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底,或者更早一点,北元汗廷被彻底消灭的消息传到四海,不要说晋商集团,就是开国功勋集团和外廷文官集团,他们也得千方百计伸手到这两个军镇。
到那时,晋商集团岂能不想着卷土重来?
“只要和这些眼里只有金钱而毫无家国君父的晋商沾上边,朝廷里就算是士林领袖那也要被打成鞑子鹰犬。到那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是更好。”红娘子故此建议,还是等一等的好。
李征遂决定再等一等。
他能等得住,可晋商等不住。
刚过完中秋节,荣府在盘算着年底之前是不是要搬到城外的小庄园,等西城重建以后再搬回来,有人登门来访。
是缮国公之后、开国子石光珠带来的,自称晋北金家的人。
贾政不能和这些人交往,贾赦遂出面接待,见来人留着两撇鼠尾须,面团团似的一个财主般的人物,贾赦心下便不喜。
形容太过于猥琐了吧?
来人自称金延年,乃晋商金家金延龄庶长兄。
这下贾赦就有点肃然起敬了,金延龄是个厉害人物,隐隐有八大晋商之首的尊贵,作为他的庶长兄,这金延年应该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吧?
有是有,就是不多。
他见了贾赦,既焦急又直白地问:“不知以我晋商之力,能否扶持起武烈王府的野心?”
贾赦顿时一呆,你知道你在说啥?
第三百二十七章 赵全被毙,群臣争功
贾赦目视石光珠,你该不会堕落到带了这么个玩意来惹我笑吧?
石光珠脸色严肃,却偷偷使了个眼色,既然有人愿意当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你拒绝他干什么?
贾赦可一点也不傻,他不但不傻,还在这件事上聪明的很。
晋商投石问路,问武烈王府有没有“野心”,岂不就是问他们能否在宗室扶持甚至控制一个傀儡么?
这种杀头的事,他缮国公府敢做、荣宁二府可绝不敢做!
遂以有要务在身,贾赦很客气地送客滚蛋,自回头赶紧去给贾母禀报。
贾母询问:“你有什么打算?”
贾赦道:“我家哪里敢有这种想法,当上奏二圣。”
贾母喜道:“那是长了点脑子。”
贾赦还是不太放心,便叫琥珀去叫贾敏和林如海,林如海暂时还没回扬州,他刚被点了今年应天府院试的主考官,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省试他也会成为副主考。
两人来荣庆堂,贾赦一说,贾敏称赞道:“这才是应当的,且不说他们那点野心能不能实现,就这件事咱们也不能这么做。”
贾赦笑道:“那行,我这就去宫里上奏。”
“你要先想明白为什么不能做,去了才能有话说。”贾敏教导,“其一,金家与北静王府关系密切,他们为何不先去找水圭?无非是水圭不答应,亦或者双方谈不拢。无论哪一个,我们都不能卷进去。”
这还是其一,其二,难保此事背后还有推手。
若是那两个亲王尤其被褫夺封号的鲁王还罢了,若是宫里在推动此事,那问题可就大了。
贾赦哪里想到过这些,如今心里有了底,急忙便换上赐服赶往武英殿。
他是贵勋而没有官职,一般是无法直接面圣的,倒是见太上皇很方便。
武英殿内,锦衣卫指挥使赵全正绘声绘色讲述金延年去荣国府之事,临了诋毁道:“臣知武烈王正在山西,未必便没有以晋商试探贵勋之意。若荣宁二府为首串联,又有缮国公府上下奔走,臣只怕到时候悔之晚矣。”
太上皇抖抖腿,正要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和这个蠢材扯扯淡,人报贾赦在门外求见。
遂命觐见。
贾赦一进殿,看到赵全那张因错愕而扭曲的脸,心里直惊呼:“我说什么来着?这定然是陷阱,幸亏家里有个明白的。”
便全盘以金延年之意告知。
太上皇恍然:“那看来是诬告!”
