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楚王的营帐内,李靖和窦师纶亲眼目睹楚王殿下打开了那方锦盒。
“嘶……”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倒抽冷气。
锦盒被打开后,首先是一抹晶莹的乳白色映入眼帘,接着,那方圆皆四寸的玉玺之上,交错五龙。(注1)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一角被镶嵌了黄金作修饰。
“啧啧啧,发达了发达了,本王果然是有长辈缘啊……”楚王殿下爱不释手地将玉玺拿在手中,然后翻看玉玺正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遒劲有力的篆字相传出自秦国名相李斯的手笔,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楚王殿下……”窦师纶咽了一口唾沫,他很担心自家殿下现在扭过头来跟自己商量如何“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201章 或许这才是个问题
尽管窦师纶的心中吐槽多半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看某竖子抱着传国玉玺嘿嘿傻乐的样子之后……
窦师纶觉得,距离楚王开启玄武门的那一天似乎不远了……
“楚王殿下……”李靖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
在世人眼中,李靖向来就没多少政治智慧:以前李渊造反的他跑去告过密,李二造反的时候,他又关起门来袖手旁观,认为自己是一方大将,无论谁上位, 将来都会被重用。
讲真,这也就是李世民脾气好,这要换成记仇的楚带王李宽,李靖就会在玄武门之变的第二日因为左脚先踏出府门而被视为对天子的大不敬,从此被流放岭南。
不让你丫在岭南吃够几年的苦,高低是不会让你回长安的。
然而,眼下让李靖感到为难的,也正是此事:如果楚王殿下非要……那自己到底跟不跟随呢……
当初李渊父子在晋阳招兵买马,他之所以选择告密,是因为他认为当时李渊父子,不可能造反成功,更担心自己的恩人太穆皇后窦氏会被此事牵连。
可后来,现实打了他的脸,李渊居然真的入住长安,更让他自觉无颜面对的是:自己之所以最终能够侥幸活下来,可不是后来民间盛传的那般自己在刑场上学着兵仙韩信大声疾呼:“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您当初率军参加起义,本意是为了天下除去暴乱的根源,可如今还未成就大事,怎么可以因为私人恩怨而斩杀我呢?)(注1)
事实上,他最终之所以得以逃脱此劫,背后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的妻子红拂女向太穆皇后窦氏求情,后由太穆皇后窦氏亲自出面,才保下了他。
而此事过后,以德报怨的太穆皇后将李靖叫到跟前,没有生气和辱骂,她只是语重心长地给了对方一句忠告:公知兵事却不晓政事,往后,为人处世当取中庸之道。
可能也就因为太穆皇后这句忠告,才让李靖最终拒绝了跟随李世民参加玄武门之变,而且当时他和红拂女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失败,就带着李世民的家眷逃离长安,当然,如果事情的结果无比恶劣,那么他们夫妻二人,至少可以保证李宽的安全。
可这些都已经时过境迁,成了遥远的往事。
所以眼下摆在李靖面前的难题便是:念在太穆皇后往日的恩情,万一楚王真要来一手“天寒加衣”……
自己好像还真不能取什么中庸之道。
自己是站在楚王左边呢,还是站在楚王右边呢?
嗯……文左武右所以这的确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喂,你俩干嘛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回过神来的李宽看着面前满脸苦涩,一副内心天人交战的二人,他顿时显得无奈:“不是吧,两位还真打算跟着本王‘重走那来时路’啊?”
特别是李靖,咋的,你脸上这表情是几个意思?你是觉得当初在我爹那没捞到一份“从龙之功”而感到遗憾?并且您还打算在本王这儿弥补回来?
