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安,长泰,所有清军都是他们这边一力打下来的,现在这倒好,熊汝霖嘴皮子上下一碰,反倒成了两边共同破敌
桂藩众臣群情激愤,但吕大器却是神色冰冷,并没有落入熊汝霖的陷阱,吕大器看向对面的熊汝霖,直接冷声喝道
“熊雨殷,到了现在你等竟还是冥顽不灵,还在这妄称什么鲁监国,这天下间,哪来的什么鲁监国”
“桂监国殿下神宗嫡脉,更是如今仅存的帝脉余血,天家正统,鲁王宗室远藩,往上上数十世,可曾出过帝室,鲁王哪来的资格僭越称制,敢妄称监国!”
“熊雨殷,你亦是三榜进士,圣人子弟,为了这一己权势私欲,你竟置纲常伦序于不顾,熊雨殷,你当真准备去做个乱臣贼子吗”
“你等竟还妄想与朝廷订立盟约,你等见过朝廷君王与臣子缔约的吗,简直荒唐!”
冰冷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而桂藩众臣亦是反应过来,现在最根本的问题根本不是鲁藩在此次闽省之战中有多大的功劳,而是这鲁藩一朝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至于所谓的缔约更是万万不可
而对面的钱肃乐张煌言等人闻言,亦是微微偏过头去,不敢去看对面,他们这些人亦是正统出身的士人,如何不知道真要轮起来,鲁王根本没法和桂王争统,但他们如今亦是已经没有退路
他们已经在鲁监国朝中受职,他们这些人为了在浙省协助鲁监国抵抗清虏,有的尽捐家财,有的被打上拥明标签,族中亲人被清虏抓捕擒杀,他们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若是此时鲁监国突然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此时鲁监国仍有数万大军,若是他们围绕在鲁监国身边,他们仍有可能东山再起,但若是鲁监国没了,他们就什么也不剩了,他们是绝不愿在别人朝中,做个被排挤的边缘之臣的
鲁藩众臣沉默不语,而熊汝霖听得吕大器所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说道
“俨若兄此言差矣,国当大变,凡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力,共图恢复,至于成功之后,自当是入关者王,此时未可骤言上下也”
吕大器闻言亦是神色大怒,正要驳斥,但熊汝霖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是继续开口
“继大统者,治世先嫡长,乱世先有功,有功者王,定论不磨,昔年清虏攻浙,浙中一众宗室望风而降,惟有鲁监国殿下振袖举义,号召群臣,这才抵住清虏,护住我浙省万千百姓,这才领有大号,桂监国挥戈闽粤,大破清虏,庇佑闽粤万千士绅百姓,是以承袭大号,领袖人心,亦是此理”
“两藩俱领监国,乃是时势所迫也,亦是两藩有大功与社稷之明证,如今两藩已立,各自具有臣属军将,若是骤然强求归一,必然又生争乱”
“为今之计,只有两藩订立盟约互不侵攻,方能凝结我大明两藩之力,共抗清虏,恢复祖宗基业,请桂监国殿下以社稷为重,勿要再起军争”
吕大器闻言,神色却是愈发冰冷,瞬间就看破了熊汝霖的用意
这熊汝霖显然也是知道单论法统鲁王是绝对争不过桂王的,所以这熊汝霖才想以诡辩偷换概念,把继统的标准由嫡长改换为有功,也只有这样,鲁监国才勉强有可能与桂监国并力一方
但是这天下的大统本就该以嫡长承继,这乃是天下人心所向的共识,如何是熊汝霖几句诡辩便能改易的
况且就是要论功绩,鲁藩一边又如何能与他们桂藩一朝相比,领袖浙省,这鲁藩说他们守御浙省有功于社稷,那如今这浙省何在
吕大器冷笑一声,正要开口,但却是忽然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摆手止住
朱朗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平静的熊汝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惊怒之意,熊汝霖等人的态度并没有出乎他的所料,来之前他便已经猜到了鲁监国等人的态度
鲁监国等人在浙省失陷以后,哪怕只剩数千残兵逃往海上,都仍是不愿向隆武称臣,此时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几句虚言大义,便放弃手中的权力
朱朗此时也是发现鲁监国一方此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降,于是也放下了招降的心思
朱朗新眼中一转,脸上神色却是骤然一变,无视熊汝霖,直接看向对面的鲁监国,冷声说道
“鲁王今日邀孤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些事情?”
