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给兄长上炷香吧。”
“好。”
杨长上前点香同时,武松对堂内伺候的土兵说道:“你们先去忙别的,这里有三郎陪我足矣。”
“好的都头,您节哀。”
“都头保重。”
土兵辞别武松离去,杨长也将香火插进炉中,然后也跪到武大遗体旁。
“说说吧,问到什么情况?”
“我们离开这段时间,大哥搬离了紫石街.”
“这事我已经知道,问到嫂嫂去向没有?”
“嗯?没有。”
杨长愣了一下给出答案,跟着又补充说道:“对了哥哥,我被人算计栽赃了”
“你也被算计栽赃?”
“为什么要说也?难道哥哥你也.”
“先说你的事”
武松原本表情如糟糕天气,此时更是乌云盖顶、风雨交加,杨长见状咽了咽口水,将西门庆栽赃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而武松随后分享自己的遭遇,直接让杨长眼睛睁得有如铜铃,也明白武大死前为什么愤怒。
过年期间,阳谷县的大街小巷,突然开始流传一则消息,说县衙步军都头武松,下春药迷晕嫂嫂潘氏,违伦通奸后出逃阳谷。
好事者不时上门讥讽,武记早点不堪其扰被迫关门,又恰逢孟宽儿子要收回房屋,武大便休了潘金莲搬离紫石街。
“简直无稽之谈,定是西门庆暗中造谣,知县如此器重哥哥,此次赴东京也是为他办私事,难道知县没帮哥哥辟谣?”
“呵辟谣?”
武松一声冷笑,摇头叹道:“说来也倒霉,去年我听三郎建议,真去买了助兴药,结果被那掌柜认出,然后就越闹越大,恩相想帮也有心无力”
“这哥哥去的哪家药铺?”
“西门生药铺。”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能完全确定,就是西门庆报复。”
“我那日突然搬回县衙住,三郎曾记否?就是那妇人拨撩勾引,现在被人颠倒黑白,反而让武松百口莫辩,也变向害了哥哥性命。”
武松言罢一拳砸到地上,杨长则猛咽口水表情沉重,心说若非自己为安慰武松,献了个用药增进感情的点子,似乎就没有这场阴谋。
自己一片好心,成了罪魁祸首?
另外西门庆脑子这么好用?下作手段堪比讼师方唐镜。
“哥哥别丧气,等我们找到大嫂,请她站出来作证,一定能还你清白。”
“晚了.她对我怀揣怨恨,哥哥又将她休了,即便肯站出来作证,百姓也不愿意相信,再说哥哥也已经没了”
“抛开我们被嫁祸不提,大哥被人重伤不治而亡,知县相公就没说法?”
“怎么没有?”
武松突然抬起头,指着灵堂陈设说道:“恩相让人替我布置了灵堂,又把案子交给马都头调查。”
“西门庆有钱有势,上次王婆案轻松脱罪,马都头只怕力有不逮。”
见杨长蹙起眉头提醒,武松从怀里掏出两块银锭,喃喃说道:“有什么办法?苦主不能亲自办案需避嫌,恩相还承诺等哥哥下完葬,举荐我到他朋友县上当差,这两锭大银是刚才赏的,回报我们替他押货上京。”
“哥哥的意思.”
“我与兄长相依为命,眼睁睁看他死在我面前,不为兄报仇还算男儿?既然西门庆的嫌疑最大,就想办法收罗证据,凭证据让恩相拿人问罪,三郎心思缜密有智谋,你觉得该从何处入手?”
“这个嘛”
杨长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便说道:“一查谣言源头,让其指认幕后人;二查大哥在何处受伤,找到目击证人;三查大嫂所在何处,还哥哥清白之名。”
“再说说具体的。”
武松听完微微颔首,示意杨长继续说下去。
“本来郓哥熟悉阳谷,找他查谣言源头最合适,但他现在对我误会极深,只能派别人去找他接触,刚才我去紫石街寻大嫂,街坊邻居都似乎在躲我,这些人说不定知道点什么,目前可先去紫石街挨个盘问,不过知县要哥哥避嫌就.”
“我避嫌没关系,三郎不用避嫌。”
“可我震慑力不够”
“我陪你去。”
见武松一本正经回应,杨长立刻露出疑惑表情,不等他反问武松便解释道:“记得对门有个纸马铺,我去帮兄长买些丧具明器,想来恩相也没理由阻拦。”
“这理由好。”
第28章 鸿门宴
两人商议好对策,却不能马上执行。
武松虽然‘声名狼藉’,却还是阳谷县的步兵都头。
他死了兄长设下灵堂,纵有千般可笑也是丧主,同僚、同袍闻讯皆来吊唁,以至武松、杨长要待客回礼,根本没时间出门调查。
等到下午散值,马都头也来祭拜。
武松询问案情办得如何,马都头推说近两日县里下雪,破庙找不到伤武大的贼人,表示自己会继续追查。
“哥哥,马都头去城外调查,这不等同问道于盲?”
