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局势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崔烈的预料。
苏曜大军摧枯拉朽的横扫了幽冀之地,短短时间内便平定了大部分地区,回过神来后,陷于重围的竟然变成了他们自己!
“崔公,您倒是说句话啊!”
李历急声说道:
“苏贼残暴无道,若归降于他,我等必遭其毒手,家业与荣耀也将毁于一旦,您一直都是这样说的,总不会现在反而看不清局势了吧?”
“看不清局势的是你啊,李治中。”
崔烈在上首闭目沉默,说话的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
李历回头一看,顿时傻眼。
来人竟是本应在死牢里腐烂的沮授沮公与。
“你,你怎会在这里?!”李历惊呆问,“莫非你真是投了那苏曜?!”
这自然非也。
苏曜根本都没注意到沮授的存在。
且说当日大战,苏曜斩耿武,大军穿阵而过,沮授与一众冀州军高级将官们一起被卷入其中。
不过,相比于其他浴血战死的同僚,沮授运气好那么一点点,他受到了战马的冲击,昏死了过去,然后被亲兵紧紧护住,最后一起当了战俘。
“啊?”
“有一群儒生在寻死觅活?”
战后,清点战俘和战利品时,苏曜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报告。
耿武率领二十万大军,其“指挥部”同样非常庞大,有着大量文职官吏。
与兵士们很老实的接受了整编相比,这些读书人则多有不服。
能够跟随耿武出征的,可以说都是冀州最死硬的反对分子群体。
此番兵败被俘,他们很少有人乖乖投降,反而多喊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为韩使君和耿长史赴死,硬着脖子要苏曜的大军给他们砍头,以全其名节。
更有甚者干脆就破口大骂,痛斥张义等人助纣为虐,苏曜背逆天道,以强权践踏正义,多行不义必自毙云云。
这些人其言语之犀利,令苏曜帐下的士兵们多为之咋舌,闹哄哄让人非常头疼。
毕竟这都是些读书人,又多是出身当地世家,不乏有名望影响之辈,张等人不敢擅专,只好将这些人分开看管,好生养着,然后急报苏曜。
对此,苏曜的处理办法很简单眼不见心静:
“撵走,都给我撵走!”
“本将军的大军里不养闲人,让他们想死就出去自杀,不想死的就滚回高邑陪他们的韩使君去,好好看看这天下究竟是谁能做主。”
于是乎,苏曜一声令下,也不管那些被俘的儒生里有没有什么主要角色或者重要人士,他是一股脑全部撵走,赶出了军营,让他们给韩馥带话。
背叛朝廷,负隅顽抗者,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就这样,沮授等人在寒风中相互扶持着踏上归途,一路上,饥寒交迫,但心中忠义的火焰却烧得愈发旺盛。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带着噩耗回到高邑后,等待他们的不是英雄般的待遇,而是严酷的盘问和冰冷的铁窗。
“苏曜会那么好心?把你们都放回来?”
“谁不知道那就是个人屠?”
“你们一路散播惨败的消息,动摇我军心民心,又是该当何罪?”
如此这般一串串的指责与斥问,搞得众人是心力憔悴。
韩馥真的觉得所有人都反了,都是苏曜的奸细吗?
那倒未必。
只不过,面对这惨烈的失败,韩馥已是红了眼睛,面对这满城的恐慌,必须要有人负责。
他身为使君,身为大帅,自然是错不了的。
所以说一切问题,自然都是那个教唆他的沮授的错。
当时自己如此信任他,对他的计策百般听从,不惜动员全州力量来与苏曜决战。
然而,如今的战局却一败涂地,冀州大半领土沦陷,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试问如果不是沮授的那些“馊主意”,自己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将沮授等人投入大牢,任由众人如何辩解,都充耳不闻。
对此,高邑城中诸人其实也没太大意见。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韩馥不该把人抓了,却又拿不出任何应对之策。
面对苏曜大军势如破竹的攻势,面对自己脖颈上越来越紧的枷锁,韩馥是全无对策,在将城防大事等交给别驾闵纯后竟然干脆就将自己关在府中,每日醉生梦死起来。
使君不出面了,城中顿时恐慌更甚。
在一片混乱中,无数百姓和世家开始疯狂囤积粮食,物价飞涨,不但大街小巷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守城官兵们也是士气低落,站岗巡视者全无精神,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无信心。
至此,韩馥虽然还有少数如别驾闵纯,治中李历等少数忠诚之人,但其他人则早就与其离心离德了。
不过,由于韩馥还通过别驾闵纯牢牢的掌握这高邑的城防和军权,于是乎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至今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买通狱卒,在当地郡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将被囚禁的沮授等人放了出来。
“李治中,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局势吗?”
