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李宽笑着拍了拍李怀仁的肩头:“这钱就算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只是,你恐怕回头得挨上李伯伯几顿削,但是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给我咬死这琉璃杯是你前些天在西市从一队胡商手里买来的,编瞎话嘛,怎么发挥都随你。”
“这……”李怀仁迟疑片刻,银钱这事儿他倒很无所谓,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这琉璃杯的来历真的不会穿帮么?
“宽哥儿,我帮你担下此事倒也没多大关系,只是,你确定这杯子不是你从陛下那得来的?”李怀仁思虑再三,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你放一万个心,”李宽朝李怀仁眨眨眼:“我爹那点家当,我看不上。”
“这大话你还真敢说。”李怀仁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宽,不过倒也安下心来。
“好了,我得走了。记住,今日我本来是约你去我城外的别苑游玩,但你嫌弃路远,不愿意去,所以在经过银月楼的时候,让我把你放下,之后我不放心你,于是从城外归来以后与你在王府门口说了几句话……”
李怀仁满脸敬佩的看着李宽手把手教自己圆谎,想了想,他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怎么自己好好地,就要遭来老爹的一顿狂风骤雨,以及背上一口短时间难以洗却的大黑锅呢?
今日过后,长安第一纨绔的名头,舍他其谁?
第22章 长姐襄城
李宽回到宫中以后,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来自李世民的怒火。
今日再次因为李宽缺席朝会,被大喷子一号魏征,联合刚刚从草原代表大唐与突厥谈判归来的大喷子二号唐俭,左后开喷,前后夹击的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等李宽解释,就命令宫廷侍卫将李宽提溜到太极殿外广场下的墙根处站好。
他今日什么时候处理完政务,这小子就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至于晚膳?
哼,饿你个兔崽子一顿没什么不好的!
“连封王的日子你都敢逃出宫去,你要上天啊!”李二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太极殿的房梁。
于是,今日的太极殿外出现了难得的奇景。
受了委屈的李二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安排在了殿外罚站,入宫参与讨论关于如何防备突厥事宜的大臣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在墙根下画圆圈的二皇子,不,如今该称楚王了。
可怜的楚王殿下啊,一边伸出手指在面前的墙上画着圈,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一场饥饿营销,用琉璃器收割那些世家大族的银子,用以接下来的赈灾工作。
日暮时分,长乐公主红着小脸哼哧哼哧地跑来了太极殿,小姑娘刚要接近自己二哥,李二的随侍太监云裳便带着一脸卑微的笑容将小姑娘拦下。
接着, 便有一位姿容端庄的女官,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将生气的小公主抱进了太极殿。
“坏父皇!不讲理!”半柱香过后,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太极殿,太极殿内,李世民嘴上叼着从闺女儿身上搜来的一张肉饼,一脸自得地看着北境的边防图,在他下首,坐着忍俊不禁的长孙无忌等人,大家彼此默契地谁都没提李宽。
“突厥,还是要打啊。”良久,李二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看向下首的一众武将:“可眼下,我们的确抽不出手来。”
“陛下,这两年突厥人也不好过。”唐俭作为让李宽面壁的始作俑者之一,在见识到长乐与楚王殿下的兄妹情深以后,他识趣的谈起了正事:“去年冬日,突厥境内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形成了一场白灾,冻死了大量的马匹牛羊,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臣担心,这些突厥人若是今秋起了劫掠的心思……”
“那就打!”李二站起身,帝王的脸上愤怒狰狞:“朕已经受够了大唐身边有这么一个蛮横的强盗,当初的渭水之盟,本就是颉利无耻,趁火打劫让朕不得不忍痛割肉饲狼,如今,这匹饿狼因为天灾饿了肚子,又想来朕这里打秋风,哼,朕怎能继续退让?!”
“陛下,”魏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或沉默或激愤的同僚,他选择自己出来当那个唱反调的恶人:“眼前国内的蝗灾即将爆发,我们却连抵抗这场蝗灾的准备工作都还不曾落实完成,更休提今年入秋以后,还要应对北方的战事。
依臣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当下,我们应该着手解决国内的麻烦,至于突厥,还需再忍耐些时日,待我们粮草丰足,自当王师向北,给予突厥人全力一击,务必一战功成,将其彻底击垮!”
“魏公说得好!”一旁的房玄龄也忍不住出声赞同道:“咱们要打突厥,就该往死里打。当年汉武帝也是经过文景两朝的卧薪尝胆,积累下偌大家业,才能放手一搏,将突厥人的祖先,匈奴人打得一败涂地。陛下,臣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如今我大唐要打匈奴,可不需要什么几代人的大治,咱贞观这一朝,就能把突厥人打趴在地上,使其重为汉家臣妾!”
