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闷闷地应了一声,他知道多尔衮的意思。
这个时候,城内士气已经到了最低极限,若是还把范文程这个隶属于多铎正白旗的包衣当奴才,不要说城内汉人,就是汉军旗与数百个汉人降将恐怕也要揭竿而起。
到那时黄台吉只怕不得不杀了他多铎好安抚人心。
这范文程就得多谢阿济格今日的战败了。
历史上,范文程的老婆可是被多铎给享用了的,不过,作为爱新觉罗家族的好奴才,范文程应当是理解并能够遵守大清的规矩,尤其好奴才的老婆也算是旗主的女人之一的规矩的吧。
进了宫里,黄台吉没有怪阿济格战败,还安慰说胜败兵家常事,不用太过于在意。
但让黄台吉耿耿于怀的是,李征怎么那么能打?
他请教范文程:“阿济格武艺精通弓马娴熟,大清除了被打死的鳌拜,再没有第二个能和他相比的,可为何在此人马前连两个回合都撑不下去?”
范文程想了许久答道:“大概那就是个变态的怪胎罢。”
黄台吉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要不然,那该怎么解释?
呆坐了半晌,黄台吉想起代善。
他怎么还没有消息?
群臣见他不提今日斗将之前约定的事,也都不好提也不敢提,便都将此事打算先放过去。
可黄台吉无法放过去。
原本信心满满的斗将输了,他必须履行承诺。
可在此之前,他要先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安抚城内军心民心使之不受他自去帝号影响,依旧跟着他准备东山再起。
同时他还要等代善行反间计成功的消息。
自去帝号,也应当获取最大的利益,使武烈东征就此而止是最大的利益。
可是这都多少天了,代善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难不成他连去南都的本事都没有?
这个,代善确实没有能力去南都。
因为毛文龙不让,倒不是毛文龙有多不怕威胁,他知道就凭他与黄台吉秘密往来的书信他都得被都察院弹劾甚至杀头。
可如今辽东的局势已经让毛文龙无法在首鼠两端,这个狡猾善变的东江督帅,他太清楚如果再把代善送到南都行反间计,那他可真就是错上加错,永远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此刻从辽西葫芦岛到沈阳的路上,毛文龙正快马加鞭,背着一捆柴火,哦不,那叫荆棘,他打算冒险来辽东请罪。
今日过锦州,毛文龙观望城头飘扬的军旗半晌,心中的惶恐不能形容。
祖大寿吴襄都是良将,但他们投降了黄台吉,又被黄台吉利用了一把抛弃了。
如今,偌大的锦州,武烈王仿佛忘了这里,孙传庭这个北都留守也不予处置,此刻的祖大寿吴襄恐怕连眼泪都哭干了,这可真是他们人生当中最难熬的时期。
又赶路半日,停歇之时,三人来问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毛文龙:“督帅,这一去,能活吗?”
毛文龙过了很久才说:“我是皇帝陛下的忠臣,以前一些权变之术实乃迫不得已,陛下相比能体会东江镇难处。”
这话……
且看他身边那三人,一个叫孔有德,一个叫尚可喜,还有一个叫耿仲明。
有这三位宝贝,毛文龙便说他是天下第一大忠臣,李征也是无法信服的。
故毛文龙这一去,只凭那三位大名鼎鼎的大清“明”将,他估计也是凶多吉少,那三位实在太有名了,而他们与毛文龙的关系也太密切了,不由李征不对毛文龙的立场有先入为主的看法。
不过,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人叫王辅。
如今的东江镇,毛文龙自然是督帅,但最能打的是王辅,这也是晚明战死于与后金战争中的一位名将,能力很不差。
如今,王辅正扯着哑巴一般的代善叫他吃好喝好,这可是送到中军的一个大礼包毛文龙是这么认为的,王辅自觉以中军如今在辽东的局面,李征也很需要这么一份大礼。
这就高看代善了。
李征回到中军帐也不卸甲,众将一起来贺,他也只责令:“我素不以武力见长,侥幸得胜,没什么了不起。斥候营,代善离开皮岛渡海没?”
