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兵,以诸葛亮、陆逊、庞统计算,最少需要动用六部水军,要是能够更多,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其中半数走长江,另外半数走南面水系。
长江就很简单了,就是自巫县出发,一路朔江而上,不断攻拔据点即可。
这一路可不好走,沿途关隘据点无数。
仅仅是长江上,就有鱼复、朐忍、临江、平都、黄石、枳城、江州等关隘重镇。
除此以外,进入蜀中汉水后,尚有垫江、安汉、德阳、广汉、涪城为阻。
若是走湔水的话,一样也有符节、江阳、汉安、资中、牛等地为阻。
这些县邑、关隘尽数都在江边,因此水军乃是重中之重。
而且因为长江三峡的缘故,逆水而上时,大船很难行进,尤其是楼船,那更是不能成行。
因此,艨艟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结实厚重的艨艟,吨位又不算大,可又能同时承载二十至五十人,显然极为适应此次行动。
刘封看罢计划书后,觉得诸葛亮、陆逊、庞统等人的思路是正确的。
想要入蜀,必须依托河流进军,否则那恐怖的山区就足以给后勤制造出噩梦一般的难度。
但缺点也有,那就是操之过急了。
这也不怪他们,先前自己也曾提过要求,必须要尽可能的封锁消息,不让北面知道。
最好的封锁消息的手段不是封锁本身,而是迅速解决战斗。
若是能够半年内解决益州问题,那根本就无须封锁消息了,这就是速战速决的高价值所在。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益州本土势力集体倒戈自己,就像东晋桓温伐蜀时,成汉皇帝丧失民心,蜀中各地豪强势力派人物居然悉数袖手旁观。
桓温的水军自江陵出发,居然长驱直入,不受任何阻挠的进军到了犍为郡,然后在成都西南面按部就班的登陆,决战的对手也仅仅是成都的成汉禁军。
要是没这好运气,别说半年时间了,恐怕两年内能够拿下益州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刘封思考之后,抬手修改起计划来。
“伐蜀大计,当分为四个阶段。”
刘封习惯性的在悬挂起来的地图上演示起来。
“第一阶段,以交州蒯先生全权负责,主力为贺齐的山越新军和高顺所部,再配以薛州、郑宝以及交州水军。”
刘封在交趾、苍梧和榆林三郡点了点:“此阶段大军可兵分两路,一路以温水(即后世珠江)为依托,沿温水一路西行,至益州郡北上。”
这里的益州郡是郡国,隶属于益州之下的,并非是益州。
益州郡的位置在滇池附近,郡治所在的滇池就是后世云南晋宁附近。
这条路相当成熟,水量充沛,十分利于大军行动。
几十年后,霍弋就是从这里沿着温水(珠江),发大军数万兵马一路东行,攻入交州的。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条道路的通畅和稳定,刘封没有理由不用它。
“拿下益州郡后,又可以依托涂水北上,进攻犍为郡。涂水汇入长江,此时顺江而下,即可抵达道。”
刘封点了点道所在的位置,这里可是岷江与长江的汇合之地,从这里拐入岷江,经重镇南安,即可直抵犍为郡郡治武阳。而武阳距离成都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里地,更重要的是这里已经出了山区,都是大片的平原和浅丘地带,根本无险可守。
“另外一路,则由交趾出发,沿西随水(后世红河)为依托,一路西北而行,至仆水段转入即水,然后行至秦臧县,走陆路与温水(珠江)军会师。这一路乃是辅路,分散后勤压力,在增加一条可靠的后勤线路的同时,也增加了后勤补给。”
听着刘封的侃侃而谈,看着他所做出的细致安排,诸葛亮、陆逊、庞统三人忍不住生出了同一个疑惑。
难道真就有生而知之的圣人吗?
如果没有,那刘封又该如何解释?
一个北地少年郎,席卷整个东南三州不算,甚至还对益州了如指掌。
恐怕别说是刘璋父子了,就是蜀地名门士族,豪强大家中的精英子弟,对益州都没刘封这般了解吧?
随着疑问带来的则是恐惧。
对于人类来说,最恐惧的事物永远都是未知。
如今刘封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对于聪慧机敏的诸葛亮三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未知。
好在这个未知之人是自家主公,而且还是胸襟宽广,用人以诚的明君,这无疑又缓解了他们心中的负面情绪。
刘封对此并无察觉,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交州这一方面诸军事,我意全权交由蒯先生负责,幕府中枢不予制衡,也没有战略配合的要求。”
南北相距何止千里之遥?