要不说文官吃香呢。
魏征和房玄龄,将一番对李二暂时隐忍,等待时机的劝诫说得是慷慨激昂,看得一旁的武将们是云里雾里,却又只觉热血沸腾。
“陛下!”作为军方的头号猛人,尉迟敬德那如同巨熊一般的身材,即使是跪坐也充满了压迫感,只见他此刻沉声道:“不管咱们决定何时出兵,臣得有言在先:哪怕届时您让臣当个开路先锋,臣也得打上这一仗!”
“臣亦请战!愿做开路先锋!”尉迟敬德话音刚落,他身旁的秦琼适时开口道。
紧接着,其余的武将,亦效仿二人,开始请战。
一时之间,殿内全是武将请战的声音。
李二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不再是一副阴沉神色。
他抬头望向殿外:君臣相合,人心可用。
颉利,你的末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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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就在心情大好,并且转变态度的李二陛下还在太极殿内安抚请求出战的武将们的时候。
先前冲出大殿的长乐公主,在气鼓鼓地地瞪了一眼宦官云裳后,小姑娘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了自家二哥的背影。
不成!二哥不能饿着!
小姑娘咬咬牙,转身朝后宫跑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不多久,李二的长女襄城公主,借着给父皇请安的名义来到了太极殿。
然而,李二此刻已经在殿内大宴群臣了,于是,懂事的襄城公主自然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父皇。
但这并不妨碍襄城公主在离开的时候,经过李宽身边时,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事先用锦帕包好的点心,由她亲手喂给自己的皇弟充饥。
“宽弟,我不便多留,长乐还在我宫里,我得尽快将她送回甘露殿。”襄城公主作为长女,其实与李宽这些弟弟们并无太多交集,但今日妹妹长乐跑来求她帮忙,她却舍不得拒绝。
虽然这位生母出身卑微且早逝,以至于从小到大就未曾得到过李世民太多关注的长公主,向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惹事的性子。但对于弟妹,她却向来包容。
不过今日能来太极宫投喂李宽,对她来说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嗯,”嘴里塞着绿豆糕,甜得有些堵嗓子的李宽闻言笑笑,待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绿豆糕生咽下去后,他移开视线,瞪了一眼襄城公主身后的宦官云裳:“你什么都没看见,啊懂?”
“宽弟!”老实孩子襄城公主快要被弟弟的这番暖心举动给急哭了:“我不碍事,你可千万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没事,”李宽朝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姐露出一个灿烂治愈的笑容,他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太极殿,此刻里面还传来了尉迟恭那难听的歌声。
“气一气,十年少嘛。”
李宽的言语里,透露着一种丝毫不顾自家老爹死活的孝心。
嗯,十年少,少活十年的那个少。
没啥毛病啊?
第23章 兄弟之间
当忐忑不安的襄城公主,一步三回头的告别弟弟以后,不多久,面壁思过思得百无聊赖的楚王殿下,腹部再次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
“唉……”李宽忍不住拍拍不争气的肚子,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屈尊降贵去一趟尚食局,给自己整点夜宵。
就在这时,广场上,忽然出现了两道鬼魅的身影。
三皇子李恪,携手皇室大聪明李泰,哥俩胸前鼓鼓囊囊的,看架势塞了不少吃食。
负责守备太极殿的侍卫头领,正准备上前向两位皇子说明陛下的旨意,阻止对方给新晋的楚王殿下送粮草,结果他刚准备上前,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提着食盒的太子殿下,可比两个好似做的弟弟从容多了,见到禁军头领朝自己看过来,他默默打了个手势,算是保下了两个弟弟。
宦官云裳站在太极殿门口,见头领求助的目光朝自己望来,他思虑再三,回身朝殿内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几位将军开始光着膀子开始玩角抵了,咱们那位"龙凤之姿,天人之表"的皇帝陛下,此时高坐上位,举着酒杯正为落入下风的任国公刘弘基加油助威呢……
云裳想了想,一下子得罪太子外加两位皇子,以及某个向来嘴上不记仇,暗中下黑手的新晋王爷……
罢了罢了……
想明白过来的云裳,对向自己目光求助的侍卫头领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送饭这事儿,李泰已经不是头一次干了。
“小泰?”正在面壁思过的李宽闻声向后看去,不远处,李泰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二哥。”李泰身边站着的李恪倒是第一回干这事儿,所以眼下他有些紧张。
而在他们身后,太子李承乾提着个食盒依旧慢悠悠走往这边着,见到李宽朝他看去,对方给了他一个恶劣的手势。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显:某位竖子,你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大哥可真兜不住了。
“三弟,”李宽先是笑着朝李恪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朝两个弟弟身后的大哥李承乾挥挥手:"大哥你能不能快点?慢吞吞的是打算饿死我?"