随着朱朗开口,堂中无论桂鲁,却是瞬间一静
鲁监国见着神色冰冷的桂王,心中亦是微微慌乱起来,但略一犹豫之后,鲁监国还是开口说道
“熊先生所言,便是孤之所言”
对面的桂监国殿下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彻底冷了下来,忽然冷声喝道
“简直是荒谬,孤来前,原以为等是眼见清虏溃退,准备与孤商议如何聚兵攻伐,恢复故土,未曾想你们请孤过来,竟是为了在这称孤道寡,称王称霸,当真是浪费孤的时间!”
对面钱肃乐张煌言等人,见得桂监国骤然发怒,心中亦是一惧,而听得桂监国所言后,更是神色难堪
桂监国虽然说的难听,但他们今日请桂监国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桂监国一朝承认鲁监国的地位
鲁藩众臣避开目光,但对面的桂监国脸上却是愈发冰冷,直接看向对面的鲁监国,冷声说道
“甲申以来,清虏入关,涂炭中原,大江南北无数士民沦于贼手,日夜凄号,你等不想着恢复旧土,救民于水火,反倒是窝在这一个岛上,整日想着称孤道寡,还在这妄言什么大统,什么功绩”
“监国?”
“我大明两京一在北直隶一在南直隶,如今京师何在,南都何在,胡虏破关,半壁沦陷,如今只剩这几片残土,你等竟还在说什么监国,哪来的国给你们监”
“你等说你们举兵浙省,庇佑浙东生民,那如今浙省何在”
“你等但知与先帝争号称制,在浙省一败再败,你等败后自是可一走了之逃往海上,但那些跟着你们的浙省生民如何逃”
“朱大典,张国维,多少忠臣义士因为你等昏堕,凭白丢了性命,你等如今但凡还知几分廉耻,几分大义,便当归政朝廷,如此方可稍稍弥补尔等罪孽”
大堂之中,冰冷的声音不断回荡,而鲁藩众臣脸上亦是神色羞愧,偏过头去,不敢言语
第230章 威胁
大堂之中,钱肃乐等鲁藩众臣皆是低着头,不敢辨言
实际上朱朗这一番话已经有些强词夺理了,当初杭州潞王降清,逃至浙省的一众宗室纷纷而降,唯独鲁监国一人誓不降清,这才让张国维熊汝霖等浙省士人,能够以鲁监国为旗号,凝聚浙省人心
若是当初没有鲁监国站出来接受拥立,张国维等人就是想号召,都不知道要以什么名义号召,如果没有鲁监国等人挡在浙省,恐怕当初隆武帝刚刚登位,清军就已经打到闽省了
朱朗这一番话虽是强词夺理,但鲁藩众臣想着近年来的败绩,再想着刚刚那一众殉节的浙省众臣,此时却是羞愧难当,根本说不出话来,
熊汝霖听得桂监国竟直接就欲让鲁监国退藩弃位,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
熊汝霖此时也是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说道
“桂监国所言何其苛也,昔年若无我浙省君臣守御浙东,闽省安能承平许久,反而恰是在我等兵败以后,闽省便也随即宣告陷落,由此正可看出我浙省文武之功”
“至于殿下所言,更是断无可能”
“我鲁监国朝中如今带甲五万,战船数千,殿下想要让我等一言投降,绝无可能,若是殿下欲强逼我等,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熊汝霖声音冰冷,而下方原本一直神色平静的郑彩,此时听得熊汝霖所言,脸色也是终于起了变化
桂监国与熊汝霖等人先前争论名为大统之事,郑彩只是坐在下方静听,并没有什么反应,正统也好,大义也罢,郑彩对这些东西并不关心
但此时郑彩听得熊汝霖骤然以大军威胁桂监国一方,也是立时眉头一皱,熊汝霖此时说的倒是有气势,但真起了刀兵,到时候折损的可是他的军卒
郑彩脸上神色阴沉,但沉思片刻后,郑彩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坐在下方,观察着对面反应
他先前递给桂监国一朝的条件,桂监国一方根本就没有回应,显然他所提出的条件,桂监国一方根本无法接受,因此连谈也不愿与他谈