“楚王殿下,”李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某人的胡搅蛮缠,他在和同样感到无奈的窦师纶对望一眼后,这才继续开口道:“老夫提醒您一句,马上几路大军就会赶到朔方城,您可得注意一下言行了。”
这两日,李靖已经开始下令调集各路大军会师定襄城,除开需要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军队东逃的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以及监视突利可汗的灵州都督薛万钧,剩下的三路人马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定襄城。
而李靖原本带到朔方城的两万大军,除开当初抽调出来跟随他的三千精骑,剩下的人马这次也会随柴绍一起赶赴定襄。
“咋?还有人不服气?想跟本王掰掰手腕子?”李宽闻言双手环胸,看向李靖:“不管是李绩,还是我姑丈(柴绍),或者我堂叔(李道宗),他们还能把本王给吃喽哇?”
“楚王殿下……李靖将军的意思是,让您将这东西收起来!毕竟若是回头让人撞见,您的麻烦少不了!”窦师纶如今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家主对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并没有他和李靖想象的那般对其多么看重,玉玺对李宽来说,更像是个新得的稀罕物,一念至此的窦师纶,忍不住再度提醒李宽道:“还有,对待它,您得上点儿心,仔细些,不要跟以前一样粗心大意,您要是将此物给弄丢了……”
那麻烦可真就大了!
“喂,窦叔儿,您几时见本王弄丢过东西?!”李宽闻言顿时怒了。
“陛下私底下曾跟我们抱怨过,他内帑中的小半珍藏,都让您给嚯嚯没了……”原本在一旁安静看戏的李靖,突然出声补了李宽一刀。
“好好好,这昏君……”李宽没想到,堂堂大唐皇帝陛下,竟然在背后说他儿子的坏话:“那是本王祸祸的嘛?!指不定是那昏君拿去变卖了在宫外养了小!”
“……”李靖此刻只恨史官不在身侧,果然啊,楚王殿下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不是在李二陛下跟前,那就是“宫中逆子逆大天,长安首席硬骨头,”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成天只整大活儿的顶级乐子人。
“殿下,您快将此物收好,小心藏起来。至于您要怎么处置它……”窦师纶看了一眼李靖,在对方点头表示同意后,他才继续转头看向李宽:“都随您,我和李公权当对此事不知情。”
“哼哼哼,”李宽闻言突然发出一阵自以为高冷的哼唧声,随后才道:“两位是不是应该感谢本王的不杀之恩?”
“老夫这就去给陛下写信。”李靖决定不惯着这小王八蛋了,他娘的,就因为这竖子当日意气风发,“提朔走马出长安”,就一下子打破了自己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布置:本来嘛,按照原定策略,定襄城早就该被拿下了,可是就因为这货一时兴起,在朔方城外阵斩万余,惊动了突厥高层,随后更是带人去了突厥腹地,开始为死去的中原百姓化身人屠,对突厥人实施展开报复最后生生给自己整了个“耶鲁里.伊利克”恶魔之王的尊号。
楚王自己是痛快了,结果搞得自己在草原上心惊胆战的两个月,才最终寻到对方……
(第二章修文,晚点发。)
第202章 熬鹰
而在自己寻到楚王以后,似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这货竟然打算学人项羽,玩破釜沉舟:在身后有几万追兵的前提下,带着七千人马,奇袭定襄城。
这也就是窦师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事前便将最恶劣的情况都演练了一遍,否则,哪怕自己当日在定襄城内有内应,也断然不可能取得那样大的战果。
而且这其中,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李宽的家臣部曲。
尽管李靖尚且不知道这些黑甲军的根脚,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绝对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哪怕其中有些子承父业的年轻人,那也是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家中长辈精心训练过的,否则,断然不可能有那样惊人的战斗力:不过八百骑,能杀退近万突厥人的骑兵先锋队,而且事后,整支队伍虽然损伤过半,但阵亡人数却不到一成,这即便是在李靖这样的不世出的名将眼中,也是已经很难得的辉煌战绩了。
当然,这一切在如今看来都已经不是重点。
李靖现在最关心的,是李宽接下来想干什么。
放跑颉利,是李宽当初亲自下达的命令。
李靖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和李二陛下最初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出一辙:必须消灭敌方的有生主力,否则费尽力气杀了一个草原可汗,等大军班师回朝,草原部族又会推选出另一个大汗,接着南下祸害中原百姓。
这一幕,是大唐的高层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李靖却不认为李宽当初做决定时,其出发点也是这样的。
“楚王殿下,”李靖见李宽已经将玉玺放回锦盒,他抿了抿嘴,突然开口问道:“老夫想知道,您当初放跑颉利,是想做什么?”
