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老头儿一大早便进了宫,跪倒在太子李承乾的面前,恳请太子为他做主:“殿下,和楚王交好的这帮纨绔子弟如此无法无天,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当街套人麻袋,举着棍棒就开始殴打,这还有没有将大唐的律法放在眼里?!老臣请求殿下为老臣的孙儿做主!”
“噗……”李承乾闻言一口莲子羹就喷了出来,他瞪了一眼同样大清早就给自己送早膳,并且还要和自己一道用膳的弟弟李泰,此时太子殿下才反应过来:难怪青雀这臭小子今日破天荒的跑来献殷勤,合着这是打算事后亡羊补牢?
好好好,你跟你二哥别的没学会,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精髓,算是让你小子给玩明白了。
“陆师,孤怎么有点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李承乾皱起眉头:“您的孙儿被人殴打,孤也很气愤,可是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打人的是宽弟的好友?”
“还有,您先前说当街殴打,那就是有人证了?”一旁的李泰忽然插了句嘴,他此举招来了李承乾的一阵不悦,太子瞪着自家“败事有余”的傻弟弟,这臭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有人证呢?
“……”谁知李泰这话一问出口,陆德明半天没说话。
“陆师?”李承乾此时也察觉出了异样,于是他好奇地叫了陆德明一声,示意自己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帮混账……一个个黑巾蒙面……”陆德明说起这个就来气。
而李承乾此时已然恍然大悟,他甚至有些想笑:好好好,这是从长孙安业那里吸取了教训,总结出经验来了?这些“响马”可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套麻袋,当众殴打,黑巾蒙面……李承乾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李泰嗯,还知道事后找来靠山将事情摆平……
这他娘的,都是人才啊……
“陆公,您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诬陷呢?”李泰其实早就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眼下相当的有恃无恐:“您诬陷长孙表哥和令武表哥哲威表哥还有李怀仁、程处默、尉迟宝林、牛勇、秦怀玉……”
一旁的李承乾看着弟弟当着苦主的面念打手名单,他真的有些绷不住……
嚯,这么多人,看来陆郢客这顿打挨的着实是有够凄惨的。
就在李承乾抿嘴忍笑之时,魏王殿下这边也结束了一长串的“报菜名”:“以及唐观、李思文这些我二哥的好友也就算了,可我二哥如今还在边关与突厥人作战,您怎么可以连他也牵连进来了呢?”
“对啊,此事与孤的宽弟又有什么关系?”李承乾此时也露出一副认真询问的神情,这让陆德明在心塞之余,又生出对储君的几分怨气来,所以他说话便也有些不客气:“臣的儿子前些天评价了一番楚王的为人,可能因此招来了一些小人的不满……”
“嘭!”
“小人?!”向来好脾气的魏王李泰此时一抬手就掀翻了身前的案几,桌上摆放的汤汤水水也撒了一地:“本王只听说过后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是小人,陆公在指责他人的时候,要不要先想想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
“魏王殿下,您……”陆德明也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魏王今日这是发的什么疯,他看着跟个斗鸡似的魏王,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承乾,觉得学生会给自己撑腰的陆老头儿一咬牙,继续嘴硬道:“敦信不过是仗义执言了几句……”
“仗义执言?”李承乾忽然开口打断了陆德明的话,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德明道:“陆师,孤倒觉得青雀说得有道理,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就是小人,要不,孤写信让宽弟回来,您再让您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话说一遍如何?”
“……”陆德明此时呆立在原地,李承乾的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击溃了他所有的幻想。
合着老夫这些天里殚精竭虑的苦苦谋划,太子殿下您是一点情都不打算领?
