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到,察合台叶尔羌两国又不是傻子,岂能不趁着如今肃藩混乱,各路亲戚都去甘肃抢财产之际,设法将两国死敌一脚踩进深渊?
朝廷里也要热闹一阵子,借着肃藩嗣王的出现,西北敌人有可乘之机,东北之敌岂能不跟着。
黄台吉,那也不是个一般人物,对大清而言,他算得上是个英雄。
带着太上皇御笔“雏凤清老”,李征出了宫与护卫们立即回府。
御道官员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功勋们,穿飞鱼服麒麟之人赫赫扬扬百余,在承天门外无声试图给皇帝施压。
李征出宫,多有人怒目而视。
李征不予理睬,回到府门外,贾赦贾珍喜气洋洋,都穿上麒麟服要去办案。
大约是给道观要地被贾母打了一顿,又或许那么贵重的镜子如今在王熙凤手里拿着,贾赦不忿更甚。
斜眼看着李征跳下马,贾赦袖手揶揄:“天家真是恩宠大王,御宴怕是都吃腻了。”
李征微笑道:“天家吃的什么,开国伯岂能不知,下次再去宫里,却要做个比较。”
贾赦浑身一抖,讪讪道:“天家饮食首要是安全,大王自去,微臣奉诏要做事。”
“要上进!”李征捧出太上皇御笔慰勉,“存周先生上进,昨日皇帝陛下赐御笔,今日太上皇陛下又赐御笔墨宝,开国伯,你要引以为鉴!”
……
贾赦气急败坏,怎么又落在二房后面了?
他本以为这次总算替荣国府扬眉吐气了一次,尤其昨晚贾政那边得罪了李征还得罪了四王八公四大家族多一半的基础上他被重用。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荣宁二府何曾出过如他与贾珍一样能抄别人家的子孙?
又有哪个能比得上他们这一次“大发利市”?
贾赦方才想来这次他与贾珍出面抄家,必定能大大地补贴一下二府。
可哪想到,在家里引颈就戮的贾政,又被太上皇赏赐了一幅墨宝!
天理呢?
贾珍悄悄拉着贾赦,叔侄二人在自家门外,竟如老鼠似的贴着墙一溜烟跑了。
李征叹道:“这两个不是善类。”
夏侯湛闷声道:“我们看着大王只是好心,荣国府太无礼,给他们求得什么御笔。”
李征道:“小小失礼,不要记在心上。”
夏侯湛哼的道:“我们可不大气。”
这里说话当儿里头早知道了此事。
贾政整日坐立不安,眼看太阳落山,他心里绝望。
又看诏令敦促长房与宁国府贾珍前去会督整顿通政司,贾政想不到那么多,他只觉着,通政司是福王后院,这一去只怕要将福王府得罪干净。
可转念一想,北静郡王不也坐镇去了?
这让他觉着天家可能对昨晚的事情并不在意,或者说并没有太在意?
尽管这话他自己也不信,贾政还是努力让自己相信。
晚膳时候,一家子无心饮食坐着静等,忽然间门子杂役闯进来,大叫道:“老太君,二老爷,不得了,敦煌郡王又带来太上皇御笔墨宝。”
贾政呼的就站了起来,脑子里想不通这是为何。
贾母明白。
那墨宝,只能是李征要来的。
太上皇与皇帝肯赏他面子,只怕是意味着天家父子不屑于针对二府,李征对荣宁二府什么想法,他们便认可什么想法。
“生杀予夺之权就在人家手里,再不要瞻前顾后了,”贾母严令,“从此后,长房与宁国府做什么,那只是他们的事。我们这些老的小的,从此只做一个事,侍奉天家子。”
王夫人急道:“岂不得罪四王八公?”
贾母想了想道:“若不然,你们单另出去过?”
王夫人臊的掩面而退。
老太太这话可严重,听着是让她和贾政分家出去,实则是暗示,你若再站在你娘家那头,贾政立即休妻!
这话一出口,王熙凤也没敢出来插科打诨。
再说她本心赞同老太太决定。
晌午那会王家传来个消息,她没告诉王夫人。
王子腾想南下,险些被淮泗督帅诛杀。
对此,京营留守北都所部无动于衷。
这形势下,放着圣眷日隆的敦煌郡王不好生照顾,却跑去巴结什么四王八公。
岂不知那几家已到了日薄西山之时,人家肃藩的嗣王才刚刚站起?
“就是要做那飞鸟尽良弓藏之事,天家也不会急在此时。”王熙凤心想。
但她这话无法跟王夫人说得通,那是个根本不知道荣府日子越来越难熬的贵妇人。
靠背敦煌郡王,给府里多增加些进项不好吗?
二府实力提升了,纵然将来肃藩要被清算,关荣宁二府什么事?
王夫人听不得这话,王熙凤自然不与她多说。
什么蠢人,值得我苦口婆心、还让你说许多难听的怪话?
第三十八章 什么天家气度,分明挥霍无度!
“何况我看不可能清算,肃藩百余年镇守边陲,那是宗室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宗藩,皇室要制衡武将群体,又岂能不重用敦煌郡王?”王熙凤预估,“这位郡王,但凡安享富贵,他这郡王爵无人能动。”
心里乱糟糟的想着,王熙凤拉着贾琏退入人群,没让他去站在前面显眼。
看着人群慌忙鱼贯而出,王熙凤低声与贾琏道:“昨夜那么作死,便是个常人也起了恼怒,何况那是个烈性子。你看着吧,今日还是往日那个样,脸上笑着,不知心里怎么想呢,你凑到前头去干什么?”
