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道:“王府仪仗该有的还是要有,若是昨日今日摆开大王仪仗,前后有锦衣卫开道,左右是大汉将军扈从,休说大老爷珍大爷几个,老太太也不至于乱了手脚,忘了上下尊卑。”
第三十九章 放过彼此当成全,可好?
玉钏说了就说了,片刻鸳鸯平儿也来说。
李征可不认为这是她们偏向这别院。
人家心里记着主家的好着呢。
所谓摆开仪仗,不过是威吓荣宁二府的人,让他们不要“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是人家在维护自家主子。
他故作沉吟片刻,好脾气问:“若如此则如何?”
平儿忽的迟疑不语,鸳鸯嘴快,立马说道:“大王摆了仪仗,那两府不成气的爷们,少爷们,那个敢靠近?”
李征笑道:“可那就难了,如此一来,我这里往来的只有你家二少奶奶了,怎么行?”
鸳鸯道:“二少奶奶少说是个懂进退的。”
李征赞美着笑道:“这个考虑很好,只是毕竟在人家府上,我岂能反客为主?偌大的仪仗往这一放,耽误的是人家的生活。不如这样,你两个且回去,权当是为存周先生两日得御笔庆贺,拐弯抹角地庆贺庆贺,如何?”
不等那两个想明白,李征取了一对玻璃杯,叫两个女孩子“找盒子装了,片刻送过去”。
他笑容可亲,鸳鸯平儿一时含混了,果真拿了玻璃杯,仓库里找出礼盒,仔细地装起来,欢欢喜喜就要去荣庆堂。
出门碰上按照吩咐,吃过饭在院外走走的抱琴。
抱琴惊道:“姐姐去做什么?”
鸳鸯笑道:“整日这个不明白,那个不知道,我们方劝了大王,今后摆开仪仗,他唯恐打扰二府,叫我们送去礼,正好问一问。”
在抱琴后头跟着散步的金钏顿觉不对,玉钏却拍着手笑道:“这下家里不用害怕了。”
抱琴听那两个一说,心里便害怕,听玉钏这么一说,她哪里还不懂这里头有陷阱。
那位,那位城府极深,岂能是两三个小丫头轻易说得动的?
“你们怎么也糊涂了?”抱琴当即跺脚怒道,“整日里你们都说,早脱离了那边家生子,从此是这边的,这次怎么食言,把自己个儿还当是那边的?”
鸳鸯吓一跳,将信将疑笑道:“多心了吧?”
抱琴叹道:“咱们如今这主子是什么?大小姐也说那是‘面冷心冷,半分不暖人’的天潢贵胄人物。如今在这院儿里你我是什么?总脱不了荣府家生奴婢身份,你们事事为那边想,衣食却在这里受用,岂非吃里扒外?你当大王看不出?”
金钏也白着脸叱责道:“心里想一想也就是了,不知那边过的什么人,让你们这般不知好歹?纵是焦大那样的老糊涂,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大王袭爵郡王,手握数万重兵,只身留在金陵过。你劝他摆开仪仗,皇帝老子作何想?”
“能怎么想?菜市口人头滚滚的想。”抱琴气得冒眼泪骂,“为你家主子,大王拼着性命不要?十万两银子的明镜给了多少,还说亏着他们,要你们偷鸡摸狗这么算计家里?”
鸳鸯咬着嘴唇,平儿攥着袖子,怪道刚才她觉着不对劲儿。
他怎么比凤辣子还难伺候?
“走,快去跪着!”玉钏抹着眼泪拉着几个都要去。
金钏一把甩开骂道:“对外头你们合起伙来是一伙子吃里扒外,在里头你们还拉着手?”
不巧秋桐出来,她本有一些自私,如今在这边过上了好日子,心里也不那么计较了,一问有这种事情,她当即拦住了那三个。
“还看不出来?大王最讨厌跪来跪去,你三个往院子里一跪什么意思?这里的规矩跟那边可不一样,错了要认错,人家不稀罕惩罚人!”秋桐骂道,“好的不学,学焦大那老糊涂,大王手里的是杀人的剑,不要耍小心思。”
鸳鸯三个哪里敢听,抹着眼泪悄悄去院子里往当中心一跪,到子夜,猜度着要关灯了,三个女孩心直往底下沉。
哪料窗子打开,李征抱着手支着身趴在窗台上,对她们看了很久,三个女孩只看灯光下那目光黑黝黝,里头仿佛跳跃着一把剑,慌忙都匍匐下去。
半晌,李征道:“秋桐,取些吃的来,金钏去给焦老送些。”
金钏走出门,答应一声叹息着和秋桐去了厨房。
抱琴急忙来拾掇桌子椅子。
给那三个吃点,却也给焦大送了点,这跟把那三个与焦大并在一块有什么区别?
