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把广州府库搜刮一空,将大半个广州藩库的银两全都带了出来,这可是足足七万两银子
桂王如今受困于肇庆城中,钱粮皆被丁魁楚把持,对那丁魁楚早就心怀不满,只是桂王在桂省根基全无,是以才只能任肇庆诸臣肆意妄为
此时自己奉诏领军入朝,不仅表面上有堪称精锐的两千军卒,更是带了七万两白银入朝
自己此时投向桂王,便是在雪中送炭,让桂王手里瞬间就有兵有粮,而他苏观生,也定能被桂王引为心腹
苏观生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振奋,他虽是因为拥立才骤然得封的大学士,但拥立怎么了,自古以来,从龙之功最重,他同样是朝廷正封的大学士
他虽是杂流出身,但论起能力,他自觉比朝中那些所谓科举正途出身的尚书阁臣们也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他做过知县,也做过一府通判,斗过地方劣绅,也惩治过奸狡胥吏,那些科举正途的文臣们,出身清贵,有几个真的有牧治一方的经历
让他们写八股文章,他们恐怕各个都是行家里手,但真把他们放到地方上,他们恐怕连一县钱粮都算不清楚
他苏观生既然能凭拥立隆武而得封大学士,那他同样可以继续凭借拥立桂王,把这大学士继续做下去
苏观生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想到这里,他骤然掀开车帘,对着车旁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把陈际泰陈将军找来”
亲兵应了一句,很快便骑马向着前方驰去,不多时,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大红武服的中年武将便纵马来到了车边
这中年武将便是陈际泰,也是如今苏观生手底下这支援赣标营的主将,苏观生手中的军队皆是此人在打理
“陈将军,现在到哪里了”,苏观生开口问道
“禀阁老,刚刚已经在道旁发现了界碑,估计再有十五里就到肇庆了”,陈际泰下马恭声回道
“传令前方,速速清除道路,不得拖延,今日午时必须抵达肇庆”,苏观生脸色一沉,开口道
“是,今日午时,大军必抵肇庆”,陈际泰应了一声,便上马向前驰去
苏观生目露思索,陈邦彦十月五日返回广州,他十月六日调集兵甲粮饷,十月七日启程,今天则已是十月十日
如果陈邦彦带回的消息不错,十二日也就是两天后,桂王就将接受第三次劝进,正式确立监国之位
他为什么令大军星夜赶路,如此着急入朝,因为只有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他才能赶上桂王的最后一次劝进,拥有这一份拥立定策的从龙之功
只要他在十二日前抵达肇庆,外有两千军卒,内有桂王支持,这肇庆诸臣就不得不给他苏观生一份拥立的功劳
“让开,大军出行,尔等商民,速速让开道路”
官道之上,几十个身穿军服的士卒神情凶悍,不断推攘着路上的行人车辆
“这位军爷行行好,这十几车的货城中都等着急用呢,我等走快些就是了,定然不会误了军爷的事”
一个穿着圆领锦袍的圆脸男子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以为又是遇上设卡拦道的地方兵痞,他脸上扯出一个谄媚笑容,立时迎上了走进自家队伍的士卒
锦袍管事手掌一动,一串铜钱就已经塞到身前壮硕军卒的手中,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开口
谁知那士卒手掌一拍,串好的铜钱顿时散落在地上,如同下雨一般噼啪作响
圆脸管事脸上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士卒会是如此反应,这些人设卡拦道不就是为了钱财吗
“谁他娘和说笑,大军开拔,给你们半刻钟时间,速速让开道路,误了时辰,莫怪老子手下无情”
壮硕军卒手中抽出手中长刀,铿的一声砍在板车车栏上,入木数寸,圆脸管事看着明晃晃的白色刀刃,只觉一阵眼晕
踏踏踏
远方道路上,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圆脸管事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官道尽头,数十名身穿火红军服的骑士正御马而行,身上皆是披挂着铁甲,森寒摄人