又都是崎岖山地,在如今没有电话电报的时代想要打出配合,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与其如此,不如指望各自发挥,就当是单路平蜀的,即便配合不上,也不至于因为等待而错失良机,更不会因为一路失期而导致战败。
况且万一阴差阳错的真配合上了,反倒是天降意外之喜了。
事实上刘封打的主意就是多路伐蜀。
每一路都有独立伐蜀的实力,而且刘封还很肯定,以刘璋的才能、处境和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集结兵力,迎击一路的。
刘璋很大概率会分兵固守,剩下的小概率则是集结兵力困守成都。
不论刘璋如何去做,都已在刘封的掌握之中。
若是他能集合精锐,誓死一战,那可能还会有些许的胜算。
若是真被刘封算中,分兵拒收,固守成都,那就更是九死一生,唯一的一生,还是托了蜀中地形实在太过险要的福。
当然,刘封可以将一线指挥权全权下放给蒯越也是有其特殊原因的,就像南征交州时那样,这并非是刘封无脑信任蒯越。
如今蒯越被调离了荆州老家,宗族子弟尽数都在刘封的身边和治下,而他却是形同孤身一人,又远在交州,麾下虽有十万大军,可分属的军主几乎全是刘封亲信。
不提诸葛亮、庞统、陆逊等人,就是贺齐、高顺、薛州、郑宝、魏延、黄忠、文聘、廖化等等诸将领,又有哪个会支持蒯越造反?
这就是刘封无条件下放权柄给蒯越的底气所在。
而且刘封不但要放权,还不会给蒯越时间压力,不设期限。
中路长江军可预做准备,至于何时动兵,还得看交州军的进展。
目前刘封有两种打算,第一种打算是等到蒯越在益州郡站稳脚跟,开始进攻犍为郡属国时,中路长江军便可以开始行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中路军根本无需理会两岸的威胁,长驱直入,直奔道而去,哪怕后路被切断,也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第二种则是提早发动,沿江攻击过去,一座一座的拔除后顾之忧。
这样行动的优势在于能够调动起刘璋的兵力,实际上减轻交州军的压力,不过这部分削减并不会太大,毕竟刘璋对西南郡国的掌控力也就那样,撑死了最多也就是调走数千兵马而已。
第529章 南中方略
但在行动的突然性上,却能有效的帮助南面交州军进行战略隐蔽甚至是欺骗。
一旦交州军冲入犍为郡时,刘璋必定措手不及,到那时候再想调兵遣将,恐怕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倚靠成都现有的兵力同交州军进行决战。
若是刘璋选择据城死守,那交州军就可以在犍为郡站稳脚跟之后,顺江之下,与刘封中路长江军东西呼应,将沿江抵抗刘封军的蜀军包围全歼。
而当这个重兵集团被歼灭,刘璋即便还保有成都,那也只是坐以待毙这一个结果了。
“孔明,你有什么见解?”
刘封发现诸葛亮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停下话头,询问道:“眼下正是计划之时,当需博采众议,诸君皆可畅所欲言。”
诸葛亮倒不是不敢发言,而是不想打断刘封的发言。可他也想不到刘封居然会注意到他的欲说还休,甚至还为此中断了自己的发言,这实在是让他受宠若惊。
陆逊和庞统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这两人何等聪明机警,早就看出刘封对待诸葛亮的态度很是不同了。
平心而论,刘封对陆逊、庞统二人已经是超乎一般的礼遇,绝对当得上国之宠臣的称呼。为了提拔他们,甚至专门为他们创造了立功的空间,并准备了所需要的一切。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所谓江淮、丹阳、豫章三处的剿匪平叛,可不就是专门给他们用来刷战功的吗?
