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刘表脸上的异样,韩嵩也明白傅巽说的并非有错,只是在韩嵩看来,当务之急是解决夏口的问题,襄阳城内解决的办法其实并不少。
既可以让士族豪强拿出部曲来权且冲抵,也可以在襄阳富裕人口中进行征兵扩军。
不过韩嵩也明白,这两个策略还是有些缓不济急,而且蕴藏风险。
就在刘表犹豫不决之时,有一人站了起来,冲着刘表拱手作揖道:“明公,某有一策,或可解此难题。”
刘表转头一看,顿时大喜道:“幼林有何妙策,还请速速教我。”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庞季。
庞季也不拖沓,当即出言道:“明公,以季之见,黄府台必援,夏口城必救,襄阳邑必安。此三点乃万事之基。”
刘表连连点头,目放精光,若是能够同时满足这三条,那在他看来,当可谓是绝妙好计。
庞季没卖关子,直接道:“既是如此,我等当保重舍轻,以季之见,南下增援之兵只可多,不可少,然襄阳守卫不足,明公何不往周遭考量?”
刘表、韩嵩等人俱是眼光一闪,有些明白了庞季的意思。
“南阳尚有雄兵万余,章陵亦有三四千锐卒,以季之见,不若从此二处抽调兵马,回援襄阳,同时明公则打开府库,犒赏三军,征募新卒。”
庞季的建议的确不错,而且明明是帮助韩嵩之言,却恰恰引来了南阳帮的质疑。
“南阳乃是襄阳屏障,如何可轻言舍弃?”
刘阖起身,朝着庞季拱手作揖:“有南阳则有襄阳,无南阳,则襄阳危。如今已是六月末,以往年例,关中张济寇边之时已然不远。先前已经抽调了南阳兵马,此时若是再抽调,南阳安可保全?”
增援黄祖乃是大局,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可牺牲南阳增援黄祖,刘阖、韩嵩、邓贤等人可就接受不了了。
南阳两万余守军已经被抽调了一半,当时南阳派就有所不满。只是看在襄阳还有兵马三万,随时可以复援南阳的余地上才同意的。
可现在还要从南阳抽兵,而且还是在张济犯境前,刘阖、韩嵩、邓义、宋忠等人俱是南阳人,如何不担心自家乡梓的安危?
庞季起身回以拱手,面露无奈道:“那或可待襄阳城内征募新卒后,再补充南阳如何?”
刘表在上首听着庞季和刘阖之间的交谈,脸上神色变幻,显然也在斟酌衡量。
片刻之后,刘表的目光转到了韩嵩的身上,对方不仅仅是南阳帮的领头羊,更是荆州的别驾。
韩嵩的意见也是不能忽视的。
“德高,你意下何如?”
听见刘表的问话,韩嵩心中叹息一声,起身拱手道:“幼林之见,实为真知灼见也。”
韩嵩这话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包括南阳帮的人在内,也没想到韩嵩会“跳反”。
好在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南阳遮蔽襄阳,实心口之肉,薄之实弱襄阳。”
韩嵩紧跟着话锋一转:“明公,以嵩之愚见,可从南阳、章陵抽调兵马回襄阳,以襄阳城中大族豪门的部曲暂时填充,等待新募之兵以解燃眉之急可乎?”