让陆敦信当着李宽的面说他不仁不义,不孝不忠,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呵,陆敦信可能刚将“不仁”二字说出口,“仁慈”的楚王殿下就会出手“一个左正蹬,再一个右边腿,”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借口,把人放倒在地。
因为这货要是再说下去,楚王就得抽刀砍人了。
(PS:下一章晚一点,在修文。)
第199章 太子殿下牛而逼之
“太子殿下……”陆德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他只是叫了一声“太子殿下”,随后便默默地望着李承乾,表情透露着哀伤,眼神充满了痛惜。
“陆师,你知道孤今日原本打算做什么吗?”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阐明自己的立场了:“孤今日本来是打算派人捉拿陆敦信,将其交由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戴胄好好查一查,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企图对孤的弟弟不利!”
“太子殿下这是要对自己的老师产生怀疑了吗?!”就在陆德明陷入一片震惊之时,李承乾的另外两位老师,李纲和孔颖达也走了进来,而率先开口的,是李纲,只见他一脸愠怒地看向李承乾:“太子殿下,您是打算让您老师的儿子因言获罪?便是当今陛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李师,”见到李纲,李承乾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李纲行了一礼,而魏王李泰,嗯……小胖子犹豫再三,还是坚持坐在原地。
“魏王殿下,”李纲看了一眼紧绷着小脸的李泰,随后指了指他面前一片狼藉的饭菜:“如此浪费粮食,魏王殿下您不觉得羞愧吗?”
“不羞愧啊,”李泰闻言眨眨眼睛:“本王的二哥去年为国朝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如今更是在边关率军杀敌,将突厥腹地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李纲甚至都懒得听李泰将话说完,当即不屑道。
“可是本王是我二哥的亲弟弟啊,”李泰理直气壮道:“二哥立了功,就是本王立了功,你若不服,等回头我二哥回来你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将功劳分本王一半,哼,如此说来,本王就算仗着这一半功劳,平时没事儿生个气掀翻一桌饭菜,谁敢跑来置喙?!”
“……”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大家现在对于魏王殿下的逆天逻辑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怎么说话,这话乍一听没啥道理,可你事后想来……却又忍不住想对此表达认同。
这就很令人无语了……
果然啊……楚王不在的日子里了,这长安上下,依旧到处都有楚王的影子……
“青雀……你少说两句。”最后,李承乾还是出言让弟弟闭嘴,因为他很担心再让青雀说下去,李纲得气得回头找父皇告状。
“太子殿下,您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弟弟的吗?”孔颖达是懂得如何拿捏人的,既然李泰不给面子,那么就只能找李承乾了。
“管教弟弟这事儿,孤和宽弟向来分工明确,孤只负责纠正他的言行,他则是负责下面所有的弟弟,要不,你等他回来,当面再跟他唠唠?”李承乾如今也发现了,只要将“楚蛮王”的名头搬出来,管你是庙堂高官,还是世家家主,亦或者是当世大儒,长安城中但凡不想沾点晦气的,都得退避三舍。
而李纲等人也发现了,太子这话说的很明白:楚王有问题,那就孤的错。
人家这是摆明了要保楚王了。
“太子殿下,老臣这是为了您好!”孔颖达眼见太子这么光棍,于是他又开始打苦情牌。
“孤还是觉得自家兄弟更好。”李承乾也摊牌了,而且很彻底:“先前长孙安业的事情传出以后,孤当时便打算派出太子六率去拿人,是父皇将此事按了下来,或许这给了你们错觉:让你们觉得孤一点都不在乎宽弟,那现在,孤索性跟你们交个底,能决定这太子位归属的,只有父皇,但孤能决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孤是楚王李宽的兄长,楚王李宽是孤的弟弟。外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弟,断不可能!”
李承乾的这番话,说得赤裸且决绝,三位大儒听在耳中,只觉刺耳无比。
当初虞世南教李宽《礼记》一事,其实不久就传到了李承乾的耳中,而当时他的三位老师就拿此事提点过李承乾:皇权之争,向来残酷,所以太子切不可因为自己已经是太子,便有了懈怠之意。
而李承乾,也确实为此有过一段内心饱受煎熬的日子。
可是,宽弟就是宽弟,当年那个第一次来长安,面对自己的示好一直沉默寡言的宽弟是宽弟;后来那个身着白衣,用一己之力替自己和青雀讨回公道的宽弟是宽弟;再后来,那个渐渐开朗,但行事却愈发跳脱,总是“奇谋制胜”,渐渐长成峥嵘少年的宽弟就不是宽弟了?