“李伯伯,您知道熬鹰么?”李宽将锦盒放在案几上,打算待会一个人的时候就将其收入召唤空间:“我小时候听我祖母说,说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啊,喜欢狩猎,而猎鹰,是他们认为的最好的狩猎帮手。后来这熬鹰的手法也传到了中原,那些世家门阀内,也开始流传起这熬鹰之术。”
李宽说到这,短暂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李靖和窦师纶一眼,见保持着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这熬鹰呢,是个技术活儿,更是一件极为考验耐性的事情:一般猎户们抓来老鹰,会一次性将其喂饱,然后便想尽办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鹰与人一道,不吃饭也不睡觉,每次到鹰最后实在熬不住要睡觉的时候,人必须将其惊醒,直到鹰彻底受不了,认主为止。
而这次认主之后,再度放飞之时,主人手中拿肉,或鸣哨或唤其名或打手势,重新回到天空的雄鹰,会开始接受主人的指令,慢慢开始重新狩猎,只不过这次猎物的分配权,将会归于主人。”
李宽的营帐不大,他说话时的神情也显得很平静,但不知为何,李靖和窦师纶二人听着对方说完这番话,只觉背后冷汗淋漓。
李靖现在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已经不断反省自己:为何要小看了楚王殿下,但是现在,李靖忽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这是从前这个小王八蛋成天惹事生非,败絮其外,将内秀慧中的本质隐藏的太好了。
我说呢,这到底还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儿啊:就这打算把突厥可汗当鹰熬的气魄和手段,怕是陛下都得汗颜啊……
“我的楚王殿下啊……”另一边,不同于李靖的震惊和感慨,窦师纶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唉~~呀!……又开始了,这不是没完了吗这不是……”
老夫提心吊胆地陪您浪了这一路,最终更是拼死拿下定襄城,这惊天的战功甚至都能够您吹嘘一辈子了……
可没想到,你还来这出?
李宽已经把他的想法说的很明白了:颉利就是那只被他打算用来熬的鹰,这次李宽放颉利离开定襄城,就如同将这只鹰一次性喂饱了肉,接下来,就是楚王殿下率军不断开始追杀颉利可汗的局面了。
甚至,李宽早就想好了:这场追杀,也是大唐对整个草原部族进行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但凡敢收留颉利可汗的部族,一律干掉,绝不心慈手软。
与此同时,李宽更不会允许在草原可汗颉利被追杀的同时,草原十八部重新推举出新的可汗,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个新可汗,也要死!
简单来说,就是楚王殿下打算在熬鹰的同时,也要务必确保这只“鹰”在草原上的正统地位。
不然自己费那么大力气,回头弄个西贝货(西贝贾通“假”)回长安,那不得被人笑死?
其实,李宽也知道,尽管自己有想法,但是李二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颉利可汗重新在草原上呼风唤雨的,但是李宽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草原可汗,在游牧民族的眼中,那就是狼神的子孙,最接近神的人,其威望和号召力,是恐怖的。
而李宽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全方位打击突厥可汗的威望和号召力,让“可汗”这个称谓彻底失去含金量,否则,将来草原上随随便便一个枭雄人物成了草原可汗,那么等待中原百姓的,不又是一场浩劫?
苍生何辜?