李恪李泰这才回头发现,自家大哥也在。
嗯,看来还是二哥有面子,受了罚大哥都会来看他。
“坐坐坐!”李宽向来就不是个讲究人,见兄弟们来了,他也没啥讲究,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弟弟李泰见状,也不假思索地学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只是天生有些洁癖的李恪,面对二哥的豪放稍显迟疑。
而向来注重规矩的李承乾,则是真真看不过眼自家弟弟们的粗野作风:“都起来!咱家好歹也是世代豪阀,当年还只是陇右世家,都素来不曾有过这样粗鄙的行为……”
“大哥,你少来!”李宽是最烦李承乾开始说教的:“我反正不乐意跟个傻子似的站着,你要站着,那就站着吧。至于阿恪,你有洁癖……”李宽想了想,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垫在了自己旁边,然后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李恪,拍了拍身边的外袍:“你坐这!”
先前才因为自身顽劣行径被二哥狠狠吓唬了一顿的李恪,此时忽然有些感动。
“二哥,如今虽说是初夏时节,但夜晚还是有些寒气,你可别着凉了。”李恪说着,走到李宽身边,将地上的外袍捡起来轻轻拍打掉灰尘,然后披在了李宽的肩膀上,接着,他也学两个兄弟的样子,开始席地而坐。
“哈哈!”李宽拍了拍李恪的肩膀,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从怀中往外掏吃食的李泰,然后得意洋洋地朝大哥李承乾挑了挑眉。
三比一,我赢!
李承乾忽然就有一种皇家规矩迟早坏在李宽身上的感觉。
……
怎么说呢,就很让人难受。
最后,或许是出于身为太子那最后的倔强,李承乾勉强来到弟弟们身边蹲下,兄弟四个围成了一个圈。
李恪将用几层荷叶仔细包好的炙羊排小心翼翼地怀中取出,放在几人中间,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宽道:“二哥,你这次可是真惹父皇生气了,我听说今日在朝堂上,魏公和唐公就差把父皇骂成筛子了。”
“嗨,多大点事儿。”李宽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殿,顺手从李泰手里接过对方递来的烤鸭腿,咬了一口方才道:“顽劣的是我,犯言直谏的是两位大臣,虚心纳谏的是咱爹,日后在那史书上,除了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朝已经被他忽悠地目瞪口呆的三个兄弟道:“说起来,我最亏……”
“宽弟……”李承乾怔愣半晌过后才长舒一口气,他看着李宽,语重心长道:“大哥长这么大,真就没见过谁能像你这么……”
“厚颜无耻”四个字,说出来李承乾怕伤害他们的兄弟感情,不说,他又觉得委屈。
李承乾顿了顿,过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大哥,你有啥就说啥,夸我就夸我呗!跟个女娃儿似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李宽说着,笑哈哈地看向两个弟弟。
此时李恪似乎正被李宽脱口而出的文采所惊艳,正准备开口询问最后那句诗词的出处,结果却见李宽瞬时变了脸色。
“小泰!”李宽的声音有些高昂,在这广场上甚至有了些许回音,只见他怒气冲冲指着此刻满嘴流油,将太子李承乾送来的红烧鹿筋独自享用完毕的李泰,李宽面露悲愤之色:“好小子,我们三个当哥哥的在场,你小子敢吃独食?”
“哼……”犹自还在大快朵颐的李泰,一边嚼着最后一口鹿筋,一边面露懵懂地看着李宽,口齿不清道:“儿(二)哥,你也媚(没)说不让滋(吃)啊……”
“……”李宽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遇到了对手。
“哈哈哈……”李承乾看着自己吵吵闹闹的弟弟们,忽然哈哈大笑道:“唉,我真该每天抽空跟你们待在一块,尤其是宽弟和小泰,看你们俩在一起耍,比听孔师陆师讲课有趣多了。”
李承乾嘴里的孔师,陆师,指的是大儒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人都是当世大儒,前者更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
“唉!”李宽有些惋惜的伸手拍了拍李泰的肚子,他抬头望向弟弟:“牛嚼牡丹,不过如此。”
“哼!”李泰翻了个白眼,这个他倒是听懂了。
“大哥二哥,小泰,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李恪,看着面前的菜肴,忽然笑道。
“咋?你也在某个清晨撞见咱爹扶墙而出了?”李泰捻起一缕羊肚丝儿,放进了自己嘴里。
一旁的李承乾突然有一巴掌拍死弟弟的冲动,他先前这话要是被那帮大臣们听到,明日劝父皇清心寡欲的奏疏能摆满对方的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