“老皇爷!”赵全大哭,磕头不已,直道,“纵然如此,也大有嫌疑。臣之见,此国本之事,岂能儿戏。当诏令武烈王回京,命有司审查。北方之事,自有老将满朝,何须非要武烈王督帅?”
太上皇笑道:“那你看谁合适啊?”
赵全道:“臣愿用一族担保,若可使故北都留守司王子腾前往山西,不日定可斩林丹项上人头。”
太上皇目光骤然一开,笑吟吟问一旁的曹化淳:“你怎么看?”
曹化淳不懂别的,但他知道什么叫“厂卫勾结”。
一般在锦衣卫指挥使要兴诏狱的时候,他这个东厂提督就得反对。
而且,赵全所指明显是国本之争,这种事他这个大太监可以私下里跟二圣说自己的看法,却决不能附和其他任何人的想法。
于是曹化淳立即道:“临阵换将,必输无疑。”
赵全冷笑道:“曹公公之意,若换将便必输无疑,但若赢了呢?”
太上皇沉吟了片刻,叫左右侍卫:“拖出去,杖毙。”
赵全骇然,大叫道:“臣无罪!”
“武烈已擒林丹于贺兰山,迫降鞑靼部众四十万,杀敌二十万,此事还是绝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太上皇喝令,“速提调东厂,凡赵全亲近心腹者全部逮捕。”
又令小内侍:“去告知皇帝,消息可能已经泄露,要做好有人发难的准备。”
赵全六神无主,他正是今日才得知三大营大胜之事,也想明白二圣为何不向全天下宣布这个喜讯了,这才来做进一步试探和挑拨的。
哪想到,就为这件事,太上皇竟不再容他。
这一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三十廷杖将赵全骨头都打碎了,他还怎么活?
贾赦目睹这一切,又得知北元大汗竟然已经被俘虏,哪里还敢再有别的心思,当即趴在武英殿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片刻,皇帝赶过来。
太上皇道:“只怕是瞒不过所有人,按日期来推算,这个金延年从北方出发,若是从宁夏卫或者延绥镇出发,那便刚好这几日到达南都。赵全能得知此事,一定是有人星夜从北方出发送的密信,他若是动用锦衣卫内部飞鸽,一开始你就该知道了。”
故此,太上皇道:“跟信得过的就说了吧,也免得人心惶惶,整日猜测这个那个的。”
不片刻,十余官员到来,其中以应天府尹阎应元为尊,以通政司左通政贾政为贵,林如海是外放的三司人员,张文象乃是皇后胞兄。
比起之前,这次的人员当中少了史鼎,也少了清流代表钱谦益。
得知林丹被擒、六十万鞑靼人一个都没跑掉,群臣默不作声。
这消息,怎么那么不让人相信呢。
那可是纵横漠南漠北三百年的鞑靼人,这次就连大汗金帐都给端了?
皇帝再抛出一个消息:“历代以来传国王宝之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然纵然是两宋时期自造之国宝王宝,那也是汉家天下之法统。自蒙元被驱逐出中原,历代以来所传十五方国宝王宝,如今都在三大营之手。”
众人大喜,纷纷恭贺道:“真乃天赐福瑞,恭贺太上,贺喜圣上。”
太上皇点着头,反正你们高兴不高兴我是高兴得很了,那就当你们也很高兴好了。
但你们接下来别找骂!
没用,兴奋之余,群臣齐进言:“陛下,应当派重臣赶赴宁夏卫,迎十五方传国之宝回京。”
得,这可是你们嘴快,朕可没有让你们你这么说!
太上皇一翘胡子索性乐得看热闹。
皇帝就脸色很不善,质问道:“你等何意?是抢功,还是污蔑?”
功劳不能分给你们,那是储君的!
要是污蔑朕打死你们,道理不用你们懂!