贾琏也悄悄道:“那镜子卖的钱,你不提我要给人家提。咱们要钱,但更要命。”
王熙凤喜道:“到底是长了些心。”
到前院,杂役奴仆们摆好了香案,府里的管家管事们、大小婆子们,这次没人敢站那站着。
昨晚那王家的二爷多奢遮的人,不也灰溜溜的走后门回去了么。
那样的爷们,也对敦煌王怕得要死,何况他们?
于是院子里两排跪着百余人,贾母出来一看,正门敞开着,忽的又脸色一变。
昨晚皇帝墨宝是走角门送进来的!
她原本装糊涂,以为是李征不懂规矩。
如今看他站在大门外,全然一派钦差气度,他哪里不懂规矩?
“四王八公府里,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唉,子孙不成器,我也老糊涂了。”贾母心里叹息不已。
浩浩荡荡数百人,一起在前院跪了,李征捧起御笔亲题进门,宣称:“太上皇口谕:仔细收着,做个积善人家,钦此。”
贾政膝行上前,三叩首起来接过墨宝,流着眼泪道:“家宅无礼,大王宽厚以待,微臣铭记在心。太上皇之墨宝,微臣时时揣摩,不敢再做悖逆之事。皇帝陛下御笔亲题,微臣日夜引以为戒。”
“太上皇只是鼓励而已,不必多虑。”李征拱手道,“恭贺存周先生。”
贾政愧不敢当,自知凭他如今已是难以说话,便请出贾母来致歉。
李征拱手道:“老太君多虑了,昨日恶客盈门,在下反倒颇显懂礼数,却不是一件喜事?不过开国伯开国子那里还需要警告,此番整顿通政司,若有人上下其手敲诈勒索,乃至于掠夺官员妻女,在下认得人情,这把剑可认不得什么人情。”
这不是皇权给他过问事情的特权,这是他的底线。
掠夺人口,买卖孩童,不论有没有致死,但若让他撞见,见一个杀一个。
以前他只是个塞北豪侠,如今手握尚方天子剑、背靠肃藩及王命旗牌,那当然要更做些事情。
贾赦贾珍若这次敢趁机掠夺妇女,李征必杀之。
贾母太知道那两个混账什么人了,由是道:“这却如何是好”
李征指着贾政道:“右佥都御史岂不是言官?奉诏去督查自家人,如此则少说也是老太君管家有方,纵然有一些人笑话,比起黄土白骨一堆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贾政又磕了个头,将墨宝交给母亲,飞奔回去换上公服急忙便去。
贾母看不出李征这些似真似假完全不露心思的言行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尤其他嘴上说昨晚之事过去了,可谁敢真当他心里过去了?
索性邀请道:“大王待荣宁二府有数次再造之恩,老身惭愧。两日以来天家赏赐墨宝,叫三个不成气的也去做些事,老身看着这家里也要整一整,大王若有心情,还请到荣禧堂则如何?”
李征深深看了看这老太太,一笑道:“只怕要闭门低调,贵府这两日喜事之多,堪称贵勋第一,谁不来再三恭贺?若见了他们,二圣面前不好说话,便不见了。”
贾母既失望又担忧。
李征又道:“至于要来往,府中有了闲暇,也不过那么一道门而已,且莫说老太君,几个丫头们平日交好的也要多往来,何至于急在一时。”
贾母略略欢喜,告了罪连忙让贾琏去请“上等的裱糊匠人来”。
天家御笔当然要裱糊起来供着,那是能救命的物件儿。
李征回到别院,侍卫们在外面长安西门等了半天又累又渴,本想着洗脸便休息,不想才进了院子,南书房竟摆好了碗筷。
这是平儿赶日落之前做的,她午间没见李征回来,猜着恐怕在宫里有要事要办,估算着时辰刚做好晚膳,他们都回来了。
校尉们自然高兴,趁机与李征提起一件旧事。
夏侯湛的娘老子在清凉山有地,家里也没有能来的人,其他几个也没有。
大约也是有,只是不好让他们来。
夏侯湛就想在外面托人找一两个妇人,白天来了做做饭,到休息时候要么回家去,要么在后院。
李征应允,让他们自己去找,夏侯湛却说,玄武湖庄子上定然有人要找门路。
这就让李征奇怪了,拐弯抹角的说到这个,难不成他们还真想着摆什么郡王仪仗,这个别院装成王府?
荣宁二府有上千人口,或许还更多,这已经足够引起皇帝怀疑了。
若敦煌王府门外摆着天子九锡,里头陈列百余兵甲,还养着府里庄子上的数千人口,在京师可是能做点什么的。
当然,李征不会干,造反没那么搞的。
可架不住皇帝会这么想,会觉着不安全。
皇帝感觉不安全,让他不安全的会被怎么处理?
他也拐弯抹角一追问,果然是这个意图。
夏侯湛道:“大王你看那公侯府上的,哪一家不走一步吹拉弹唱,整个南都都听见了?郡王仪仗太寒酸,你看人家就瞧不起了。”
李征想想一笑道:“以后再说吧。”
和这些没怎么读过书,甚至大字不识一个的没法解说,他们不懂历史,甚至有时候会想:“富贵日子享受半世,便是被拉出去砍头也值当。”
这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思想,李征不认同,但目前还不能排斥他们。
结果回到后院,鸳鸯几个也在说这件事。
玉钏年少,见李征回来,连忙去拿了饭菜来,气鼓鼓地道:“大王,咱们待他们够好了。”
李征笑道:“我知道你定然不只是这么说,还有什么话,说来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