韩嵩这一建议相当聪明,他看出了刘表已经有所意动,也看出了江夏、南郡、乃至于襄阳本地的豪强士族都是支持派兵支援黄祖的。
襄阳本地的豪强士族倒不是真的如此大公无私,他们担心的并不是黄祖,而是远在临湘城下的征讨军。
这支军队里可是有着大量的襄阳子弟,若是黄祖支撑不住,那征讨军的后路可就要被刘封给切断了。
到那时候,征讨军能够逃回江陵都算是极大的成功了,一个大意就是全军尽墨的下场。
因此,他们最佳的选择就是大力支援黄祖,接应征讨军回撤荆北。
韩嵩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明白自己一方哪怕倾尽全力,也阻止不了刘表的决定。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赞成他,在支持对方的同时,尽量挽回己方的损失。
这就是韩嵩的想法。
刘表听完韩嵩的建议后,陷入沉思之中。
韩嵩所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南阳、章陵的荆州军收缩之后,襄阳就有了两万之众,自保已是无虞。而南阳战线主要还是防守,以襄阳的大族部曲前往镇抚填充,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刘表当即做出决断:“别驾所言,可谓集众言之长,甚合吾意。”
“我意已决。”
刘表伸手压住堂上其他想要发言的人,决断道:“以张允为将,都督水陆兵马两万五千人,南下赶赴夏口,援助黄祖。另召南阳守军八千人,章陵守军两千人,调回襄阳。”
“以襄阳各家集五千部曲,赶赴穰城驻守,若是张济来犯,可死守待援。”
刘表在一一布置道:“德高,自明日起,于荆州诸郡中招募新兵,兵额暂定为两万……,不,三万人。”
“喏!”
韩嵩起身应命。
刘表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随即躬身一礼道:“诸君,我荆州眼下势如危卵,还请诸位不吝出力,助我州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我等皆是明公之臣,敢不尽心竭力乎。”
散堂之后,刘阖等人自然而然的汇聚到了韩嵩身边。
刘阖忧心忡忡的询问道:“德高,南阳如此空虚,一旦张济来犯,可如何是好?”
邓义也赞同道:“明府虽要扩军,然募兵何等麻烦。如今荆南巨变,江夏又陷入战火,只有南郡和我襄阳周边有兵员征募。别说眼下正值夏播,就算过了秋收,也未必能募集得到万人,三万之数,不过虚言尔。况且即便能够募集到足额之兵,新募之卒,如何对付得了关中虎狼之军。我看明公这是放弃我南阳故地了。”
韩嵩缓缓摇头:“不至于,至少明公如今也征调襄阳大族部曲前往穰城县布防,西凉人不擅攻城,只要固守城池不失,其劫掠地方后必不能持久,迟早是要退兵的。”
刘阖、邓义眼睛满是失望,但他们也知道韩嵩所说不假,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刘表则单独将张允留下。
张允是刘表的外甥,张允之母是刘表之妹,与其父早死,因此张允从小就跟着刘表。
张允对刘表还是较为忠心的,但他和刘表的儿子、侄子关系却相处的很不融洽。尤其是刘表的长子刘琦,和张允之间的关系原本还勉勉强强,可自从来了荆州之后,就急转直下,如今更是互相生厌。
原因很复杂,不过主要还是有两点,第一点是刘琦看不惯张允贪腐成性,第二点则是张允和蔡家走的很近。
刘磐、刘虎都是亲近刘琦的,故而和张允关系也很恶劣,甚至都比不上蔡瑁。
正是考虑到这个原因,刘表才没有让张允出任水军都督,而是留他在自己身边。也是担心张允和刘磐、刘虎发生冲突,影响了南征战事。
蒯越南征,几乎带走了荆北军中大部分的精兵良将,剩下的强将又都在江夏黄祖麾下。
如今刘表身边,居然都拿不出几个能征善战的将佐来了。
因此,让张允督军南下,增援黄祖也就成了最佳人选,可问题是,张允跟蔡瑁走的很近,和黄祖之间的关系却是不佳。
因此,刘表得在张允出发之前,要好好敲打一下自己这个外甥。
“子约,汝这次南下援夏,可知该如何做吗?”
张允闻言,心中一惊。
张允和蔡瑁不同,演义里的蔡瑁其实是颇被污名化了,其人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可张允不同,他虽有些许小聪明,但私心极重,又贪婪奢靡,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张允虽然见钱眼开、贪财轻义,可他并不算蠢,自然听出了刘表话里的含义。
张允沉默了片刻,憋出一句话来:“侄儿自然听舅父的。”
其实对张允的贪财,刘表是素有所闻,只是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不贪财的话,那恋起权来,难道想着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吗?
