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大明 第7节

  这话他们要怎么答,谁要是敢答应下来,那第二天就会成为世人口中大明的曹操,后天就会是世人眼中的王莽,到时候就连自裁以证清白,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在畏罪自杀

  “臣等不敢”

  三人对视一眼,连忙齐齐起身行礼告罪

  对面年轻的藩王见三人起身告罪,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年轻藩王起身避开了三人的行礼,轻声开口

  “我本宗室小王,如何能受三位大人之礼,刚才是小王口不择言,若是有哪里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年轻藩王声音依旧恭敬,只是语气中却是多了几分冷淡

  三位大臣起身,双方再次落座,只是此次双方间的亲切氛围已然荡然无存

  “殿下,天下动荡,神器沦丧,殿下贵为天家嫡血,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只有殿下可凝聚家国人心,领袖群臣,我等绝无操持权柄,把控朝廷之意”

  “我等只愿鞠躬尽瘁,附殿下之翼尾,光复祖宗基业,如此百年之后,我等方有脸面,见我大明列祖列宗”

  瞿式耜声音低沉道

  “各位大臣皆是公忠体国之辈,此时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只有上下齐心,方可守住我大明基业,刚才是小王唐突了,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年轻的藩王听闻瞿式耜的话语,似是为其所触动,声音感慨,起身对着三位大臣深深一揖

  三人起身跟着答礼,场中一副冰誓前嫌,君臣相得的场景

  丁魁楚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动容的瞿式耜,眼底却是闪过一丝阴沉,什么公忠体国,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建禁军,要调那焦琏入粤吗

  眼前的场景虽然看似极为自然,但他怀疑这一切是瞿式耜早就安排好的

  这老贼定是算定了自己必然会让他先出头,然后他这边一问,桂王那边一答,直接把他们逼到墙角,这样就直接把焦琏调兵入粤的事情就定下了

  这瞿老贼当真是好深的心计!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他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认为这一切定是瞿式耜的谋划

  但就算眼前这一切都是瞿式耜安排好的,那桂王真的能配合的那么好吗?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桂王,桂王府一系逃难到肇庆,就是他秘密领受隆武帝的旨意,暗中监视桂王一系

  隆武帝并非嫡脉,唯恐桂王府内又出一个靖江王

  但在他记忆中,那个年轻的桂王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好美食,好美酒,好古玩,吃喝玩乐无物不精

  但今天桂王的表现太自然了,先是脸上的错愕,然后是通过审视给他们三人制造压力,虽然技巧有些稚嫩,但已经和他记忆里的桂王截然不同了

  看着眼前的年轻藩王,丁魁楚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崇祯帝的身影,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藩王继统,一样的精于权术手段,忽略掉两者的样貌,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真让朱朗听到丁魁楚的想法,他恐怕直接就会破防,对着丁魁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像崇祯,你全家都像崇祯

  丁魁楚收回思绪,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无论这是瞿式耜的设计好的圈套,还是这真的是这桂王自作主张,他都绝不可能让焦琏领军入粤

  粤省是他丁某人的地盘,他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监国是皇帝也不行

  他拥立桂王一方面是桂王血脉纯正,有号召力,另一方面是因为粤省是他的地盘

  朝廷中枢立于粤省,他便能操控桂王,然后以桂王的名义,遥控西南诸省,成为大明实实在在的第一首辅

  而焦琏领兵入京,很有可能打破他对朝廷的绝对控制,这种事情必须制止

  还好他来之前,提前做了些准备,不然现在当真要被瞿式耜这老匹夫打个措手不及

  丁魁楚起身坐回座位,目光看向上方一直老神在在的吕大器,吕大器则是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

  丁魁楚收回目光,扫了一旁的瞿式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漠,谁胜谁负,现在可言之过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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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跋扈

