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摆着手,叫丫鬟们到一边:“我难以多回来,老太太这里要靠你们,有几件事都记着。”
不片刻,贾母睡醒,看到鸳鸯在旁边侍奉,心里高兴,嘴上埋怨:“送你去天家子身边,但凡机灵些,总不亏了你这毛丫头。”
鸳鸯柔和道:“郡王也怕老太太用惯了,这些日子叫我常回来。”
贾母笑道:“天家子,天生的贵气,人家说话你不可全听,谁喜欢老往别人身边跑的人?”
话虽如此说,但有件事她再没提。
鸳鸯可不是一般一等丫头,她掌管贾母的体己钱,也就是贾府最大的小金库,那是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都知道有,却不知道有多少的金库。
鸳鸯如今被送到了东南别院,按说保管金库的钥匙就该交给贾母,由她自己选派信得过的人。
鸳鸯这次过来,也是想提一下此事。
但自回来到离开也没见老太太提起,她也不好急着让人误会“攀了高枝儿,忘了自己的出身”。
眼看红日西斜,贾母正要叫鸳鸯赶紧回去,几个回家的都回来了,一起来荣庆堂找鸳鸯。
贾母喜道:“虽是出去的人儿,到底是团结的。”
于是又让鸳鸯取了银子,一人赏了十两,连来请安的王夫人也吃惊。
老太太今儿怎么这么大方了?
贾母叮嘱:“三个事,你们要记住。往后在大王身边伺候,这荣宁二府的爷们们,不论大的小的,哪个要作践,只管打死了,谁家大人找上门来,老身给你们做主去。”
而后道:“这第二个,府里的丫头小子不成器,不知什么是天家威仪,背后但凡有个笑的,不论说好的说坏的,打死去。”
王夫人心下凛然,这明情是告诫她。
贾母又吩咐:“王子与我家不同,凡有赏赐你们不要推辞,过头了要提醒,不要做个木头丫头子。”
众人铭记在心,拜谢了急忙回东南别院。
走到路上,王熙凤等着,带着几个丫头拿着百十本书。
遂一起进了西边角门,到中院里,锦衣卫校尉们没回来,焦大在马棚不知忙着什么,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进了后院,穿过花厅,李征在小院门外踱步。
王熙凤心中赞佩:“谁都说人家是黔首来的,你看人家走几步路,那仪态王家小爷们没有,老爷们怕也是比不上人家。”
再次见过后,李征看过贾琏不看的书,全都是新书,多是子曰诗云,看成色,一定是贾琏成亲之时贾政送的,都是“陶冶情操、经时济世”之书,林妹妹似乎不是很喜欢。
不过,贾琏夫妇不喜欢,和林妹妹的不喜欢不同,林妹妹是学术性人才,那两个是社会型人才。
书籍搬到屋里,李征接过来全部放在炕头,这是他晚上要看的,不用送到中院书房去。
只是接过抱琴带回来的书,李征面露微笑。
元春也是个有意思的女儿家,她委婉劝说在荣国府不必拘泥,却不好明说,于是送来了一本《白虎通义》,所料不错,里面有暗示。
李征翻开,果然找到一处折页,正是《三纲六纪》篇,讲的就是“君臣、父子、夫妇”和“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
元春之意便是,敦煌郡王虽客居荣国府,但自古以来君为臣纲,贾氏一族唯恐不尽心尽力,若大王分外见外,却是荣国府没了礼仪。
当然,这不免也有劝学之意:“肃藩与皇室,既是君臣之纲、敦煌郡王按照辈分也是皇帝从子,须时常瞻仰天家才是。”
李征面露笑容,别人不解其意,抱琴却隐隐看懂了。
待李征赞许“大小姐之言,金玉之言,片刻抱琴送一份礼,只说是谢仪”。
抱琴喜悦,心下暗忖道:“不亏姑娘说他‘是个读书种子’,这是个知心的。”
王熙凤就有点不高兴,一路过来她打听过,只有老太太叮嘱了,元春也没说什么。
这怎么就一本破书,还“金玉良言”了呢?
好在李征念她费心,也吩咐鸳鸯:“后头又送来些洗漱品,给二少太太院里送些。”
这下王熙凤才高兴,见竟有琉璃瓶子装着洗头的,心疼的不行,你看那瓶子,收腰的多好看啊,若是用来装什么,必定晶莹剔透好看。
她哪里知道在现代,这种罐头瓶子消费者要骂商家黑心。
就那么点瓶子中间收的那么细,你少给我多少罐头呢?