第三百七十章 太上皇,仰之弥高啊
斥候营贺赞贺诚兄弟两已经被调任骑兵营,原斥候营如今都在夏侯湛手中。
夏侯湛见问,回想连日来从辽南发回来的消息,皮岛方向没有一点动静。
张盘也说,山东袁可立料想建奴必派人南下行都行反间计,故一直对蓬莱半岛和登州地区海防十分关注,至今没发现皮岛方向有任何的异常举动。
李征当即预料毛文龙若非深入首鼠两端,便是要孤身赶到沈阳或南下金陵。
毛文龙是个十足的投机者,但他并不算叛国。
其在皮岛多年,将皮岛打造成蓬莱半岛的延伸,不但对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有巨大威胁,也对高丽有十足的战略压迫。
可以说,拥有三十万军民的毛文龙如果真的叛国了,关宁锦防线早就被黄台吉拿下了。
但这家伙以东江镇和皮岛三十万军民为质要挟朝廷,又与努尔哈赤黄台吉不断玩花招,不算左右逢源,也是挟寇自重。
这很让军中以军功成长起来的文官督帅们十分不满。
不但袁崇焕对毛文龙不满,孙传庭也对毛文龙恨得牙痒痒。
这厮总是能在最紧要的时候问你要好处,若给了他好处,他便在战略上帮你一把。
如若不给,这厮倒也不至于叛国,可他总是能在要紧的地方给你造成一点麻烦。
如今,辽东被中军横扫,并不断向四方延伸王化的现实,足以惊醒毛文龙使之不敢再试图挟寇自重。
所以,毛文龙该来要好处了。
李征预料:“此时还不见动静,此人应当去北都了。正好,等一等孙传庭,北都那摊子浑水也够他辛苦的了。”
遂令李洗剑李持剑镇守阵地,李征命曹文诏往北打,力求一路打到海喇儿(海拉尔)。
这就让嫩科尔沁人有话说了。
巴达礼恳求叫嫩科尔沁军卒随行,有他们在,甚至可以和更北方的索伦等部落联合。
看出李征并不想全面消灭东蒙各部及辽北各部,巴达礼便不怕自己的法子太保守。
他急切恳求道:“大王,辽北各部数量多,可一部最多也就几千人,大部分都在山里不想跟黄台吉。大军便是成千上万,在山里也很难跟这些家伙周旋,但若以嫩科尔沁男子为军,叫女人跟在军中,便有法子说服他们下山,下了山,一切就好办了。”
“哪有你那么打仗的,你把嫩科尔沁成年人都调走了,后方让谁去建设?”李征笑道,“不过法子不错,大家一起坐下来建设不好吗,为何非要打?”
乃命巴达礼为曹文诏部副将,叫他即刻赶回呼伦贝尔草原,以五百嫩科尔沁人,尤其选有智慧的老人为使者随军一起行动。
又叮嘱:“女儿家是半边天,要成立女兵队,但不要让她们去打仗,叫她们联系军队与后方民众,待道路修通,大量物资跟上去之后,草原上要有可以抵挡寒风与虎狼的城堡营寨。你要告诉部落所有人,放牧要有度,也可以挣钱,放牧所得,可以换粮食盐铁。”
巴达礼吃惊,他一方面不想回呼伦贝尔,既决定要在朝廷谋一个前程,他想在军中再学点规矩。
另一方面,给嫩科尔沁交易精盐当然是好事,可是给铁干什么?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于是恳求:“不能有铁器,人心是不能试探的。”
“男人在外面打仗,女人如果没有钢刀,连小小的豺狼都能欺负她们。你们的弯刀与工件要留在帐篷里,不要全部拿走。另外,军队还要教女人与小孩子怎么打仗,人心在我,谁会反叛?”李征笑道。
顿了顿又道:“也要让草原上的人,耕地里的人,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记住一个道理,若有朝一日便是我不让大家好活,你们也要拿起刀枪反抗,这是天地祖先给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利。”
巴达礼直接退回行列,这话听着就够吓人了,再说下去他怀疑自己会怀疑自己是个不真心归顺朝廷的反贼。
但这些话在李氏宗族中却没什么人觉着很惊讶。
这是大虞皇朝开国太祖说的话。
大概意思和李征说的差不多。
开国后,太祖诏诸皇子与群臣在文华殿论历代皇朝得失,太祖问群臣,大虞能立国凭的是什么。
开国宰辅张居正说,自然是皇帝天命所归。
太祖大笑,说:“人都说天命,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不好说,也说不好。依我看,我们能取得天下,一靠朱元璋帮忙,二靠民心所向。这民心所向,少说也是天命之一部,可以为人皇所持有者。”
接着,太祖说明太祖朱元璋,他认为:“这个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要没有他,我们汉人都要被大江分成两部,彼此各自攻杀,一如宋元之际金国的汉人不认两宋为正统,蒙元的汉人如张柔张弘范父子更不认江南小朝廷为父母之国。”
随后太祖抨击:“但朱元璋也不是个英雄,他朱家想万世一系也好,想吃光天下也好,他们不该一群龙子龙孙欺负人。自己不种地不经商,却要让别人把创造的都给他们,把天下人当猪,还要赶到野外去自己觅食。为了朱家子孙富贵无比,朱元璋不允许饿死的人反抗,他算老几?”