如今,更是仅仅只是因为宽弟被父皇赏识了,自己就和他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李承乾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这么个道理。
“太子殿下,老臣希望您不要后悔!”李纲是个暴脾气,可是也是个要脸的,既然太子不领情,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再说下去。
“孤哪怕将来知悔也不愿悔!”李承乾说话的语速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但这样,旁人更容易听出他的决心。
“太子殿下此言既出,那么从前种种,皆是是老夫等人瞎操心了,只是太子殿下,老夫今日身体不适,这便告辞!”李纲听闻李承乾这番话后,当即一拂袖,转身便出了大殿。
而陆德明和孔颖达,此时也双双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用了跟李纲一样的借口:身体不适,请辞离开。
而李承乾从头到尾,只是点了两次头,应下两声“好”。
他甚至连回礼都没有。
这事在向来“我乃蛮夷,不知礼”的李宽身上确实是见怪不怪,可做出此举的是一直都“礼仪得体”的太子殿下,那着实是足够令人感到震惊。
“大哥……”在三位大儒走后,一直强撑着充高冷的小胖子李泰,此时望向大哥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你……牛而逼之啊!”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李承乾笑骂一句李泰过后,接着又独自陷入了沉思。
其实先前长孙安业身死岭南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李承乾就开始担心,他害怕真的是李宽派人下的毒手,为此,他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总觉得当日若是自己拦上弟弟一把,不让弟弟去把长孙安业给揍了,后者也不会在被打之后失了理智,说出陷害母后的那番话来,让事情彻底陷入到无法转圜的余地。
第200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可是……
李承乾记得那日自己签发手令后,没过多久父皇就把自己叫到了太极殿,对方一边慢条斯理地批改奏疏,一边对自己说了一句:“此事与你们兄弟二人无关,父皇自会处理。”
然后自己就被赶回了东宫接着进学。
李承乾不是傻子,自己的太子六率,所有的动向,其实父皇都能看在眼里,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父皇说的那句话。
李承乾暗中揣摩了很久,才最终回味来。
下手的不是宽弟,是父皇。
可父皇为什么要暗中下手?
觉得此事有猫腻的李承乾,开始着手调查,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他的另外一个舅舅,长孙无忌。
好嘛,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少年时的遭遇,无忌舅舅想报复长孙安业,结果后者又因为诬陷了母后而得罪了父皇,于是导致父皇在查明真相后,明白了无忌舅舅意图的他,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然而此事唯一的变故就是,咱们楚王的风评实在太差,加之先前结下的仇家太多且个个底蕴深厚,于是长孙安业之死,楚王成了替李二陛下背锅的那个人。
而李二陛下原本是给长孙无忌背锅的……
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一切关系的太子殿下,想到当初弟弟“披甲握锤”去找父皇,恳请他放自己出去找长孙安业报仇时,也不知道当时在他身边的无忌舅舅是何种心情……
特别是,如果这一切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
“唉……”李承乾忽然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好累,长孙冲的腿恐怕将来很难保得住啊……
“大哥,你在想啥?”李泰见大哥唉声叹气,还以为他是在为气走了三位老师而后悔:“大哥,没事儿,我的老师王也很有学问,还有二哥的老师,萧萧公,虞世南虞公,特别是虞公,他教兵法很有一套的!你看二哥都打了多少胜仗了!”
“你别提这个……”李承乾一想到这个就头大:“虞公都告病不出快一个月了,程知节真的是个妙人,听闻宽弟打了胜仗,他就带着程处默非得逼着虞世南收了这个学生……”
“嘿嘿……”李泰想到这个只觉得好笑:“程知节还要给虞公磕头谢师恩呢!”