“大王,这好闻得很,我看几个丫头子用过的,可比西洋胰子好多了,哪里来的?”王熙凤大着胆子问。
她一辈子就是秉承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好的就要问否则一晚上睡不着。
第二十二章 生意
李征的目的也在此,笑道:“自制的,过些日子封爵后去看了店铺,那里会上架。往后府里要用的,直管去买就是。不是我吝啬,这是要人工做成,我也不好让人家吃亏。”
这些日化用品农贸市场供应量很大,每天能买几百上千瓶。
王熙凤不在意,问起价格,得知那一瓶,怕不有半升才要半两银子,当时道:“这可给府中一月少了上千两花销。”
李征本以为自己够黑了,一大瓶蜂花,商家才卖三十块还小心翼翼的,他分五份儿,一份便要卖半两银子。
这时代一斤590克,但一斤十六两。半两银子便是不到19克,农贸市场投进店铺里,一般都会按照国际银价当日价格来算,基本上在100块钱上下浮动。
所以三十块钱买的,李征要卖五百多。
贵吗?
一点不贵好不好?
可哪想荣国府用不知什么做的洗浴用品,每月居然要数千两银子才够用。
“在榆林少量出售的便宜了。”李征摇头不已。
他在榆林大概也就卖出去了那么三五百升洗发水,也只卖了五六十两银子。
不是他不黑心,而是榆林的财主官员半月才洗一回澡,洗头多用淘米水。
市场就那么点,能卖多少?
王熙凤心里计算着,这既然是敦煌郡王派人开的店铺里卖的,府中“节省”来的银子便不能私自留着。
但若能多买些,放在别的地方出售,那岂不也是一个大生意?
这又是李征需要的。
王熙凤不敢瞒着,说起此事时,李征道:“那却要贵了,给府中用是本价。”
他算了算,不黑心,半升洗发水就要八钱(30.24克)银子,沐浴露等同,国货香皂一块农贸市场要五七块钱,他这一倒手,要半两银子不过分。
不过分吧?
牙刷不能拿出去卖,牙膏却能挤在罐子里卖出去。
这罐子,又是一个好生意,或许不但能拉起金陵小作坊,还能扩展成一个情报据点。
王熙凤盘算好,囫囵每月进账总是有几百两的,便试过几样洗漱品,匆忙拿了自己的和院子里几个的便走了。
抱琴也拿了给元春的要走,李征奇怪道:“不是说你们家四位大小姐都在一起住?”
抱琴皱巴着脸咕哝道:“很贵的。”
李征失笑,吩咐她多送去一些过去:“大小姐要体面,身边的女孩子都还小,岂能不要体面,只管都用上。”
但在心里他却想:“贾元春什么人,岂能白要。如今她院子里有例银,将来进了宫,那可就是皇宫里的生意。”
果不然,一会儿功夫抱琴笑呵呵回来,拿了十来两银子,是元春代四春给的,让抱琴“一月送一次便好”。
“哪里够,半月去一次,你也是有玩伴的,我看你恐怕是看不下去,要把自己的分给人家,那便多送些。”李征道。
抱琴不敢十分高兴,眼睛却弯了,话里有话道:“是,姑娘们舍得给身边的几个花点钱。”
其他几个屏住呼吸,连鸳鸯也仔细看了看这不争不抢的小丫头子。
不过她心里明白的很,这物件几天内肯定能出售,到时候,不,以王熙凤的性格,只怕明天便会来央求先给府里供应上。
到时候各个院子里都有定额,夫人小姐们用不着再来求别院,只是分不到的丫头们才要。
而在她们这几个丫鬟里,她背后的老太太院子里谁敢少了丫头们的?