以百战之师应地方叛军,只要中人之姿,不贪功冒进,就绝对不会有战败的风险。只是其他人也想不到,诸葛亮三人交出来的成绩会如此耀眼夺目,绚烂辉煌罢了。
可陆逊和庞统两人还是很清楚刘封对诸葛亮的重视和恩宠,还在他们之上。
最初,他们以为是因为诸葛亮跟随刘封的时间更久一点,可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不然。不过对于诸葛亮的才华能力,两人也是相当认可,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主公。”
诸葛亮没有发现陆逊和庞统的奇怪对视,而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臣下以为,交州军此战,掠地为下,攻心为上,收复沿途民心才是上上策。”
随后,诸葛亮详细解释道:“南中之地,处西南之极,山高林密,瘴疠弥漫。其地有泸水(今金沙江)湍急,乌蒙山(今云贵高原)巍峨,江(今北盘江)曲折,哀牢山(今滇西山脉)险峻。
其间深涧幽谷,猿猱难攀;毒泉恶沼,蛇虺横行。夏则湿热蒸腾,冬则雾锁千峰,行旅至此,十去九难归,故中原人视之为畏途。
南中诸族,蛮夷居多,有叟、昆明、、越、哀牢等部,皆依山傍险,结寨自守。其民或耕于梯田,或猎于深林,性刚猛,善弓弩,尤精毒箭,中者立毙。又有象兵捣阵,蛮兵赤足攀岩如履平地,故汉军屡征难服。
汉民虽有迁居者,然与夷人互通婚姻,渐染蛮俗,言语异于中原,衣冠亦杂夷风。蛮夷酋长,世袭其位,部众唯酋首之命是从,不知朝廷威仪。
南中虽属益州,然天高帝远,蛮酋自雄。现雍据益州郡,孟获领建宁,高定霸越,朱褒据,各怀异心,时降时叛,刘璋所遣官吏竟仰其鼻息而存。蛮人畏威而不怀德,若汉室强盛,则遣使纳贡;若中原动荡,则劫掠州县,杀官夺印。
此番西征,欲使诸蛮慑服,唯行攻心之计。
蛮地难久制,可用以夷制夷之策,留汉官督之,而仍使蛮酋自治,岁贡方物,暂安其心。
南中之险,不在刀兵,而在山川之阻、瘴疠之毒、蛮夷之悍。欲治之者,非大智大勇不能服其心,非刚柔并济不能安其地。
夫蛮夷之性,贪利好货,不慕仁义。今我交州欲取蜀地,不必尽收其心,但使彼辈勿断粮道,助输军资,足矣。
可遣舌辩之士,携金帛盐铁,阴结诸部酋首,许以厚利。
主公更可以朝廷之名,厚结雍,孟获,高定,朱褒四人,卑辞厚币,许以自治之权,并表奏其官职。
等到拿下益州之后,再与彼等计较。”
诸葛亮这一番话,信息清楚,逻辑缜密,不但讲清楚了困难的根源,还提出了十分有效的解决方法,最终还没忘了交代这只是治标之法,不能治本。
诸葛亮的提醒刘封自然再清楚不过了,想要治本,只能改土归流。
想要改土归流,必须得铁与火再加上经济和礼教,四管齐下,方才能有收获。
不过诸葛亮说的也没错,目前来说,稳住南中可比征服南中来的简单太多了。
雍,孟获,高定,朱褒这四个人本身实力都相当不俗,但也仅仅是在南中地区不俗。
刘封是诸葛粉,因此对南中地区的事情还真有不小的研究。
据他考证,这四个人中,实力最强的其实是高定,这厮是真正霸占了越郡,虽然目前还没造反,那也是因为刘璋哄着他。
除了假借三互法的由头没给他太守之位外,其他能给的都给了。
高定在越郡中几乎说一不二,实力相当强大,有部曲七八千人之多,是这四人中最强大的一个,而且还是断崖式的领先。
其次则是孟获,有部曲三千多人。
和演义中截然不同,孟获不但不是南中的老大,而且连老大的小弟都算不上,严格的说,孟获应该是高定小弟雍的小弟。
雍和孟获关系不错,虽然孟获实力更强,但雍的名声更大。
因此,只有一两千部曲的雍反而是兵力更多,更能打的孟获老大。
至于最后一个朱褒,实力和孟获差不多,但名气要比孟获大,是郡的实际主人。
这些人日后被诸葛亮秋风扫落叶一般悉数清理斩杀,除了孟获以外,无一幸免。可现在人家的势力正烈火烹油,鼎盛之极。
这些人加在一起拢共也就一万五千人上下,还不够刘封一顿打的。可若是算上他们在南中的威望和影响力,那可就相当难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