  丁魁楚抬头看了一眼吕大器,吕大器微微点了点头

  丁魁楚的后手便是吕大器,在前来桂王府的路上,丁魁楚便已经与吕大器有过接触,在新朝人事问题上付出了一些小小的让步后,吕大器也同意站到他这一边来

  经历过隆武朝郑芝龙等武人的跋扈以后,吕大器等文臣也开始意识到武人,或者说掌握兵权的实力派对朝堂的影响

  眼下已然是乱世时代,十几年前崇祯朝那种一封调令,武人便俯首听令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丁魁楚手握两万精兵,无疑就是新朝建立后绝对的实力派,瞿式耜虽然在广西也有一些影响力,但显然无法与丁魁楚相比

  吕大器之所以支持丁魁楚,一方面是他已经认定,日后的新朝的政局,必然由丁魁楚来主导,他提前示好丁魁楚,有利于他在朝中立足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郑芝龙的原因,让吕大器对这些地方武将没有丝毫好感,眼下朝局未定,如果又调一名武将入京,恐怕又不知会生出多少波澜

  想到这里,吕大器沉声开口

  “朝廷禁军乃国朝旧制,殿下思虑深刻,重建禁军亦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国家半壁沦陷,府库耗竭,若此时又建新军,又不知要耗用多少钱粮,老臣斗胆请殿下暂息此念,待明年国用稍缓,再行组建新军”

  朱朗目光微眯,心中冷笑一声,这吕大器看似同意,但实际上还是在以拖延为借口来阻止,等明年,明年他朱朗在不在粤省都不好说了

  朱朗脸上不动声色,眼珠一转,正色说道

  “如今所议在于禁军当不当建,既然吕大人也认为禁军当建,那剩余的便是朝堂中如何分配筹措钱粮之事”

  “组建禁军当然需要耗用钱粮,但吾闻朝廷养兵十数万,难道只是再建三千禁军,朝廷便拿不出钱粮了吗”

  吕大器闻言也是一滞,不知如何回应

  你说组建禁军要耗费大量钱粮,但朝廷现在养着十几万的军队,他桂王殿下只是想要建个三千人的禁军,朝廷就立刻没钱了,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吗

  吕大器被噎的无话可说,场中沉默下来,瞿式耜吕大器二人皆是看向丁魁楚

  他们两个都已经冲锋陷阵了,没理由你这个反对最坚决的还装聋作哑吧

  丁魁楚脸色微沉,神色一正,终于朗声开口

  “粤军兵员精悍,殿下若欲组建禁军,直接从粤军中选调士卒即可,桂省之军向来粗蛮难制,千里调兵不仅耗费钱粮,更有甚者,大兵过境,必然滋扰地方,沿途各府百姓旦夕而惊,恐会……”

  青年藩王越听脸上神色越发难看,但丁魁楚却恍如未觉,口中依旧不停,但这一次年轻藩王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按丁大人的意思,这天下就只有粤军军纪严明,英勇敢战,朝廷其他地方的军队就粗蛮难制,军纪废弛,不堪一用?”

  年轻藩王骤然起身,脸上神色愤怒的看着对面三人

  “我只是想建一禁军,三位大人却是百般阻挠,怎么,我还未即位监国,三位大人就已经准备把持禁中了吗”

  “若是如此,这监国之位,小王是万万不敢接受的,三位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臣等不敢”

  瞿式耜三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告罪

  而丁魁楚被人打断话语,脸上更是神色难看,但此时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谢罪

  三人告罪一声,还未等起身,丁魁楚就抬起头,脸上神色冷硬

  “殿下对我粤省军民成见何其深也,千般罪责皆在老臣一人,既然殿下不信粤省军民,便是老臣牧治无方,老臣请辞”

  “不许”

  年轻藩王神色愤怒,高声吼道

  “天下动荡,半壁江山沦于贼手,此时国家得以存续,全赖三位大人日夜辛苦操持,我本远藩小王,如何懂得什么治国理政之事,是以天下之重在于三位大人,而不在我朱由榔,我大明可无桂王,但绝不可无三位大人”

  年轻藩王神色激动,手掌紧握

  “臣惶恐”