金钏玉钏背后的王夫人那边,想来也不至于哪个用不上,何况那边的丫头子们都机灵着呢,谁也不会少了用的。
秋桐那边……
“大太太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但二少太太(王熙凤)却要体面,不会让那边的丫头们没有用的。”鸳鸯心道,“至于平儿,更是用不着惦记谁,最多只给跟着来金陵了的家里送点,他们家有钱。”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四春除了每月那点例银,老太太时不时给点体己钱,她们没那么多的给丫头们使用。
想到这,鸳鸯心里冷笑:“何况,光鲜亮丽的荣宁二府,当家的爷们是什么人?西府二老爷多少矜持,大老爷可不要体面,东府珍大爷更是不体面的,放着身边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私产无算的敦煌郡王,他们岂能不如蝗虫一般。”
凭自己对那几个的了解,鸳鸯无比笃定:“那二姑娘三姑娘乃至于四姑娘,怕不被他们早早打好了算盘,要当个‘母蝗虫’一般塞进王府里来,好吃王府的拿王府的,到底肥了他们两家!”
何况,她人前不说背后岂能不想,如老太太,如贾政王夫人,再至于王熙凤,你看着敦煌郡王真正封爵后,他们纵然不亲自过问,也必定暗暗推动“王府与二府更亲近一些”。
“是了,四大家族里还有个王府、薛府,保龄侯府。侯府要体面,薛府可是个商贾心性,岂能不‘兴冲冲而来,急呼呼求见’?”鸳鸯心中叹息,“好好地一个天家子,在这些人心中,都成了肥羊似的,却不怕噎住?”
她思前想后也是为荣国府考虑,怕惹怒了李征,到底害了荣宁二府,于是在天黑掌灯时候,旁敲侧击说起担忧,道是“只怕偌大的好处,这个厚着脸皮要,那个顾不得体面”。
李征瞥她一眼,片刻才说道:“你有什么法子?”
鸳鸯劝道:“大王虽客居在他家,进门便是天高地厚的赏赐,但凡是个体面的,谁还不要脸再来要?此处虽是别院,却是郡王驻跸之处,该有规矩。”
李征便道:“若如此,却不好为难人。倒是你回去给老太君汇报便是。”
鸳鸯心里直打鼓,便不好再说,只怕他当做是试探,只好先告辞回了廊房自己住处。
不多时,陡然院子里亮光大作,几个丫头慌忙出门定睛一看,只见屋檐下搭着一张梯子,李征在屋檐下挂了一个小小的发光物件。
鸳鸯吃惊道:“莫非是古人说的东海夜明珠?”
“哪里有正发光的夜明珠,若有,必杀人,那里头都是辐射。”李征跳下梯子拍拍手,“好了,不必惊慌,只是寻常电灯。明天你们找些铁锹在院子里挖深坑,这院子今后要用冷光灯。”
什么冷光灯,只是现代农贸市场也有的“太阳能电池灯”。
几个丫头子将信将疑,只看那光果然冷幽幽的却明亮的很,灯下看人如白昼一般,心中无不骇然。
第二十三章 一屋不扫,何以造反?
站在灯下仰起脖子看着,秋桐见屋檐下檩子看得清楚,想起一事缩起脖子悄悄说道:“这是老院子,以前死过人,大晚上这么亮,我心里怕得很,怕都不敢去解手。”
李征正在窗内炕上挂电瓶灯,闻言指着那一把长剑道:“我这一把剑,曾记得自前年随身,共杀人七八十,多是凶神恶煞的胡骑,强凶霸道的山贼,还有满城撒野的泼贼,哪个孤魂野鬼赶来送死?”
哧溜
几个小丫头全跑回自己屋里了。
前半夜渐渐寂静,李征在灯下读书,忽的想起不知哪天自己竟在农贸市场刷到过一尊摆钟。
农贸市场的货物,除了常用的,有时也会刷出少见的。
李征这十来年,共刷出来过一套家用小型土暖气,几台柴油发电机,还刷到过带血的绳子。
在来金陵路上,他刷出了一尊前世小时候在城里亲戚家里见过的摆钟。
这可是好宝贝。
而且这时代既然有待漏这种类似于钟表的,而且也有“小时辰”使用规则,那么用大摆钟便无妨了。
拿出摆钟来,这是一个暗红颜色木盒子、里头是纯铜机芯的客厅立式机械打点座钟。立在正堂桌旁,李征估摸着时辰,调到了十点方位。
滴滴答答的钟摆声中,李征继续读书,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听到中院有人说话,是那二十来个锦衣卫校尉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晚。”李征皱起眉头。
又过了一刻,李征决定不再出去,遂关了院子里路灯,又关了屋里的电灯,在自己从农贸市场买来,早就晒过洗过的被褥里安静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