“你们也进来吧,不要学抱琴秋桐,只是几个孩子,哪里能那么绝情。”李征说着,跳下地穿上了一双拖鞋。
鸳鸯三个怯怯走进门,靠着桌椅不敢坐。
一会儿,金钏秋桐送吃的回来,主动说道:“珍大爷家的少爷与焦大吃酒。”
李征道:“不要叫名字,都坐下吧,谈谈。”
他先说鸳鸯三个:“说来也是你三个不侥幸,本打算打发你们回去,毕竟在荣府长大,有感情才是正常的。”
又说抱琴三个:“你三个心思比她们重一些,只是会忍,这不好。”
最后说起焦大,李征叹道:“那是个摆不正位置,只埋怨世道变了的糊涂老头子,但他盼着宁国府好,与你们一样。”
他无心于当什么救星,他的老师们都没教成,现代社会了还多少人在少爷脚下喊着“老奴护主”,何况他一个只会造反却不会教人的小子。
故此,谁愿当别人家的奴婢,他并不伸手搭救,在泥坑里待着人家觉着舒坦,你管人家死活,你家批发圣母婊?
今天他是打算将鸳鸯平儿三个送回去,在这里她们不舒坦,他也不习惯。
哪想抱琴站出来拦住,李征多少有些抱怨。
鸳鸯平儿不敢哭泣,玉钏直说“死也不去”。
金钏求道:“大王,小鸟雀还想着找树林,谁不想自在活个人?奴婢们会改。”
“太为难,我有我不容侵犯的利益与底线,谁侵犯便杀之。荣国府宁国府有他们死也要得到的利益,我不拦,也拦不住。”李征道,“你六个,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两个还才十来岁,夹在中间做什么?你们学不来焦老。”
故此看着她们吃了些,李征便让她们去休息:“过几天,找个好时候,都回去吧,你们轻松,我也不费心费力,彼此成全却不好?”
第四十章 赵嬷嬷求职
李征这一番话,说的六个女孩子啜泣不已。
不是他容不下人,如今是什么局势?
他看着出入皇城,曹化淳也只见了问一声也不阻拦,天家父子待他颇为亲厚。
可这是南都,天下的权力中枢,在这里翻脸无情如饮水,名利场里的每个人修炼的堪比那中山狼一般。
这其中,天家父子,四王八公以及满朝文武,这荣宁二府里几乎每一个人,包括贾母,甚至连同他这个穿越者,哪一个不是脸上笑着,背后早给彼此备好了刀子?
这几个女孩子在他这里静不下心,夹在中间不但她们为难,很可能还要坏他的事。
倒不如一别两宽,若战场相见,大家放手大杀,到最后纵然尸横遍野又如何?
总比这么纠缠着让彼此都难受好得多。
若不然总不能把这几个小孩子当成焦大那样的,找准时机要宰了他一样啊。
一夜无事,天不亮李征起来练功,六个女孩子也起来了。
鸳鸯低着头打了水洒扫,平儿拿着抹布爬高窜低擦房子,金钏玉钏姐妹抹着眼泪这里忙一下那里停一下,秋桐抱琴也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收拾。
她们忙一下,小猫小狗似的偷偷看一眼,活生生是犯错的孩子不知该如何道歉,只好表现着自己在干正经事,好让家长看到她们似的。
李征心里轻叹,对孩子他总是不忍。
由她们去吧。
太阳升起,收拾好院子,几个女孩子扎堆,秋桐悄悄道:“怎么办?”