  三位大臣也是连忙行礼退避,但此时脸上神色却是稍微回暖

  “若三位大人弃我大明江山而去,小王就是即位监国又有何用,我本是一闲散王爷,如何敢觊觎神器大统,是以先前便请太妃至前朝诸般申明”

  “三位大人以国家为念,认为小王稍具法统,可凝聚家国人心,小王亦不敢辞,太妃亦劝小王,既身据天家血脉,便已身许国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既当此任,小王便已做好准备”

  “然太妃慈爱,流离经年,百般护我,身转千世亦难报此恩养深情,小王欲建禁军,只为留待不忍言之时刻,可护得太妃远离危难”

  “小王心心念念唯此一愿,望诸位大人能怜我一点孝心,若太妃能得平安,小王纵死国事,亦无憾矣”

  年轻藩王眼眶通红,对着三位大臣深深一拜

  三人也是赶忙避开,下拜回礼

  “殿下至仁至孝,必可为我大明英主,此乃我大明之福”

  瞿式耜似是为朱朗感动,神色感慨,又接着道

  “殿下何需如此灰心,我大明仍然手握半壁乾坤,朝中精兵数十万,只待重立正统,收拾人心,必可驱除东虏,复我大明社稷”

  “前年烈皇帝殉国,去年弘光皇帝被俘,两月前先帝汀州遇难”

  朱朗脸上神色沉默,只是简单列举了一下三位皇帝便不再说话,瞿式耜脸上的振奋神色也是陡然一滞

  说我大明兵精将广,足以收复山河,保证我的安全,但你们三年弄没了三个皇帝,你们这副样子,要老子怎么信你们

  既然你们没办法保证老子安全,老子要建禁军是不是很合理

  三人此时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此刻三人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年轻藩王恐怕是真的不想当皇帝

  在他们看来,他们拥立了朱朗当皇帝,朱朗显然应该感恩戴德

  但对面的朱朗显然不是这个看法,这个年轻的藩王是真的认为这是条死路,真的不愿当皇帝,而且对方有理有据,连他们现在都觉得,当这大明的皇帝当真是个高危职业

  而现在如果不答应对方组建禁军的要求,对方可能真的撂挑子不干

  三位大臣心头百转,一时间举棋不定,其实在他们上疏劝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虽然朱朗监国的劝进流程没有完成,但朱明皇室仍然是百姓认可的正统,如果现在他们反悔另立新君,恐怕立时就成了曹操王莽之流,要被中外人人喊打

  况且以刚才朱朗的表态,这个年轻的藩王显然很有自知之明,打算将朝政交予三人处理

  不管事后怎么样,但现在起码给了他们三人一个承诺,就算换了一个皇帝,也未必能比朱朗更识时务

  所以到此时,瞿式耜三人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

  瞿式耜吕大器默不作声,皆是看着中间的丁魁楚

  丁魁楚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年轻的藩王,沉声问道

  “殿下为何指名道姓,非要调焦琏入京组建禁军”

  朱朗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丁魁楚问出这话,显然就是已经打算让步了,但他脸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

  “小王本是一闲散王爷,如何识得什么朝臣武将,我大明朝自然是名将英雄无数,但小王如今却只识,也只信焦琏将军一人”,年轻的王爷脸上神色动容

  “那为何殿下只信这焦琏将军”,丁魁楚紧紧盯着朱朗

  朱朗正要说话,一旁的瞿式耜却是先开了口

  “数年前,桂王殿下沦落西贼军中,是焦琏将军领兵击破贼城,亲自将桂王殿下迎入桂省”

  一旁的吕大器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这桂王对这焦琏如此念念不忘

  原来是这桂王是被乱军吓破了胆,贪生怕死,想调那有救命之恩的焦琏守卫宫中,以期日后危急之时,能够再救他一救

  三位朝臣此时也是默然无语,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了

  朱朗想调救命恩人护卫身侧,同时提一提官,报一报救命恩人的恩情,他们拿什么反对

  “既然桂王有旨,我等自然照办,只是千里调兵,牵涉多方,恐怕焦将军无法在殿下即位前赶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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