问出这句话的人若是手里没有刀兵,那么即便他在发问时,立足天地之间,声如洪钟大吕,也不过是一声细小蚊呐罢了。
李宽如今手里握着刀兵,他想到那些亲眼目睹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中原百姓,却不打算谈什么“苍生何辜”。
我乃大唐楚王,如今手握重兵,肩上之责,就是守卫疆土,为深受苦难的中原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便是我这个蛮夷,要跟你们整座草原讲的道理!
此事最终落幕以后,李宽才不会去管老爹李二会将颉利如何,是杀之,用以对草原十八部凌之以威,还是把人带回长安,从此草原雄鹰成为笼中鸟雀, 李宽都不在乎。
他要的,无外乎是哪怕自己身后百年,异族依旧不敢望中原!
“这事儿,没完。”李宽不再去管有些的窦、李两人,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转头看了一眼被他立在床头的那把生锈柴刀,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还有未竟之事尚未达成。
(不好意思……这一章我删改了不少,重新了几段,晚了,抱歉……)
第203章 跟做梦一样
柴绍是最先赶到定襄城的,可也是最先崩溃的那个。
“什么?!你说你要接着去追杀颉利可汗?!”中军大帐内,柴绍看着眼前大大咧咧向自己表示“战功分姑丈一半”的好侄儿,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恐:“你小子是真的打算让你姑丈死在外边儿啊?”
“姑父您瞧瞧您,怎的如今胆子是愈发的小了,侄儿这次来北方,哪回不是以少打多,可哪回又出过事儿?”眼见姑丈不上道,楚王殿下便开始打算给对方画大饼:“您放心,这回咱们抓了颉利回去,我爹保管高兴,到时候肯定一切都好说的……”
“你省省吧!”柴绍望着跟自己见过礼后,便重新坐回主帅位置上,依旧好似兵痞的侄儿,当即痛心疾首道:“你个臭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的,不是窦公和你祖母给你留下的这帮部曲,你小子早就不知道折在哪儿了!”
俗话说得好:谎言终究不会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利刃。
听着柴绍这番锥心之言,楚王殿下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喂喂喂!姑丈,”只见李宽歪着脑袋,满脸不服地对柴绍道:“本王也没那么差劲吧?不是我吹,单论射艺,您也不如我!”
“你……”柴绍这下可真没话说了,当初在朔方城外,这竖子展现出来的惊天射艺,就是自己也得叹为观止。
可你射艺好归射艺好,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带脑子吧?
“臭小子,我不与你说这些,我只问你,如今你的部曲大多带伤,就连我给你的两千骑兵如今也损伤过半,你拿什么去追赶颉利?颉利如今身边可有着阿史那.思摩的三万骑兵,而且我听说,他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长安,向陛下求和……”
“他想得美!”李宽压根就没等柴绍把话说完,便大怒道:“求和?求个屁的和!本王不把他颉利当狗一样在整座草原上溜一圈儿,本王就不姓李!”
“楚王殿下好气魄!”就在李宽发怒之时,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等李宽凝神向门口看去,只见李靖携李绩、李道宗二人一道进入了营帐,而先前开口之人,正是李道宗。
“堂叔?”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宽在见到自家堂叔以后,顿时笑容满面:“哎呀堂叔,宽儿可算把您给等来了啊!”
“……”一旁的柴绍看着这小王八蛋先前跟自己一口一个本王,到了李道宗面前却开始自称“宽儿”,不知怎的,柴大将军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楚王殿下,这一战,打得漂亮啊!”李道宗笑眯眯地看着李宽,声音带着几分揶揄:“老夫敢打赌,等战报传回长安,陛下怕是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将此事告知我李氏先祖,感谢祖宗显灵啊。”
“……”李宽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李道宗这狗东西也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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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战报传回长安,我爹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告慰我李氏先祖?
咋的,你的意思是本王之所以能打赢,全靠祖宗显灵了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尽管心里不服气,可李宽也得承认:要不是皇祖母给了自己这些身经百战的骁勇部曲,自己的确是没办法取得这么大的战果的。
可这样说来,不是该让我爹去一趟献陵,拜祭我的皇祖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