“我不去,只不过是不要脸也要留着,我不怕。”金钏说,“过去日夜不要脸地跟这个抢和那个争,求得不过是通房丫头,有什么用?这里好,死也死在这里,不去。”
这话说的平儿脸上发烧。
她们六个里面唯独她知道什么叫“设法儿爬上爷们的床”。
鸳鸯在老太太身边,她不怕这些也不想这些,她心气儿高,只想着脱离了奴籍,哪怕过不上好日子,那也是个人。
姐妹花还小,贾政在这方面的确还行,也没想过要下手。
抱琴跟在元春身边,那是筹划着要跟着进宫的,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也就秋桐,在贾赦身边,与平儿呆在王熙凤房里一样,早晚是一头羊羔。
秋桐瞄一眼平儿,侧身淡淡道:“干什么要让我去?来前他们只说好生服侍天家子,不说让我做什么内奸,那是他们要体面,我看出来了。”
这话里面好几个意思呢,女孩们都明白。
于是鸳鸯约定:“那都不走,在哪里不是不要脸?”
“就是,”金钏道,“过几天人的日子,死了也值。”
吃过早饭,李征没提让她们走的话,她们也没提,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
到正午,平儿出去给侍卫们做饭,才点着火,人影一闪有人进来了。
回头一看,平儿认出是贾琏的奶妈赵嬷嬷,还以为王熙凤也来了,便打过招呼。
赵嬷嬷在门槛上坐着,看了片刻叹道:“从小吃香喝辣的大小姐似的姑娘,哪里做过这样活儿。”
平儿笑笑说:“大王何等尊贵,自己自做自吃这些年,我是个奴婢,哪里敢吃香喝辣的。”
赵嬷嬷明白了她的心思,又坐了片刻便起来要走。
出角门时候,赵嬷嬷陡然一惊,中书房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
那身穿龙袍的天家子坐在窗下,不知在看什么书。
抱琴和玉钏在门口搭了凳子,细细地不知在做什么针线活。
他们都听见那番话了?
赵嬷嬷在两肋擦了擦手,正想过去告罪,眼睛看到玉钏腿上还放了个盘子,里头居然是鲜嫩的葡萄。
“把人活了。”赵嬷嬷弯下腰绕过去要走。
李征没注意到,听到脚步声一看,认出是王熙凤身边带着来过一次的赵嬷嬷,平儿说是贾琏的奶妈。
“赵嬷嬷有事吗?”李征放下书临窗问道。
赵嬷嬷赔笑说道:“大王,奴婢看着这里伙食虽然很好,做饭的手艺却不好,本想来问问,平儿姑娘在厨房,也就不问了。”
李征笑道:“劳烦赵嬷嬷费心,多谢了。”
遂吩咐:“秋桐,把这果子拿点,我记着你们说,赵嬷嬷有孙子了,让孩子尝尝鲜。”
“哎。”北书房里钻出秋桐,本来还拉着脸,这下喜笑颜开也不讨厌人家来吃了,一路小跑从中书房取了果子,抱在怀里拿了出来。
赵嬷嬷一看,花花绿绿红红紫紫的,有葡萄,有香蕉,还有几个橘子,再一个大的果子就不认得了。
那是苹果,今天早上李征刷农贸市场,发现果子打折出售,于是见样卖了几百斤,拢共一堆放在仓库慢慢吃。
赵嬷嬷连忙撩起裙摆接过来,要跪着磕头。
“老年人给我磕来磕去,我父母若是在这里怕是要打死我,免了。”李征摆手,“但若是有合适的做饭的,但凡手脚勤快点,劳烦赵嬷嬷帮我们请几位。”
“哪里敢得大王一个‘请’字呢。”赵嬷嬷笑容满面口中说。
心里不由想道:“几个丫头子这可算享福了。”
她可看到了,秋桐嘴唇上还有柑橘皮子,满嘴都是水果的甜味。
心下羡慕,赵嬷嬷接着又说道:“不怕大王笑话,奴婢有两个媳妇子,那边念着二爷从小的照顾,庄子上也不舍得给重活儿,没什么本事,就是手里头干净,能跑动。”
李征道:“在这边?在的话劳烦你请她们过来,平儿看着适合,那就暂且这么定了吧。”
赵嬷嬷大喜,抱着果子连忙过去叫人。
平儿从大厨房走出来,进了门埋怨道:“大王,别院都让他们人占着,那算什么?”
“让你们回去你们也不愿意,做饭也不太会,难不成不要吃饭了?”李征好笑,安抚道,“总不至于少了你们的吃喝,不过你们要看着,我听说荣宁二府的不少门下在外头为非作歹,二少太太竟也掺和进去收了钱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