因此,刘表对刘琦的进言并不理会,相反还安抚刘琦让他要与张允好生相处。
不过这会儿,刘表却是沉下脸来:“我宿知汝与黄承德不睦,然此番南下,黄承德为全军主帅,汝与之会师之时,当以兵权相交,汝可明白?”
黄祖,字承德。
张允心里有些不服,想不到在自家舅父眼里,他却连个外人都不如。
不过好在他脑子还算清醒,明白黄祖在刘表心里的地位,点头应道:“叔父放心,小侄明白。”
张允虽然表态,但刘表的叮嘱还没完。
“此番汝南下,除了两万水军外,还有五千步卒。”
刘表细心叮咛道:“若是有机会,汝自然以和黄承德会师为上。若是不可为,汝可分五千步卒增援夏口,若还是不可为,当可增援西陵。明白了吗?”
五千士卒,加上随军的军械物资,显然是相当大的一项负重。
若是扬州水军封锁了夏口,大队船只冲出,速度首当其冲,故此要提前将这部分陆军卸下。刘表担心张允不懂应变,直把细节掰碎了交代给他,也安排好了这部分陆军上岸之后的任务。
张允恍然,赶忙连连点头:“舅父放心,允定牢记心头,绝不会有所闪失。”
第444章 荆南分兵
在刘表这边收到消息的同时,临湘城外的蒯越也收到了黄祖的加急奏报。
蒯越看完奏报,叹息一声。
对于扬州的犯境,蒯越并不意外,对于眼下的境况,他也有所预估。
“来人,请两位都督来大帐议事。”
蒯越思索片刻,下令请蔡瑁和刘磐议事。
至于其他将领,暂时还是别让他们知晓这些事情为好。
对临湘的攻城战已经展开半个多月了,军队的伤亡不小,光是战死者就高达八百,算上轻重伤者,已经突破四千之数。
这还是在使用了征伐荆南七八千青壮的前提之下,可见战事之激烈。
临湘城内也不好过,蒯越预估对方的伤亡约在三千人上下,尤其是护城河,已经被蒯越一方填平了部分地段,可以直抵羊马墙下。
只是双方的炮战却不尽人意,临湘城一方有城墙高度优势,投石车的射程要大于城外不少距离。再加上孙策悍勇,屡屡带兵突出城外扫荡,连续破坏了几波投石车阵地,弄的蒯越很是头大。
这个时代的投石机车大多距离很近,往往只有百十米远,哪怕是大型抛石机,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距离。
因此,想要和城墙上的抛石机对轰,只能将它们推到阵前。
这样一来,孙策自然是来去从容,游刃有余了,他的后方直接就受到城墙上的远程火力支援,丝毫不用担心会被尾击。
蒯越不是没有针对孙策而设计陷阱,只可惜让他失语的是,这些陷阱不是被孙策看破,就是为其勇力所破,没有一个能起到让人满意的效果。
不多时,蔡瑁和刘磐接踵而来,进入大帐之中。
蒯越对着行礼的两人摆了摆手:“德、子桓,且坐。”
蔡瑁、刘磐坐下之后,蒯越让蒯祺将手中文书转给两人,令他们细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
蔡瑁、刘磐两人惊慌失色,心中十分震惊。
“大都督,若是黄承德有失,我大军的后路可就要被切断了啊。”
蔡瑁是水军都督,对此最为敏感,险些跳起身来。
“不错。”
蒯越点了点头,望向蔡瑁问道:“德有何策可用?”
蔡瑁低头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头道:“以瑁之愚见,当分兵救援黄承德。”
如今临湘之战正值高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自然不能轻言撤军。
既然不能撤退,那就只能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