“那这样看来,可能只有等宽弟回来,虞公的病才会好了……”李承乾闻言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母后如今即将临盆,你没事儿多陪陪母后,算了,左右今日无事,我陪你一道回甘露殿探望母后吧。”
“那感情好!”说着,兄弟二人便起身准备前往甘露殿。
而与此同时,定襄城外。
“萧阿婆,我给您的信物您一定要收好啊。”李宽安排了近千人的护卫队,来护送萧皇后回长安,在他看来,这事儿必须办的有排场,不然长安那些狗东西,特别是姓魏的狗东西,会觉得自己要回护萧皇后之心是假的,到时候万一有谁犯病欺负了萧阿婆祖孙俩,自己岂不是让皇祖母在九泉之下都很没面子?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殿下,您安排这么多人,我们走后,这定襄城的城防……”萧皇后可是知道如今定襄城内的守军尚且只有五千余人,定襄城一战是一场硬仗,唐军死伤不少,李宽的八百部曲,也死了三十余人,重伤超过两百,轻伤更是无算,而李宽此次安排的护卫,都是李靖麾下的精锐,李靖对此其实颇有微词,可奈何楚蛮王梗着脖子非要这么干,并且放出话,他李靖要不答应,楚蛮王回长安以后就去好红拂婶婶谈谈心。
这还能咋整?那就按照这位大爷说的来呗。
“无事,再有三四日,唐军主力也就要到了。”李宽嘻嘻一笑,随后又上前两步,悄声对萧皇后道:“萧阿婆,我暗中安排了两百游弩手随行,您且放宽心,此去长安,这一路必定安然无虞!”
“殿下有心了……”萧皇后闻言笑着点点头,接着,她伸出手,替李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见萧皇后朝自己望来,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李宽,随后她回到整理好的马车内,不多久,抱着一个四方锦盒下了马车。
“阿婆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便就将它送你了。”萧皇后从仆从手中接过锦盒,交给了李宽。
而一旁目睹这一幕的窦师纶和李靖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萧阿婆,这啥玩意儿啊?死沉死沉!”李宽接过锦盒,颠了颠,然后就将它夹在腋下,开始继续叮嘱萧皇后:“萧阿婆,您回了长安以后,可以去玉山云梦庄,那里有母后赐给我的别苑,您要是喜欢清静,就去那里住,好山好水好风景的,养身养心更养人!”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俏皮话?”萧皇后被李宽大大咧咧的诚心话语都得哑然失笑,她看了一眼被后者随意对待的锦盒,随后捏了捏李宽的脸颊:“这锦盒回去以后,等四下无人再打开,可是好孩子,阿婆提醒你一句,万不可对此起什么贪念,阿婆只是希望你将此物交给陛下,阿婆想,陛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要让那昏君高兴干嘛?”李宽闻言撇撇嘴,但眼见萧皇后一脸认真,他也收起玩闹心思,点头应下:“不过阿婆你放心,我晓得的,你的话,我得听!”
等送走了萧皇后,李宽抱着锦盒独自回到自己的营帐,结果他身后却跟了两条尾巴。
窦师纶、李靖,两位一个身为家臣,一个身为家臣家属,此刻对视一眼,双方的神情都极为防备。
“喂!你俩干嘛?”早就察觉到身后动静的楚王殿下此时停下脚步,皱眉望向二人:“咋的,想杀人夺宝啊?”
“殿下……”窦师纶此时的神情也很纠结:“此物……非是有德者方可居之……”何况您还是个没“德”的。
“你骂人还挺脏。”李宽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接着他转头看向李靖:“你呢,打算挑个僻静角落再下手?”
“殿下,您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李靖此时脸上也是一副“我可是为了殿下您好”的神情。
“有猜测,不确定。”李宽这次没装犊子,大大咧咧道:“可是这是萧阿婆赠与我的,呐,你们也听到了,本王又没明抢。”
“……”李靖和窦师纶这下没话可说了。
“行了,要看宝贝就滚进来。”李宽说完,继续往自己的帐篷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