但郑彩却同样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条件,实际上郑彩当时提出的条件,已是他权衡再三的结果,他麾下大军数万,而为了保证手中的大军,他必须获取一块地盘取饷养军
桂监国一方既然拒绝了他的条件,那此时郑彩便也只能跟着鲁监国等人,这几万人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绝不会就这样放弃自己手中的兵权,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兵权才是唯一靠得住的东西
朱朗闻言,脸上也是神色冰冷,却是不管那熊汝霖,目光直接盯向上方的鲁监国
“好个带甲五万,好个战舰数千,鲁王,你这是在威胁孤?”
朱朗骤然起身,冷冷注视着对面的鲁监国,而朱朗下方的吕大器焦琏马宝等人闻言,也是忽然齐齐起身,神色冰冷的看着对面的鲁藩众臣
鲁监国见得对面的桂监国忽然站起身来,亦是下意识起身,而钱肃乐郑彩张煌言等人发现鲁监国起身,亦是只得跟随站起
大堂之中,两方各自站立对峙,场中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熊汝霖见得对面骤然起身的桂藩群臣,心中立时暗道一声不好,此时双方虽是各自对峙,但鲁监国一方显然气势弱了一头
对面桂监国一方,焦琏为首的七八名武臣此时全身皆着铁甲,行动之间甲页碰撞,铿锵有声,而他们这一边却皆是大袖宽袍,两方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焦琏马宝这些人各个皆是在军中厮杀出来的武臣,此时这七八名着甲武将虽然只是站在堂中什么也没做,但鲁藩众臣却是依旧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而来,令众人心中一颤
鲁监国额头浮现出一丝冷汗,看着对面神色冰冷的青年,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慌乱
他嘴巴微张就要开口缓和两边的气氛,但没等他开口,对面的桂监国又是再次开口
“带甲数万是吧,那就打,孤能领军扫灭清虏,同样也能扫灭你等这些乱臣贼子!”
对面的熊汝霖听得桂监国直接声言开战,脸色亦是骤然一变,刚刚他提醒桂监国鲁藩仍俱有大军之时,言辞委婉,为的就是避免刺激到桂监国一方,造成眼下这种情况
但谁知这桂监国竟是如此霸道,只是一言不合竟立时就要喊打喊杀
鲁监国及钱肃乐等朝臣,心中更是心头沉重,带甲五万,听起来吓人,但军队和军队是不一样的
桂藩各军连清虏主力都一战而灭,他们拿什么去和桂藩打,若他们真有这实力,当初又何必刚听到清军返闽,便立刻撤离,缩到这中左所岛上
鲁藩众臣人人色变,但对面的桂监国却是冷笑一声,再次开口
“一群乌合之众,竟还想威胁朝廷,对付你们这等乱军,孤甚至连派兵都不需要,孤只需令人封锁住沿海城池,不让粮饷外运,你们这些人就通通得死”
“若是你们有胆,就派兵到岸上抢粮,孤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人,够孤麾下的大军来杀”
郑彩听到此处,脸色终于也是彻底阴沉下来,如今鲁监国一方数万人皆是缩在中左所,金门等几座外海岛屿之上
单靠这几座海岛是绝对无法养活这数万大军,他们如今之所以还能安然驻于岛上,靠的全是先前撤离闽省时携带的粮饷
如今闽越两地俱在桂监国手中,若是桂监国等人当真封禁两省米粮,那不出一月,中左所岛上的大军就要断粮,数万大军聚在孤岛之上,一旦断粮,到时候的后果谁也不敢去想
郑彩军中有大量海船,倒是可以打鱼补充,但这亦只能延缓断粮的时间,数万大军总不能靠吃鱼来解决粮饷问题吧,这怎么可能
一旦岛上断粮,到时候就必然如这桂监国所说,只能上岸抢粮
而桂监国最精锐的恰好就是陆师,只要在岸上被这桂监国大军捉住一次,那郑彩麾下这些水兵恐怕瞬间就要伤亡惨重