满脸憔悴的沮授目光冷峻地看向李历,说:
“韩使君刚愎自用,良言难劝,高邑城又是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你又想凭何坚守?”
李历闻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沮授这些话,他又如何不知?
但韩馥知遇之恩,他怎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就在他还欲争辩的时候,何通立即抢白说:“李治中,大势已去啊,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为了你那点无谓的坚持,难道你要送掉这全城百姓的性命吗?”
“为今之计,只有向朝廷投降,如此方能保百姓平安!”
“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
嘶
李历倒吸一口凉气。
他怒目圆睁的转向何通,怒斥其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为了一己私利妄图出卖冀州忠勇之士,与沮授这等苏曜的奸细狼狈为奸。
“你们别忘了,苏曜是如何对付中原那些世家的!”
“现在投降,你以为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做梦!休想!”
“投降不过自取其辱,死得更惨罢了!”
说罢,李历一甩袖子,径自朝大门走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然而,就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崔烈突然睁开了眼睛:
“来人啊!”
“把李治中请去客房,让他冷静冷静。”
顿时,几个早就守在门口的魁梧家丁便冲了出来,挡住了李历的道路。
那李历见此,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怒视崔烈:
“崔公!你这是何意?!”
“莫非你也要做那叛逆之人,投靠苏曜不成?”
崔烈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冷峻地看着李历说:
“李治中,你忠义之心,老夫敬佩。”
“但如今局势危急,我们不能再无谓内耗了。”
“事情就是这样。”
崔烈视线扫过全场,缓缓说道:
“愿意与我等同心,保我冀州百姓的,老夫这里有给朝廷的降表一封,各位可都上前来签字署名,表明诚意。”
“那不愿意的,为了汝的身家性命着想,就暂且在老夫的府上歇上几日,待大局已定再且自便吧。”
崔烈的话音刚落,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盘算。
何通等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表示支持,而一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在崔烈的威望和压力下,也纷纷表态愿意签字署名。
李历见无人为自己说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鼻子怒斥崔烈道:
“崔公!你身为朝廷旧臣,身为冀州名门!如今却要带头投降贼逆,你对得起先帝的信任吗?对得起冀州百姓吗?对得起你之前大言不惭言说反苏的誓言吗?!”
“你以为老夫我是甘心愿意的吗?!”
崔烈横眉冷对:
“可如今大势已去,韩使君又拿不出御敌之策,老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满城百姓陪他送死!”
百姓百姓,李历听着崔烈张口百姓闭口百姓,他是一点不信的。
但是,局势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颓然一声叹息,被崔府家丁带走。
这一下,高邑城中过半有影响力之人不是被控制拿下,就是一起在降表上签字画押。
接下来,崔烈郑重的把降表一式两份,交出一份给沮授,请其速速交给苏曜。
“公与,这满城百姓的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我会派人通知守门的小校,为你暗中开门。”
“接下来,请你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那大将军高抬贵手,莫要牵连城中无辜啊!”
崔烈的话音刚落,沮授便郑重地接过降表,深深一揖:“崔公放心,授定当竭尽全力,保我冀州百姓平安。”
当夜,沮授便带着降表,连夜出城,直奔苏曜大军而去。
“哦?你原来就是沮授?”
苏曜接过降表,扫了一眼,抬起头来面色玩味的看向沮授:
“上次不是叫的挺欢实,说是要给韩馥尽忠,还在那拼命骂本将军吗?”
“怎么,这才几天没见就改了主意?而且你这个降表上,我也没见你家主君名字。”
“你沮公与竟是如此善变之人吗?”
“.”
听了苏曜的话,沮授露出了满脸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