄园生产。正妻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要管理不少族中事务的。
至少周澄就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此前周氏是将她当大族正妻培养的。只是
因缘巧合才嫁给了孙策,达成了政治联姻。
如今孙策对她如此敬重,更将整个织造署交给她,她自是十分感动,要将这项事务打理周到。
而吴县织造署,这个名字就给孙策以无比强烈的信心。
这可是苏州织造府的前身啊!是中原丝织业的中心之一。为大宋、大明、大清都从世界收割来天量的财富。
只要周澄能够经营好吴县织造署,不说从世界收割财富,收割中原各大诸侯的财富绝对不在话下。
这里就是孙策富国强兵的最重要支柱之一。
对周澄的才情,孙策绝对信任。
这可是当世女公瑾啊,才干未必就弱于张昭、荀,甚至诸葛亮。她可是寄托着孙策取代女诸葛一词的希望。
有这种才情的贤士负责吴县织造署,必定能将孙策麾下的官营纺织业达到一个亘古未有的高度。
不过,这件事虽然重要,倒是不紧迫。
因为就算要创办官营作坊,也得先从吴县豪强手中收购材料,才能织丝纺布。
周澄说道:“要建吴县织造署,先在府库中囤积材料方为重中之重,安排女工倒是不急。”
孙策点头,毕竟纺织工坊别说建立了,连选址都没选呢。
他笑着说道:“此事虽重,但亦不至于你未落脚进府就去劳顿,先回府安置下来不迟。我已经让赵锦收拾好床榻了。”
周澄心思澄澈,闻言也觉得孙郎所言乃是常情,便随着孙策前往了府宅。
可直到进入房间,孙策关上了房门,她才惊讶的发现孙郎似乎别有意图。
等孙策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双臂环在了孙策脖颈:“孙郎,如今还是白日!”
孙策将她放到了榻上,欺身而上,解开了她的发髻,一席青丝云洒榻:“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啊!”
……
孙策血气方刚,又值新婚燕尔,分别一个多月,早已是积蓄了一身热火。这火焰如此熊熊燃烧,就算是用水一次次浇灌,也不能把这火焰彻底熄灭下去。
等孙策走出房间时已经是快要黄昏日暮。
赵锦待他走后,才小脸煞白的进入房间,对瘫软在榻的周澄问道:“夫人,您怎么得罪将军了?将军把您打的这么惨,都起不来了。我在旁边听着都不忍心,惨叫了好一两个时辰,您都求饶了,将军还不放过您。我听所有人都说,将军他不是很宽宏大度的吗?”
周澄闻言,脸色微醺,慵懒的不想起身:“没事,你长大一点就明白了。你去烧水吧,我要沐浴更衣,晚上孙郎还要过来。”
“啊?还来?不会还要打吧?再打就真打死了。夫人您这么柔弱的身子,撑得住吗?”
周澄用被衾蒙住了脸,这算是鸾凤和鸣,琴瑟和调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花样,跟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周澄沐浴期间,孙策已经请来了吴县的县令顾雍,开始为她着手织造署的筹备工作。
要组织生产,除了人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生产资料了,也就是麻和丝。
这种原材料,吴县境内必然有所种植。
尤其是豪强之家,比之小农已经解决了饱腹之需,更会种植大量的桑田、麻田。
这两种算是当下最重要的纺织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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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开创诸夏自古未有之法
顾雍。
这个名字就代表了汉末三国文臣最杰出的水平。
这可是从汉末一直经历到三国,并且担任近二十年宰相的名臣,已经是在三国当中仅次于诸葛孔明的千古名相了。
由这位千古名相担任区区吴县一地的县令,可谓是以万里之才而治百里之地,完全是游刃有余。
对这位贤臣,孙策可没有像其他诸侯一样傲物怠士,而是十分器重,请其列席座谈。
双方入座后,孙策十分爽直,开门见山的说道:“顾县君,我打算在吴县境内设置官营纺织作坊,安置从北方逃亡江南的百姓。纺织作坊要经营,原料是重中之重,我想知道,吴县在册田籍可统计清楚?有多少桑麻葛苎之田?”
顾雍亦十分干练,回道:“将军,吴县共有南昌、葛阳、小沅、广陵、池阳、马祖、东陵、梁馀、贺塘、夹塘十乡,我已彻查了其中六乡。还剩下的东陵、梁馀、贺塘、夹塘四乡,啬夫等长吏也已经上报了田亩数量,只是县衙廷掾还未复核完成明细。”
吴县十乡这个规模虽然是个大县,但还是显得开发进度严重不足。只到了东吴时期,吴县就已经从十乡增长到了十三乡。
乡和亭其实管辖面积差不多,区别是乡是行政单位,亭是治安单位。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乡类似后世的承宣布政使司,而亭则是提刑按察使司。
所以乡设三老、啬夫和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掌诉讼和税收,游徼掌巡查盗贼。
而亭则设亭长和亭卒,掌治安警卫,捉拿亡人,兼管停留旅客。
这两个单位职权其实高度重合,一般治安良好的地方,就是乡的权柄重一些。治安较差的地方,就是亭的权柄更重。
吴县相对于石城县,无疑是更加平宁,远离战乱。
孙策对顾雍的回答颇为惊喜,果然不愧为千古之名相,仅一句话,就让自己对整个吴县的政治形势以及户籍、田籍情况有了清晰的认知。
讲道理,孙策之前对如何掌管整个吴县是一筹莫展,如此陌生的新纳之地,如此多的豪强纷争,想要理清形势,简直是一团乱麻,颇有种老虎吞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但随着顾雍将整个吴县拆分成十个乡,每个乡由三老、啬夫和游徼带人去清点户籍、田籍,然后由县衙文吏记录汇总,由督乡事的廷掾去检验复核。最后还有县令去审查账目。
这还没有结束,县令将上计的材料交到郡里,郡里还有田曹掾专门检查田籍,田曹是一个曹司,里面有大量官吏可能会实地督察各县田亩统计情况。
按这套流程走一遍,一位豪强想要隐匿田亩,要打通的关系实在是太多了。
孙策对这个程序仍不满意,说道:“田亩统计关乎税收大计,你可以效仿郡中,在县衙功曹之
外,再设田曹,专司田亩交易、统计等事宜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