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中原夺鹿,建立大明,所以贵州的彝人、苗人入朝纳贡,只是设了宣慰司加以管制,并不实控。
到了永乐十一年,思南、思州土司互相仇杀,被太宗皇帝抓住机会,强势将中原势力深入贵州,大力推广改土归流。
这个思南、思州,说的就是贵州四大土司之一的思州田氏。
乌江,贯穿于思州之地。
思州之地,是湖南通往云南的咽喉之地,如镇远一州,史称“欲据滇楚,必占镇远;欲通云贵,先守镇远”。
洪武末期到永乐初期,思南、思州二宣慰司又因为争夺土地而结怨,相互仇杀。
永乐八年,思州宣慰使田琛联结原为思南司宣慰副使、后改辰州知府的黄禧进攻思南,杀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之弟,并发其祖宗坟基,并戮其母尸。
田宗鼎于是到明朝上诉,于是太宗皇帝派率兵5万剿灭思南土司。
之后,太宗又以田宗鼎缢杀亲母为借口,废除了思州宣慰司。
至此,田氏的思南、思州两大宣慰司均宣告灭亡。
永乐十一年,正式设置贵州承宣布政司。
第二年,就将思州府、黎平府、新化府、石阡府,思南府、镇远府、铜仁府、乌罗府纳入到了贵州省的范围。
从永乐十一年至今,改土归流缓慢且有序的进行,效果卓著。
去年贵州移入十万汉民,和熟苗混居,并全黔蠲免一年税赋,民间一片祥和……
正看得入神呢。
姚夔等官员从衙署而来,入殿行礼。
太监奉上凉茶,朝臣谢恩。
天气太热了,木制空调也派上用场。
“贵州第一战败了。”
朱祁钰把密奏给百官看,其实内阁的奏报比皇帝早了几个时辰,因为是小败,没必要揪着不放,也就没提。
“陛下,项督抚去年击垮干把猪,在对苗战争中颇有经验,不如您再多给他一段时间,以观后效。”陈文立刻道。
朱祁钰摆摆手:“小败而已,算不得什么。”
“朕收到奏报,就一直在看贵州的归档。”
“这贵州,从不属于汉地呀,朕也是才知道呀。”
“以前总说两京十三省,其实这十三省,却有很多地方,不属于汉地的。”
比如贵州、云南、广西、湖南、广东和福建的大半,这些都不是汉地呀。
“陛下,我华夏精华,在于中原,在于江南,那些地方终究是边陲贫瘠之地,而我朝开发循序渐进,相信不远的未来,贵州就会如广西一般,成为内地的。”
朱祁钰看了眼陈文:“陈卿,您觉得朕打贵州之战,为了什么?”
陈文微微一愣。
其实,对于皇帝征伐土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反对的,包括民间,范的声音都不小。
犁平广西一战,看似战果斐然。
却没细算过,皇帝在广西,丢进去七百万两白银,后续建设恐怕需要一千万两!两千万两白银!大明一年的财政!
兵卒战损在十万以上,而广西土人死了近三十万人!
一场战争,几乎把广西境内夷平,倒退五十年。
若非北方大肆建造房屋,中枢不许北方伐木,广西就成了伐木之地,商业亨通。
不然广西想恢复生机,起码需要五十年的时间。
所以,太祖、太宗兵势之强,也不曾武力征伐土司。
盖因这是个烧钱的无底洞,纯属鸡肋,到手了也是骨头棒子,没有肉。
“陛下想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是拿土人之地为汉地,为后世子孙谋福。”
陈文憋了半天,说了句废话。
“陈卿在云南政绩斐然,和云南的土人、土官皆有交集。”
朱祁钰道:“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这是养心殿,不是奉天殿。”
“说对说错都无妨,朕不会记恨你。”
“讨论而已,说说。”
景泰八年,扫平广西土司时,朝中众志成城,方才战功累累。
而今,朝臣都觉得平定贵州,花费甚巨,不如不平,所以中枢懈怠,地方也不给力。
陈文放下茶盏,跪在地上:“陛下让臣说,臣便说几句真心话。”
“前年夷平广西土司时,中枢皆认为,花不了多少钱,但近两年钱财如流水般投入广西。”
“而广西天热地穷,本身就是穷乡僻壤。”
“陛下投入千万银财,广西只是发展起了伐木业,其他各业毫无进展,等到北方竣工,不需要木材时,广西再无生计,届时又打回原形。”
“同样的千万白银,投入皖淮吴三省,回报亿万。”
“陛下之前想用广西分担人口压力,可广西土人出了山,导致广西人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您又蠲免税赋,花大力气改变百姓生活,中枢花钱如流水。”
“而新纳入的广西,并未给提供汉民的生存空间呀,甚至还不如原来土司治理的广西。”
陈文有一句话没说。
土司治理的广西,是年年缴纳税赋的。
说白了,土司是一种包税制,中枢任命土官,土官收当地税收,然后给大明交钱。
和地方设粮长制没有区别,都是各管各的,中枢只要税赋即可。
皇帝将广西变为直辖后,税收收不上来,反而往里面搭钱。
现在财政宽裕,以后紧缩时候怎么办呢?