而骑士之后则是一队看不到尽头的士卒队列,士卒手中皆是扛着长枪,铁质的枪头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白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视线尽头,长长的队伍掩盖在一片烟尘里,数之不尽的士卒从烟尘中不断出现,沉默的行进在官道上,好似烟尘之中有千军万马正向着前方压来
“祸事了,祸事了”
圆脸管事神色呆滞,嘴中下意识喃喃道
但紧接着,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恐神色,骤然大声呼喊起来
“推下官道,速速把货物推下官道”
随着圆脸管事大喊,商队中的其余人等也是如梦初醒,皆是神色惊恐的将路上的车辆货物推下官道
十几个骑卒不断打马而过,来回呼喝着军令,官道上烟尘四起,沿途的商民旅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苏观生手下的士卒驱赶着路上行人,商旅百姓皆是神色惊恐的四处逃散,连路旁的茶摊店家,也是旗子一扯,向着远方逃离而去
只是路上的军卒却是没有发现,茶摊旁一个穿着破旧军服的精壮男子正伏在茶摊棚顶上,眺望着道路尽头的大军
精壮男子观察片刻,却是越看脸上神色越是惶恐
道路上烟尘四起,此时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行进,他只觉似是有无穷无尽的军队,正从烟尘中走出来
精壮男子脸上神色苍白,一个翻身跃下棚顶,转到茶摊之后竟牵出了一匹瘦马
精壮男子翻身上马,略微认了下路,便驱赶着马儿上了官道旁的一条野道,快速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第32章 造反
肇庆东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踏踏踏
一个身穿破烂军服的精壮男子驰马而过,城门前等待入城的百姓纷纷避让,几个小贩躲避不及,一下跌坐在地里,开口就要叫骂,但看着男子身上的军服,话语又是咽了下去
五六个士卒守在城门前,一边翻看着入城百姓身上的货物,一边收着税银,城门前的骚乱显然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领头一个矮壮的男子探头向前看去,发现一个精壮男子勒停马匹,一下跃身从马匹上跳了下来,神色惶急的向着城门口处冲来
“马三你不是回家看你婆娘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怎的如此惶急,这可是大白天,怡春楼小桃红白日可不接客啊”
矮壮男子丁五一看来人是守城的同僚,便开口笑道
至于先前马三闹出的乱子,那算什么事,城门就是他们的地盘
想入城,这些刁民就得乖乖排队,队伍乱了,重新排就好了嘛
“别废话,刘将军呢”,马三神色焦急道
“哟,这回家看了一趟婆娘,脾气就是硬了不少,连将军的去处都敢打探了,刘将军的去处,也是你马三能问的吗”
“别在这胡扯了,刘将军呢,城外有乱军杀来了”,马三神色惶恐道
“啊,什么乱军,刘将军就在城头上,哪来的乱军”
丁五发现马三脸上恐惧的神色,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待听到马三所说,整个人也是神色大变
马三一听那刘将军就在城楼上,也不说话,直接闷头就往门洞里冲去,但马三想走,丁五却是不肯了,直接拉住马三,不让他离开
“什么乱军,哪来的乱军,说清楚啊,你莫要吓我啊”
丁五脸上神色震骇,死死扯住马三衣袖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守门士卒,但他们真的就只能守门啊,让他们收银捞钱他们是行家里手,让他们上阵厮杀,那是万万不可
如果真有乱军杀来,那第一个死的可就是他们啊
“我哪知道是哪的乱军,老子发现他们的时候,那乱军就已经在城东十几里外了,眼看着就要奔着咱们东门杀来了”
“我等把守城门,朝中若是要调大军入城,上面必然会对我等有所交代,但我们这里却什么消息也没收到,那不是乱军还是什么”