故此,太祖皇帝很洒脱地跟群臣说:“我们李家,有人说是李唐后人,有人说是老子后裔,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是不信的。李家就是个种地求生的农人,将来李家子孙学朱家子孙,龙子龙孙遍天下,让人家种地的人活不下去,人家要造反,他们会镇压,朕这个开国皇帝是赞成人家的。”
没办法,李重华吃得苦多,他知道人要是被搜刮的穷的没路可走,人家就要造反,任是谁来也拦不住。
在这一点上,太祖颇有汉太祖刘邦的洒脱豪迈。
刘邦年迈时,跟御医说人的生老病死那是定数,我已经建立国家,享受了这么多的富贵,到该老死的时候,你们也用不着想方设法挽救,没那个必要。
李重华也是这么一个人,老年的时候活的十分洒脱,对大虞国运也看得很淡。
他最后教诲太宗皇帝的一句话便是:“想着法的坐稳天下,但人力有时尽,你的子孙不为天下人认可为天下共主之时,你让他们不要勉强支撑,朱元璋以一个破碗起家,最后子孙流落西域改祖宗之姓,拜波斯古神,何等凄凉。你不要让我的子孙也那么活,实在没必要。”
太宗皇帝驾崩时,也跟太上皇说:“你祖父以晋南老卒而得天下,你曾祖也只是个被饿死被欺负死的老实人,可见我们李家并非什么天命之人。这江山,你要尽力而为,但若守不住,不要为难自己。”
为此,大虞皇朝的四代皇帝都没有追封自己的祖宗,太祖皇帝连自己的曾祖都不知道埋在哪,他上哪追封祖宗去?
太祖的父母,也就在长安郊外起了两堆土,请了百十来户人家帮着照看,没有大修陵寝,也没有追封什么烈祖昭祖之类。
所以,李家的子孙说别人被李家逼着活不下去就应该造反,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征说到这,又想起太上皇这个人。
遂与众人道:“太上皇曾问我,等他百年之后,可能会追一个什么庙号谥号,我不知怎么回答,太上皇很洒脱地说,他若能有一个仁作庙号,也就能去见太祖太宗了。依我看来,一个仁,之于太上皇小了。”
这是他真心话。
出征之前,他以为自己要搞土改可能难度最大。
结果皇帝告诉他太上皇的一些土地改革之法,尤其内帑皇庄遍布天下的法子,李征由此对太上皇佩服的五体投地。
太祖太宗时代皇庄可没这么多,实力也没这么强,那时候的皇庄也不过只是一个皇家上林苑和行太仆寺罢了。
但在太宗后期,土地兼并日趋激烈,太上皇对此认识十分清楚。
登极以后太上皇便开始加强皇庄的建设,养活尽可能多的穷人的皇庄在太上皇这五十年里才真正形成规模。
搞一条鞭法为外廷与贵勋集团所抵制,“农商士绅一体纳税”也被这些人破坏的根本难以搞下去。
太上皇便另辟蹊径,你们不就是不想触碰土地兼并这个利益么,好,朕以皇庄兼并土地,这谁能与皇家比?
五十年来,皇庄迅速壮大,直接控制着江北广大地区超过三成的土地,直接养活了天下过半的穷人,一下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大虞皇朝。
所以皇帝告诉李征,保证皇庄为主导、真正需要土地的穷人耕者有其田,这本就是太上皇的意图与作为。
就为这个,以李征后来者的眼光看,太上皇将来的庙号要有一个“圣”字,这不过分。
一个魄力这么大,对李家的大虞皇朝有续百年国运之功的皇帝,其作为与贡献远超清朝的雍正皇帝。
这么一个皇帝庙号不得一个“圣”,难不成麻子那样的才配这个字?
是以李征对草原各部与中原汉人一般,鼓励他们活不下去的时候便要起来造反,中军帐里的李氏子孙根本就不在意。
太祖皇帝定的,你有什么异议?
你要是有意见,要不我送你去见太祖?
第三百七十一章 阿巴泰:黄台吉谁啊?我主大虞天子!
既令曹文诏往北打,自然也要有人往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