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此事为父自有主张,无需再言”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为父也不瞒你,清廷已经允诺为父闽粤总督之位,几日后为父就会启程前往福州,参见清廷博洛贝勒,正式归顺清廷”
“清廷如此大方,我郑家亦当展现诚意,你是我郑家长子,到时你随为父一起,前往福州,参见博洛贝勒”
郑成功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忽然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抬头看着身前的郑芝龙,开口说道
“你是说让我也去福州,去见那鞑子?”
郑芝龙却全然不管下方的郑成功,冷声开口
“不错,你随我一起去,这样才能显出我郑家的诚意!”
郑成功见着神色平静的郑芝龙,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赤红,一下从地上站起,看着已然比自己矮了几分的父亲,怒声说道
“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父不听儿言,倘有不测,儿唯缟素而已”
“至于福州我是绝不会去,父亲若是硬要我去,便提儿子的头去吧”,郑成功神色愤恨,开口说道
“够了,你这竖子懂得什么”
“我郑芝龙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竖子来教我”
郑芝龙看着神色冰冷的郑成功,心中终于也是怒火中烧,厉声大喝
“你爹我从少年一介亡命海寇,十数年间白手起家,到如今令我郑氏雄踞闽省,满门公候,我郑芝龙在大事之上何时出过差错”
“你这稚子不过是去进了几天学,听人在耳边鼓动几句,竟就跑到老子这妄做大言,说什么天下大势,你懂什么天下大势!”
“清廷自入关以来,不到两年,便连灭明廷数朝,占有天下大半,这两年来纵观南北,明廷一众军将或杀或降,竟无一胜绩,明廷显然气数已尽,这便是天下大势”
“清廷骑军锋利,足以纵横南北,但却不善水战,而我郑氏却正好长于水战,清廷为得海疆安宁,只能拉拢我郑氏,清廷与我郑氏一陆一海,正是相得益彰!”
“清廷已允诺我郑氏闽粤两省,只要坐拥两省钱粮物产,再凭着我郑氏海贸之利,我郑氏便可雄踞南方,这才是我郑家百代不易的基业,你这稚子懂什么大势”
郑芝龙盯着身前的郑成功,而郑成功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父亲为鞑子所惑,已然失了神志,水中花镜中月,清虏说的再好听,父亲也得能拿到手再说”
“清虏向来贪婪成性,那些鞑子绝不会把已经拿到手的闽北数府吐出来,父亲所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今清虏为了赚得父亲,自然是好话说尽,父亲如果真为鞑子所惑,一旦前往福州定然为清虏所擒,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为天下所笑”
郑芝龙见得郑成功脸上的冷笑,以及一口一个的鞑子,脸上终于是怒不可遏,开口怒吼道
“滚”
“你这逆子,给我滚!”
郑芝龙脸色愤怒,大声怒吼,而郑成功脸上神色冷漠,竟然真就直接推门离去
而郑成功离去后,书房内却是骤然传出一阵杯盘碎裂之声
过了约莫一刻钟,房内终于是平静下来,郑芝龙坐在座位之上,脸色阴沉,忽然对着房外开口喊道
“尹大器”
郑芝龙话音刚落,尹大器便走入房中,却是对着地上碎裂的杯盏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站在房中
“最近大木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郑成功原名郑森,大木正是郑成功的字
“大少爷来见老爷以前,曾去过三爷院中一趟”
尹大器低声开口,尹大器所言三爷,正是郑芝龙亲弟郑鸿逵
果然,郑芝龙听得尹大器所言,脸上神色立时大怒,高声吼道
“我就知道定是这老三,天天嚷着什么要报效朝廷,他以为我不知他抱着什么心思吗,这天下这么多阁老尚书都剃发了,偏就他这武进士金贵,剃不得发”
“这老三这才做了明朝几日的官,竟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他朱家自己丢了天下,和我郑家有何干系,我郑家凭什么就得给他朱家效死,这老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郑芝龙连连怒骂,但尹大器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低着头站在房中
郑芝龙不断怒吼出声,一阵发泄之后,这才沉着脸坐在座位之上,眼中冷芒闪动
他已然认定了此次郑成功定然是郑鸿逵指使而来,郑鸿逵先前便不怎么安分
他对自家这老三也是极为了解,若说他对大明有多忠心,那也未必,只是他却知道他这三弟,极为看重自家这武进士的出身,对降清剃发一事极为抵触
原以为这老三在清军攻入粤省后,当会认清这天下的形势,但没想到这老三事到如今,竟还是顽固至此,眼见劝说自己不成,竟还鼓动郑成功来劝
郑芝龙想到此处,心中也是立时警醒起来,这老三恐怕不到事不可为,是不会死心的了
以他眼下的行径,为了不投清,他竟然连郑成功都敢鼓动,恐怕私下里也会联系郑家的其他人来反对自己投清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不能再让这老三继续胡闹下去了!
