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勋贵和将领,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们的话语权太小,上面的公侯支持,他们也只能跟着去做。
现在的问题就是,皇帝到底是怎么说服开国公侯的。
然后……他就没有继续往下打听了。
这个问题连自己都能看得出来,朝中那群老狐狸岂能看不出来。
可也没见谁去打听。
知道有这回事儿就行了,打听的太多只会惹祸。
接着,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家里,劝家族主动配合新政,否则必遭劫难。
如果曾祖父还活着,他不会担心。
但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了。
之后,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阶梯性收税本身。
即便有勋贵支持,事情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想看看,朝廷要如何来推行这个政策。
然后他就看到了。
事情很简单,杀。
朱元璋亲自出面掌控大局,先是利用户部尚书邱广安,将十几官员下诏狱。
并按照邱广安的弹劾奏疏,将户部侍郎在内的二十余名官吏,贬谪到云南、辽东为官。
还不等这些人去上任,锦衣卫再次出手,将其中半数擒拿入诏狱。
罪名有的是对皇帝心怀怨愤,有的是贪腐。
大家都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一时间朝野风声鹤唳。
尤其是文官群体,生怕自己突然就被抓了。
看到这里,叶云流同样不觉得意外。
洪武皇帝的行事风格世人皆知,很多政策满朝文武集体反对,他都敢强行实施。
现在还得到了勋贵的支持,手段肯定会很强硬。
这一次要死很多人了。
而且他丝毫不同情被抓的官吏,正如他看不起家乡的名士大儒一样。
即便那些人很大一部分是他曾祖父的学生,照样看不起。
这些人要是出于公心反对新政被迫害,他肯定会义愤填膺,并积极营救。
甚至如果这些人是普通的地主,想维护自己的土地,他都觉得情有可原。
然而不是,这些人是官员,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阻挠新政。
虽然很符合人性,但你站在那个位置上却阻挠良法推行,被杀了也是活该。
不过叶云流也清楚,有时候杀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种触及根本利益的新政,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更何况,你把人杀了,还要提拔新的官吏上来。
那些官吏就会支持新政了?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更加让人震惊的消息,户部尚书邱广安给皇帝呈送了一份名单。
名单里的成员,全部出自于计官和勋贵群体。
皇帝勒令吏部,将这些人全都提拔进入户部为官。
这个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已经超过了阶梯性收税。
中枢衙门从来都是被儒家把持,这也是儒家得以大兴的根本。
皇帝这么做,就是在掘儒家的根基。
此举自然遭到了文官的集体反对。
然而,用人本就是皇帝的权力,邱广安挑选的人全都是符合选拔标准的人才。
他们的集体反对,反而给了朱元璋发怒的借口。
于是吏部尚书被罢免,吏部侍郎被打入诏狱,还有其余二十余名官吏被罢免或者下诏狱。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事情总需要人来做的。
朱元璋是可以提拔一些听话的人,问题是那些人如果不能服众,提拔上来也没用。
而能够服众,又能主持中枢衙门的官员,貌似只能从儒家里面挑选。
问题的尴尬之处就在这里。
就在大家猜测,皇帝要怎么破局的时候,一道旨意传出:
任命韩国公李善长为吏部尚书。
此消息一出,朝野为之震动。
李善长,一个威震天下的名字,大明建国第一功臣,开国六公爵之一。
尽管被变相圈禁数年,可依然没人敢小瞧他的能力和影响力。
接到这个消息后,叶云流震惊的许久都合不拢嘴巴。
大明真的要变天了。
回过神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家里写信。
必须要把地拆分了,否则悔之晚矣。
和他一样震惊的人不知凡几。
谁都没想到,皇帝会把他给拉出来。
最震惊的莫过于陈景恪,别人不知道李善长被软禁的原因,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背叛。
老朱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能容忍李善长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想到竟然还能让他复出。
在震惊之余,他脱口问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陛下,您不会是准备找个借口把韩国公给杀了吧?”
一旁的朱标瞠目结舌,什么玩意儿?这话也能说的吗?
朱元璋得意的表情一僵,整张脸肉眼可见的变黑。
拿起一本书,卷起来朝陈景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
这次应该是真生气了,抽的很疼。
陈景恪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确实太没脑子也太伤人,所以没有和以前那般逃跑。
而是抱着头不停的喊疼:“陛下,我错了,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朱雄英在一旁火上浇油:“竟敢污蔑皇爷爷,是可忍孰不可忍,皇爷爷狠狠的揍他。”
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一个鸡毛掸子,拿在手上试了试弹性,很棒。
“书卷打人不疼,皇爷爷用这个打。”
把陈景恪气的牙痒痒。
朱元璋并没有接他的鸡毛掸子,而是顺手也给他来了一下: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咱不知道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
朱雄英一缩脖子,连忙逃到一边,再也不敢吱声。
陈景恪见他拱火不成反被揍,心里别提多开心了,然后一不小心就乐出了声。
老朱一看,这能忍?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抽。
“笑,你还有脸笑,看来咱打的还不疼。”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闹剧总算结束。
老朱气喘吁吁的坐下,说道:“再敢胡说八道,咱打死你。”
陈景恪还能说啥,只能连忙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然后赶紧转移话题:
“您是怎么想的,为何把韩国公给拉出来了?”
朱标和朱雄英也同样很好奇,这事儿是老朱一个人的操作,没有和任何人商量。
老朱也没有再隐瞒,说道:“那天你和咱说,想让计官掌控户部,还要挑唆司法官抢夺大理寺所有权。”
“从而打破儒家对中枢衙门的把控。”
“提醒了咱,打破儒家把控中枢局面是早晚的事情,不能将这个问题留给标儿。”
“可你们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儒家把控中枢数百年早已经根深蒂固,不是换几个人就能改变的。”
“必须要有一个拥有足够影响力的人,来主持此事。”
“我数来数去,只有李善长有这个能力。”
陈景恪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李善长是大明行政系统的创建者,也是大明礼法的制定人。
即便已经退隐数年,依然对整个系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他是能震慑住文官系统,帮助计官和司法官,夺取户部、大理寺的控制权。
一旦此事被落实,儒家就算心里再不爽也无可奈何。
而且有他出面,阶梯性收税实施的难度也降低了。
此举还顺带安抚了勋贵。
不论朱元璋开出了什么条件,大家心中难免会有疑虑。
现在连李善长都能原谅,其他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越是琢磨,陈景恪就越是敬佩朱元璋。
或许他的治国能力有所欠缺,可政治水平绝对是站在人类巅峰的那一小撮人。
只是启用了一个人,就解决了大家都认为解不开的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