“姚卿,朕看你欲言又止,说吧。”朱祁钰看向姚夔。
姚夔跪在地上:“老臣认为,陈侍郎所言甚是,土司之治有利有弊,其实利多弊少。”
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
土司制,中枢年年能收到钱。
还不用投入那么大,所以利大于弊。
“诸卿,谁还有想法?统统说出来。”
朝臣七嘴八舌,都在说犁平土司所耗甚巨,不如不打。
“朕问问诸卿,景泰八年的东苗之乱,干把猪为什么能造反啊?”
朱祁钰自问自答:“归根结底,就是干把猪有钱有粮,他们的钱粮从何而来呀?”
“就是为中枢收税,收来的呀!朝堂收到的是小头,他拿的是大头,所以富得流油。”
“土司有兵有钱有粮,不造反干什么?”
陈文立刻反驳:“陛下,不能这样看问题,即便是内地,哪里没有造反的呀?这和是不是土司没有关系!”
“好,就说湖广的苗乱,一年多少宗?哪一天消停过!”
“中枢下旨,在汉蛮之地,建筑城墙,用堡垒保护自己,结果还是年年造反,年年被攻杀。”
“怎么镇压都镇压不过来,天天造反。”
“这在汉地可能吗?”
“山东造反,弹指间就被灰飞烟灭,绝无再起的可能,不是吗?”
朱祁钰道:“广西犁平一年多了,可有大型叛乱?”
陈文欲言又止:“陛下,那是您用钱吊着,等到伐木业倒闭了,广西还会大乱。”
这是实话,人心不足,想彻底承平,必须可持续性发展。
得让百姓永远赚到钱。
同时,还得明天赚的比今天多,百姓才会不造反。
“陈卿看事情看得通透。”
“朕以为,百姓为何要造反呀?”
“归根结底,是穷的呀。”
朱祁钰道:“广西蛮为何对大明有抵触,因为他们怕被收税。”
“人都是愚蠢的,给土司交税就不叫交税,给大明交税,就等同于杀他们父母,不共戴天。”
“陈卿、姚卿,诸卿说的都对。”
“朕平定广西,是笔赔本的买卖。”
“用这笔钱投入江南,回报亿万,但江南是朕的,广西何尝不是朕的土地呢?”
“我汉人开拓新地,从来都是被动的。”
“从战国至隋唐,天下的重心一直都在关中。”
“直到关中土地沙化,被胡虏侵占,才渐渐南移,转移到了中原地区。”
“也因为战争,晋祚南迁,才开发江南,在三国时期的江南如毒瘴之地,遍地是原始森林,难以生存。”
“直到南宋,经济重心再一次南移,转移到了江南,江南才成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开发大西南,也是被动的,抗.日时一步步西移,才被迫开发了大西南。
“朕这次主动开发两广,开发西南,就是给后人,一个栖身之所。”
“的确,现在看是赔本,但放在千百年后呢,这是福泽万代之事。”
“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朕愿意做这个前人。”
朝臣听出来了,皇帝的决心不可动摇。
从古至今,没人愿意做栽树的那个前人,朕来做!
“陛下圣明。”朝臣叩拜。
“诸卿,边永的信件尔等都看了吧?朕欲控制安南,必须实控云贵,方能继续南进。”
“麓川之战,为何损兵折将,却又无法彻底战胜。”
“归根结底,就是云南非汉土!”
“换做在四川,试一试,大明天兵能灭多少个麓川小国?”
朝臣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