这桂监国当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郑彩脸上神色阴沉,思索良久却是根本想不出破解的方法,真到最后,恐怕他唯一能选的,就是如对方所说带着一群水师上岸,与桂监国一方拼命
钱肃乐等鲁藩众臣,此时亦是想到了桂监国一方断粮的恐怖后果,神色皆是慌乱起来
朱以海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桂监国,心中也是恐惧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孤与桂王皆是大明宗室,此时清虏南侵,我等宗室岂能自相残杀,还是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鲁监国身形微胖,此时身子微躬,用袖子不断擦着额头汗水,嘴里连连转圜,但又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让桂监国收兵止战,只得来来回回说着以和为贵的话语
而对面的桂监国却是始终冷着脸色,一语不发,这却让鲁监国神色愈发慌乱起来
熊汝霖见得对面始终不肯答话,也终于是再也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我等刚刚才借船运兵,协助桂王殿下大破清虏,此时殿下又何必动辄喊杀,桂王殿下如今到底准备怎样”
“不错不错,我等两藩刚刚携手抗敌,是友非敌,有什么都可商量,不必伤了和气”
鲁监国闻言,也是眼中一亮,立时连连附和,而对面的桂监国听得那借船运兵之语,脸色似是这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待得鲁监国说完以后,桂监国沉默片刻,这才冷声开口
“你等须知,孤今日愿来与你等见面,非是因为们手下那几万军卒”
“或许你们以为有了这些军卒便可与朝廷谈条件,但在孤眼中,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溃卒乱兵,这等乌合之众就是再多上一倍,在孤眼中也是不堪一击!”
朱朗冷声开口,见得对面的熊汝霖郑彩等人脸上虽是神色阴沉,但却始终按捺不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知道对面应该是已经生了怯意,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孤今日肯来见你们,是因为朱大典张国维这些奉义殉国的浙省之臣,是因为你等当初派船运兵,协助朝廷击破清虏”
“你等当日肯借船运兵,就说明你等还心存大义,知道顾全大局,是以孤才愿意来这和你们谈,若非如此,今日来的就不是孤,而是孤麾下的大军铁骑!”
“孤之所以还容你们在此,非是孤不能扫灭你等,而是孤不愿再见我等汉家生民自相残杀”
“鲁王刚刚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等两藩终归是同出宗室,在清虏之前,只要你等不失大义,我等就终归是友非敌,孤就愿意与你们谈,不仅是你们,只要是这天下间欲驱逐清虏的汉家之人,孤都愿与他们谈”
钱肃乐张煌言等鲁藩众臣看着对面神色冰冷的桂监国,心中亦是生出一丝异样
虽然他们也知今日桂监国的连番举动,定然也是桂藩朝中众臣筹划而来的结果
但单是这桂监国殿下今日在这堂中的声言举止,亦是让鲁藩众人感觉到这位监国殿下的与众不同,与之相对的,自家鲁监国殿下在这桂监国面前,显然是弱了不止一分
朱朗却是没管对面鲁藩众臣所想,略一沉吟,便又是开口说道
“孤看你们终究还是舍不得那监国妄号,既是如此,那你们便自去,舟山也好,南直隶也罢,只要是清虏占据之地,随你们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