郑芝龙看向下方尹大器,冷声开口
“传我之令,明日令军中各部主事之人前来府中,我有要事要与众将商议”
尹大器闻言,立时应声,对着郑芝龙行了一礼后,便匆匆退出房去
郑芝龙坐在主座之上,脸上神色冰冷,郑鸿逵如今能背着他搞小动作,不过是他先前一直没有表态罢了
只要他正式表态,郑氏之中,谁敢违背他郑芝龙的决定
这一章郑芝龙与郑成功的对话,大部分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内容
第174章 众议
郑府大堂,郑芝龙坐于上方主座,扫视了一圈堂中众人
堂中左首是郑鸿逵,再往下是郑芝豹,郑彩,郑泰等三名郑氏之人,右侧首位则是施福,施福之下则是黄廷杨耿两人
可以说,此时郑氏之中所有掌有实权之人,尽在堂中
郑芝龙扫视了一眼堂中沉默不语的众人,也不废话,坐下以后便直接开口
“今日召众位兄弟前来,乃是有一要事要与诸位相商”
郑鸿逵听得郑芝龙所言,脸色立时一沉,而堂中其余众人脸上也是神色微异
郑芝龙虽然说是要事,但实际上场中众人却皆是早就从各种渠道,知道了今日要议的事情
郑芝龙却是不管下方众人神色,朗声开口
“昨日我已与清廷秘使相见,清廷欲以闽粤总督之位招降于我,清廷允诺将闽粤二省交予我郑氏”
“如今隆武已没,明廷四散,郑某为我郑氏将来计,欲投效清廷,诸位以为如何”
郑芝龙话音落下,场上众人心中皆是暗道一声果然
堂中众人相视一眼,而后却皆是闭口不言,堂中一时间一片寂静
郑芝龙见得场中众人沉默,心中也是不由一沉,他明明先前已有安排,未想到真到此时,竟还是此种场景
郑芝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扫了下方一眼,便开口说道
“三弟,你是我郑氏麒麟,素有才略,你有何看法”
郑鸿逵隆武朝时首倡拥立,受封定国公,虽然隆武末期这定国公之位被罢,但仍是郑氏之中唯二被封过国公之人
郑鸿逵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都是郑氏之中仅次于郑芝龙之人,因此哪怕郑芝龙明知郑鸿逵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此时也必须先问郑鸿逵的意见
果然,郑鸿逵听得郑芝龙发问,立时开口
“兄长既有问,弟自当诚心进言”
“人生天地间,譬如朝露,若能建立功业,垂名后世,诚不当轻纵”
“兄长当国难之际,位极人臣,苟事不可为,弟亦不敢虚鼓唇舌,然兄长而今带甲数十万,舳舻塞海,粮饷充足,若能上辅明君以为号召,则天下豪杰必群起响应”
“到时兄长自可功追徐魏,为天下所仰,何必委身清虏廷下,此弟为兄所不取也”
郑芝龙看着下方神色诚恳的郑鸿逵,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厌烦
这说法他不知已经听郑鸿逵说了多少遍,翻来覆去就是这一番说辞,当真是迂腐至极!
郑芝龙心中虽是厌烦,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也是轻声开口说道
“三弟所言亦有道理,然隆武已灭,明廷众人亦是风流四散,或降或逃,早已是日薄西山之态,如今为兄连明廷在何处尚且不知,又要从何处找个明君来辅”
“甲申以来,天下鼎沸,亦如秦失其鹿,清廷得而逐之,三分已有其二,而今若以我郑氏一旅而敌天下之兵,恐亦不量力也”
“如今乘其招我,正当择其时机全军归诚,弃暗投明,则主而事,此亦是古之豪杰所为也”
郑鸿魁听得郑芝龙所言,心中也是一沉,立即开口
“然亦不可不为之虑……”
但郑鸿魁只是刚刚开口,便被郑芝龙打断
他问郑鸿逵可不是真为了寻求他的意见,他先问郑鸿魁,不过是因为郑鸿逵在郑氏之中的地位确实够高,他必须示以亲重罢了
此时既然已听过郑鸿逵所言,哪里还能任由他在这胡言下去
郑芝龙想到此处,直接一挥手,开口说道
“好了,三弟之意为兄知矣,四弟,对此事你是何看法”
郑芝龙打断郑鸿逵所言,不待其说话,便直接看向下方的郑芝豹
而郑鸿逵见得郑芝龙直接掠过自己所言,心中虽是不忿,却也只能坐回座位之上,看向下方的郑芝豹
郑芝豹见得两位上方两位兄长投来的目光,脸上也是左右为难
郑芝豹沉着脸思索了片刻,脸上神色这才一正,开口说道
“芝豹自幼便得两位兄长荫蔽,郑氏自有两位兄长掌舵,芝豹但凭两位兄长决定,绝无意见”
“两位兄长皆是我郑氏梁柱,投与不投想必定能思量妥当,但惟有一条,清廷毕竟乃是关外蛮夷,性情素来狡诈,绝不可信”
“大兄乃是我郑氏魁首,就是要降清,大兄也绝不可亲去”
郑鸿逵听得郑芝豹所言,心中立时一沉,而郑芝龙脸上却是神色一松,至少这四弟还是没有明着投向那老三
郑芝龙眼中一转,而后便开口说道
“四弟多虑了,昔年明廷招降我郑氏,亦是我亲自至闽省巡抚衙门,向明廷投诚,这才换来了我郑氏这十数年的兴旺发展”
“昔年投明时,由我亲自往投,此时投清,亦当由我亲自前往,如此方能显出我郑氏诚意”
郑芝豹闻言却是神色愕然,也是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看向上方的郑鸿逵
郑芝龙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而郑芝龙见着郑芝豹看向郑鸿逵,心中更是冷哼一声,愈发认定了自家四弟所言,定然也是这老三教唆
郑芝龙想到此处,也不给郑鸿逵两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又看向郑芝豹下方一人,开口说道
“六弟是何说法,对此事有何意见”
郑芝龙所说六弟,便是郑彩
只是郑芝龙虽然称其为六弟,但郑彩这六弟和郑鸿逵郑芝豹可是截然不同
郑芝龙与郑鸿逵,郑芝豹那是实打实的亲兄弟,而和郑彩却只是同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