马三一边拖着丁五,一边向门里走去,脸上一片赤红
“老丁,速速把咱们城门的兄弟召集起来,让几个弟兄先去接上城中家眷,在东边那处豁口处集合”
“我先去禀报将军,看将军怎么说,一旦形势不妙,咱们弟兄还是得尽快退出城去,可莫要因此赔了性命去”
“那乱军行军时遮天蔽日,我看得有几千上万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马三一把甩开丁五的手臂,叮嘱一句,便匆匆向着楼上跑去
丁五看着跑远的马武,脸上神色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方才啊呀一声,向着城门口跑去,赶紧通知自家弟兄
朝廷每个月才给他们几个钱,若不是他们守着城门油水还算丰厚,他们连自己都吃不饱
每月就这点钱,还想让他们拼命,朝廷那些人想瞎了他的心
肇庆城头,一处阴凉的望台角落,刘勇坐在桌边,桌上则是摆着几个已经打开的油纸包,片烧鸡,猪头肉,盐酥花生米,油纸包旁边还有一个小酒坛和一个瓷碗
刘勇将一片猪头肉扔进嘴里,又端起小瓷碗喝了一口,眼睛不时向着城头外看去
城外青山隐隐,城头下商民排成队列等待着入城,就好像在对着他刘勇朝拜一般
刘勇眯着眼睛,哼着小曲,江山如画,这就是他刘勇的江山呐
马三抵达城楼的时候,刘勇正坐在桌边,着花生米玩,手掌一搓,红色的的外皮退下,右手一,嘴中一接,再喝一口小酒,当真是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乱军杀来了”
马三夺过桌上的酒碗,咕噜噜一饮而尽,而后神色惶急的对着桌边的刘勇说道
“下次再敢抢老子的酒,小心你的皮,你刚才说什么”
刘勇看着被喝干的酒碗,脸上一愣,而后神色不善瞪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心腹爱将,这才又问了一句
“将军,城外乱军杀来了,你快点拿个主意啊”,马三一跺脚,又是开口道
“什么?乱军,你他娘的胡扯什么”
刘勇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惊愕,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
“这哪里能开玩笑啊,小的前两日回家探亲,今日中午正要回城上职,半路就遇上了那乱军,还好小的机灵,不然早被那乱军抓了去啊”,马三神色焦急道
“那乱军打的什么旗号,有多少人”,刘勇脸上神色惊恐,下意识问道
“小的哪知道他们是什么旗号,只知那乱军皆是身穿朝廷的红色军服,行军时烟尘滚滚,怕不是有几千上万人,要不是念着将军的关照,小的早就跑了”,马三又是回道
“不可能,朝廷在肇庆有如此多的大军,什么乱军敢来肇庆”,刘勇神色呆滞的自言自语
“朝廷大军,你说那乱军是穿着朝廷的军服?”
刘勇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扯住马三的衣领,而后狠狠道
“是,和我等一样都是红色的军服”
马三看着忽然间神色凶狠的刘勇,咽了咽口水,开口答道
刘勇放开马三,心中却是划过一道亮光,他知道了
李明忠,城外的那些乱军定是李明忠!
前几日严云从严总兵就和他们几个城门将交代过,让他们注意守好城门,不准让那李明忠进城生事,是以这几日他才如此辛劳的来城头值守
他也是两广督府军中的将领,隐约也知道督府和城外的李明忠等人,似是因为粮饷的问题闹过几次
原本他也没放在心上,就是那李明忠要闹饷,那又怎么样,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闹饷,顶多就是几十个军卒到督府门前静坐抗议罢了
但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闹饷几十上百人那就顶天了,哪有几千上万人来闹饷的,按马三所说,那李明忠怕是把所有人马都调来了
那李明忠不是要闹饷,这是要反啊
想到这里,刘勇心中一个激灵,立时回过神来,脸上凶狠神色不见,反而是变得越发惶恐
那李明忠军营就在城东,他守的可就是东门,李明忠杀来,第一个要的就是他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