“所以外人信不过,自己的冤要自己伸,你帮着先守会兄长,我去班房挑几个人,明日我们便去紫石街。”
“好。”
武松先上香、烧纸钱,又对武大磕了三个头,才大步走出灵堂,安顿好才返回。
明天要办正事,夜里灵前灯需长明。
为了保持精力充沛,两人便商定分守上下夜,等到午夜武松交班睡觉,刚躺下又突然坐了起来。
“哥哥昨夜就没睡,你就别继续熬了,夜里自有小弟守着。”
“有件事之前忘了说,我适才去班房选人,顺便给徐四郎下了任务,他明天会去青石巷,除了调查谣言源头,也会帮三郎解除误会。”
“我不着急的。”
杨长听得摆手,提醒道:“大哥的事情更重要,别让郓哥反感”
“没关系,徐四郎之前与乔家为邻,他的话应该管用。”
“那好吧,哥哥快睡了。”
“三郎辛苦,我这就睡。”
武松言罢倒在地铺上,不多时就发出轻微鼾声,他这两日属实有些疲乏,但有杨长在旁为他分担,此时也能安心入眠。
次日点完卯,武松安排的人来灵堂‘顶班’,他便换下丧服与杨长上街。
当天晴好,暖阳凌空。
紫石街的店铺都早早开了门,可看到武松与杨长就像见了鬼,立刻就往自己屋里躲闪。
众人心虚躲闪,武松不怒反喜。
他大步流星来到纸马铺,赵仲铭躲在后堂不出来。
“赵掌柜,开门不做生意?武松刚才可看到了”
“呃没有。”
赵仲铭见躲不过,遂硬着头皮迎出来,陪着笑脸行礼曰:“武都头您误会了,我刚好有点事,您今日有何公干?”
“买些香蜡纸钱,再要一副寿棺,给我哥哥办丧用。”
“啊?好好.”
本以为武松在打趣,但看他表情严肃似铁,赵仲铭顿时打起鼓来,心说武大郎这就死了?紫石街这么邪门?
武松选好丧具明器、定下棺材,借口为武大答谢邻里的照拂,强邀赵仲铭到张公店里吃酒,他推搪不得只能前往。
隔壁卖冷酒的胡正卿,对门开银铺的姚文卿,都被武松依葫芦画瓢请去,算上卖儿的张公,正好把左右四邻凑齐。
刚才武松去纸马铺时,杨长则到儿店布置,就着张公店里的餐食,以及胡正卿的冷酒,简单摆了一桌‘鸿门宴’。
杨长合上门栓守住正门,武松则在桌东边掇凳横坐,把通往后门的去路挡住。
眼见众人战战兢兢,武松端着酒碗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莫怕,家兄在世时难免叨扰,今日武二斗胆相请,主要答谢众邻对兄照拂,也不要耻于和武二同桌,市井流言皆恶意中伤,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也不信,武都头打虎英雄,岂能罔顾人伦?”
“都头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大郎真的.”
众邻七嘴八舌或叹或问。
武松不回答不解释,反而把碗举高了些,大声说道:“闲话迟些说,诸位先喝酒。”
众邻已成瓮中鳖,只得跟着武松饮酒。
刚刚放下碗,武松又举坛亲自筛。
“都头太客气,我们自己来”
“请安坐,武二有打虎之力,提坛筛酒手不酸。”
连喝了七八碗,武松见众人快坐不住,才放下酒坛步入正题。
“兄长胸口淤青、肋骨断裂,前天夜里死在城西破庙,诸位既然邻里相望,总该知道些有用线索,今日还望如实相告”
“我们能有什么线索?大郎好些天前就搬走了”
胡正卿嘟囔完即低下头,不敢直视武松的眼睛。
武松把酒坛往桌上一放,随后不紧不慢说道:“今日要不留些有用的话,只怕这门就出不去了”
“武都头你.”
胡正卿话没说完,杨长突然靠上前去,指着主位张公说道:“大家不要有顾虑,张公昨日就说得很好。”
“我没.”
张公正想否认,却看到武松盯着他,忙摆手改口:“小老儿离得远,知道得本来不多,就说了一点点”
一点点?谁会信?
“那就一个一个来?否则就一直坐下去?”
众人见张公都撂了,也就顾不得西门庆威胁,一言我一语做起汇报,把武大、潘金莲如何被骚扰,夫妻间如何闭门争吵,什么时候搬离紫石街,都争先恐后说了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线索,便是武大之前租住的房子,以及王婆买尸的茶坊,都被西门庆随从玳安买走。
最后,还没‘交代’问题的姚文卿急了,见其余人把能说的都说了,他只能爆出一个猛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