贾政启奏道:“陛下,臣等之意,绝无污蔑武烈王且与之争功之意。如此大事,岂能不四海侧目?若如今不趁早使重臣北上迎接传国之宝回来,一旦外廷知道,他们岂能不质疑武烈王不肯尽快护送王宝南下之意?”
这个话倒是有三份道理,可皇帝不满道:“朕密诏,为保守如此大胜不被敌人所知道之秘密,传国之宝暂不必押送回京,这也不行?”
“陛下,不行!”张文象劝道,“此乃武烈王滔天之功,凭毁灭蒙元之汗廷功劳,其祖、父岂能并论!”
“打,拖出去打!”太上皇一时大怒,嗖的一下站起来喝令。
张文象一呆,不是,我就说句好听的话,这怎么不行?
他被金瓜武士拖着,就不断看着皇帝。
倒是给我个提醒啊。
皇帝心里想,我还想揍你呢,还给你说好话?
好在太上皇没打算真打趴下张文象,只打了他五廷杖,坐在凳子上刚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而已。
他还得忍着委屈继续说。
因为太上皇说了:“说话说半截,你跟勾栏瓦舍里说书的那句‘且听下回分解’有何区别?这种最不是好人!”
张文象忍痛苦劝道:“如此滔天之功劳无人能及,何惧旁人抢功?但前明到国朝,历经三百年而无法夺回汉家国宝,如今一旦夺回,光凭这份气运,便可旺盛多少人的前程?此刻不派忠臣前往,将来便要内阁与礼部一起北上,不定以武烈王北伐大功,叫他们运作成一场大败。”
“哎,这话说的对!”太上皇喜悦,“那就赐国舅府邸一座,就放在西城罢,具体位置将来再说。”
张国舅就感觉,今天自己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感受到两个眼皮一直跳,怎么就既挨了打又得了实惠?
于是谢恩,然后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大家都知道,目前面临的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因为不告诉外廷、不宣告天下以传国之宝重归汉家皇朝之事,便体现不出法统传承之神圣,古人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法统神器的传承,就离不开这些寄托皇权的宝物。
所以若不告知天下,便是先派人去宁夏卫再大张旗鼓宣传,那也未免会落下话柄。
可若是宣告天下,不但李征隐藏军事秘密筹划更大的战争的图谋将会遭到最直接的破坏,还很有可能会被外廷那帮人拖累,连目前已取得的那点成就也丢了。
国家好不容易有一次军事上一场胜利接着一场胜利的天赐良机,如果就因为要迎接传国之宝而放弃,在座的所有人都会痛心疾首。
对此,二圣的想法很简单,暂时不要拿回来不就行了?
可群臣显然不敢这么想。
传国之宝,那上面寄托的东西可太多了。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来说,金家派金延年南下直接找荣府试探,很难说里面就没有某种跟传国之宝有关的想法。
拿着传国之宝的人未必就是真龙天子,可如果在夺嫡之争中出现一个手握传国之宝的宗室那意味着什么?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西汉初年出现在刘邦面前的商山四皓,其中的政治意味是别的东西很难抵消的。
首先,皇家和朝廷大部分官员是坚决不会否认传国之宝的“天命所归”的象征意味的,这是利益决定。
其次,这是随着北元汗廷的覆灭而找回来的传国之宝,无形中更加放大了其中的政治意味,久在朝堂上的人没有几个不清楚这十五方传国之宝的分量。
还有,肃藩怎么想?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贾母:这次赌把大的!
肃藩怎么想,这是以前朝廷基本上不会考虑的问题。
肃藩给所有人的印象就能打,非常能打。
所以,只需要给他们分派任务就好,没必要考虑别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作为国朝唯一有封地的宗藩,肃藩会不会在储君建立上有什么想法,这是谁也无法肯定的事情。
“故此,十五方传国之宝留在北方,这是个极大的隐患,对武烈王府也不好。”回到家,贾政三人与家里主要成员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