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你知道这九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每每提起此事,士子们就痛心疾首,对孔家的怒气就会多一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朝廷灭孔一事。
读书人虽然表面上不敢和朝廷唱反调,但内心意见是很大的。
随着科举暂停的时间越来越长,无数读了半辈子书的士子,仕途之路就此被断绝。
大家的想法逐渐发生了转变,对孔家的怨念越来越重。
很多人已经在内心,将孔家和孔子进行了切割。
孔子是万世师表,但孔家什么也不是。
留着他们只会败坏孔子的声誉,太上皇灭孔做的好啊。
况且,太上皇也只是灭了曲阜一脉,取消了他们的尊号而已,又不是真的将孔子后人全部都诛杀。
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读书人也不再避讳谈论孔家的恶行,甚至很多人公开场合批判孔家败坏孔子声誉。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打破孔家店,解救孔夫子’,这句话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
孔子和孔家正式切割。
舆论的转变,让流落在外的孔氏子弟愈加的低调。
孟家(孟子后裔)等先贤后裔,也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动不动就把祖宗名头抬出来吓人。
对此,老朱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亲自出面废除了所有对先贤后裔的册封。
然后朱标出面对先贤后裔进行了训诫,让他们莫要堕了先祖声誉。
朱雄英则给圣贤庙的先贤,又追封了一系列荣誉,以示对先贤的肯定。
就连朱熹、二程等理学先贤,也同样进行了追封。
这让一直惶恐的理学派,终于安下心来。
朝廷此举就是表态,对理学的打压到此为止。
以后老老实实地做学问,不要搞什么圣人之言不可违,也不要拿什么礼教去荼毒百姓。
言归正传。
科举的废除确实为朝廷带来了诸多不便,期间一直有官吏奏请恢复科考,都被压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在大同思想没有成熟并传播开,朝廷是不会恢复科举的。
事实上,陈景恪和朱雄英也一直在探讨这件事情。
长期罢科举并不是一件好事。
目前朝廷用察举制,解决了官吏选拔的问题。
可这套制度的优缺点,汉朝已经给后人示范过了。
短期内确实非常有效,长期就会被官僚和地方大户把控,形成豪强门阀集团。
现在先贤后裔的册封被取消,理学也被打压成为普通学派,大同世界也已经传播开来。
是时候恢复科举了。
不过陈景恪却并不准备就这么恢复,他要对科举规则进行改良。
“超过四十岁不得再参加会试。”
这个年龄可不是陈景恪乱说的,而是翻阅了历代进士资料得出的。
除了个别天才,可以在十几二十几岁就考中举人进士之外。
大多数人考中进士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至于三四十还考不中举人的,比如儒林外史里的范进,这种就属于没有天分的。
可即便如此,他中举之后立马就成为大家嘴里的‘文曲星’下凡。
陈景恪不想再让‘范进’的悲剧重演,所以才设定了四十岁中进士的标准。
之所以设定在四十岁,而不是更加年轻,也是为了照顾底层读书人。
他们没有良好的师资资源,需要更长时间学习才有机会中举。
如果设定成三十五岁乃至更加年轻,对他们很不公平。
如果四十岁还考不上,也没必要再继续死磕科举了,换个行业说不定会更好。
对于他的这个建议,朱雄英自然是同意的。
作为年轻的皇帝,他也不希望满朝文武都是白发苍苍的老翁。
老朱没有任何表示,他已经彻底放弃干涉制度制定了。
这种事儿你们爱咋咋滴,咱才懒得管,咱现在只对工业化感兴趣。
朱标则不然,他很清楚这个限制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不过他并不是直接反对,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设置个年龄限制吧?
陈景恪说道:“以前人们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只有出仕一条途径。”
“朝廷也需要用出仕为饵,来拉拢安抚天下贤才,以防止他们将学问用在作恶上。”
法家称之为‘利出一孔’,说白了就是只给你提供一条上升的途径。
好处是可以将全国的力量集中在一处。
秦国的耕战政策,就是这个思想的最好体现。
而且通过这种方式,将百分之八十的资源,分给百分之二十的人。
底层人想要资源是吗?那就从其他底层人手里抢。
你抢不过别人是你无能,不是我们统治阶级不给你们机会。
统治阶级就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分化底层,让底层没有办法团结起来反抗。
“但这么做有个缺点,整个社会的人才全都挤在这一条独木桥上。”
“既造成了人才的浪费,也不利于百业的发展。”
“大明要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百业兴旺的时代。”
“各行各业想要发展,都需要大量人才为之努力,尤其是工业化更需要海量的人才。”
“反过来说,百业兴旺也为各种人才,提供了更多的施展才华的机会。”
“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就不用再死守科举这一条路了。”
“法家的‘利出一孔’思想已经不再适用,想要百花齐放,就得做到‘利出百孔’。”
“限制科举年龄,是最直接有效的引导。”
“到了年龄还考不中的人,就必须选择别的道路。”
“这些人都读过书起过智,不论从事哪个行业,都能为那个行业带来巨大的推动力。”
朱标陷入沉思,陈景恪说的这些东西,确实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关键是,这番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有才华的人都来挤科举这座独木桥,肯定会导致无数的人才被浪费,也不利于百业的发展。
引导有才能的人,去从事其他行业,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
他眉头紧皱,说道:“强行限制年龄必然会遭到朝野的反对。”
“引导的办法很多,没必要非用这种激烈的手段。”
陈景恪摇摇头,说道:“士农工商,士为第一,这种思想已经深入人心。”
“并且这种思想也是华夏思想的一部分。”
“除非我们从根本上对华夏思想做出改变,否则出仕拥有都是第一选择,甚至可以说是很多人唯一的选择。”
“不要低估那些读书人对出仕的渴望。”
“他们可以抛家弃业、抛妻弃子,用一生来追求出仕的机会。”
“这既是对家人的不仁,也不符合先贤思想。”
“朝廷设置科举年龄,反而是合乎礼仪的表现。”
陈景恪停顿了一下,等他消化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些人空耗大半生,五六十岁才中举。”
“这些人皓首穷经,多不通俗务,想要理政治民需要数年时间学习。”
“可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哪还有什么时间?”
“这些人中举,除了挤占一个名额,还能为国家和社会,创造多大的价值?”
“反过来说,四十岁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还有二三十年人生。”
“在这个时候放弃科举,转去别的行业,尚能有一番作为。”
“既是对社会的负责,也是对家人和自己的负责。”
朱标终于被说服,同意了这个改革。
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些建议:“此法对那些年龄大的读书人殊为不公。”
“我们就以洪武十年为界线,在此之前出生的人,无需遵守这个年龄限制。”
“在此之后出生的人,超过年龄不得参加科举。”
对此陈景恪自然不会反对,以哪一年为界其实都无所谓。
只要年龄限制能落实就可以了,不在乎多两年少两年。
接着他又提出了几条建议,比如将基础算学纳入所有分科的考试。
这次朱标就没有反对了。
他很清楚算学在新政里的作用有多大。
算学知识已经成为对官吏的基本要求。
这里说的是基础算学,不包括微积分之类的。
中等、高等数学确实有点太为难他们了,在理科彻底普及之前考这个也不现实。
科举的章程大体上就这么定了下来。
朱雄英并未直接对外宣布,他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年底,各部门都开始进行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