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贺虎臣什么时候去了居延海?
“朕诏命武烈王筑造居延海等漠南诸城,贺虎臣已奉诏进驻居延海城,你等不必理会。”皇帝通报道。
这个时候谁敢质疑?
周延儒张了张嘴,长叹一声道:“太上皇陛下,皇帝陛下,臣本无军政之能,西南军务只怕无能为力。即日起,臣恳请代天巡狩巡抚江南。”
这个时候他再软弱,也知道自己应该安抚好东南半壁。
若六王六公一怒之下或者恐惧之下在江南制造动乱,国都再急匆匆搬回北都,那问题可就更大了!
皇帝体谅他忠心可嘉,可东南很快要彻底解决了,宰辅出巡不妥。
遂与太上皇商议:“首辅忠贞,岂能不加封。”
“好。”太上皇拍拍皇帝的手。
能沉得住气先稳定内部,这很好,你这个皇帝成熟了。
皇帝便诏命敕封:“首辅有安定江南之功、再安江南之功,敕封宜兴伯,礼部议追三代;次辅温体仁有安定江南之功,敕封乌程伯,礼部议追三代;武英殿胡阁老有镇两广十余年不乱之功,敕封浏阳伯,礼部议追三代。前宰辅、太子少师徐光启赐宅邸久住南都,以礼部尚书衔养老。”
三宰辅叩谢隆恩,这是比封侯更荣耀的敕封。
周延儒家乡常州宜兴,温体仁家乡杭州乌程,胡应台家乡长沙浏阳,以家乡名字封伯,国朝极少有。
皇帝想一想,瞥了一眼六神无主又愤怒之至的六王六公,目光一转落在贾政身上,过了片刻诏令:“宁荣二府早些入住新府邸。”
贾政沉声叩谢。
散朝之后,六王六公拦住胡应台,水圭怒声质问道:“胡部堂,西南若无龌龊,三十万大军为何如此速败?此种必有缘故!”
“再出此言,本阁即刻动本启奏诛杀尔等,东南海盗没什么了不得的。”胡应台将笏板打在水圭脸上,厉声训斥道,“胜则尔六王六公运筹帷幄与国有功、某王某公割据安南,败则其中必有阴谋?北静郡王,仔细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福王凑来待要张口,温体仁喝道:“忠顺王,封号虽不上档次,那也是祖宗馈赠,如此不珍惜吗?”
当时用笏板敲打福王领子,温体仁告诫:“国难当头若敢放肆,我等阁臣请杀佞贼,那也是为太祖太宗清理不孝子孙!”
他这里说的可是“不孝子孙”,而不是“不肖子孙”,其中说法,福王自知。
群臣退去,不两日,宗人府请求以承平侯顺义侯南下节制两广,皇帝不许,遂请旨以福王为钦差赴廉州(广西合浦)督军。
太上皇诏叱:“貌似忠心耿耿为国分忧,实则懦弱胆怯百无一用。督军则以,何不去壶关?廉州远离战场千里,何用尔督军?再敢造次,太庙杀牲亭为尔等一脉归宿。”
再诏罢宗人府大小宗室官员,诏命“武烈王暂代宗正府大宗正,凡宗室事赶赴辽东请示,不从者革除宗室身份,永贬为庶人”。
而后又赐承平侯顺义侯“黄金五两,白绫一匹”,皇帝慌忙以诏命责司礼监追回。
五两黄金之一,叫那两个蠢货吞金自杀,白绫还用说?
这次推举福王,就是这两个略有了点势力的蠢货在给福王当帮凶,太上皇对他们的行径早已一清二楚,也憎恶到了极点。
既他们不做人,赐死便是。
故此,皇帝因此被太上皇抱怨,连着数日也不肯搭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贾雨村抄家荣宁府
四月十二,荣宁二府搬回内城,入住宁荣二府。
然不及细看,贾母命三个女儿连夜悄然直奔姑苏,原来她早就通过邢家在姑苏找好了临时的居所,如今叫三个女儿去居住。
又遣贾敏带着林如海妾室及一双儿女立即赶赴扬州。
这一次,贾母动用自己的人脉渠道,连夜离家,平明城门开启时出城,燕子矶码头上早有快船等候,贾敏一家脚步不停立即动身。
四月十五,大朝,二圣在朝天宫的最后一次大朝。
甫开朝,东平郡王之后穆绍启奏:“安南武氏启奏天朝圣主,此番出兵事出无奈,今既起战乱,两广生灵涂炭,其心不安。是以武氏恳请天子以莫氏安南国灭,敕封武氏安南之主。”
皇帝置之不理:“若无十分真话,不必再行启奏。”
穆绍道:“既如此,武氏请以宗室贵女下嫁,愿归还天朝功臣之后。”
语为毕,南安太妃捧着太宗皇帝御赐墨宝求见,上殿宣称:“臣得荣府老夫人史太君之意,荣府有嫡派大房小姐愿和亲安南,以换太祖皇帝之后、南安郡王之后回朝领罪。”
皇帝目视贾政,贾政出列坚决道:“寒舍女儿,虽不比南岸王府小姐尊贵,也断无下嫁逆贼禽兽之理。家母再是昏聩,也绝不至于如此,此事断无可能。”
水圭便出列指责:“左通政一家言而无信,非良朋,自非忠臣。”
而后启奏:“宁荣二公任北都军帅时,凿空燕山而设密道,与鞑子暗中勾结。臣等六王六公本不知此事,此番蒙二圣隆恩清理宅邸时,察有先祖察觉贾氏勾结鞑子不臣之心,现有图子数个,合并而可知贾演贾源叵测之意。”
福王鲁王齐出列哭诉:“臣等早知贾氏叵测之意,然二圣屡次垂恩于彼,臣等不敢声张。今六王六公既出头,臣等身为太祖子孙,焉能依旧视而不见、听若未闻?”
“好,”皇帝称善,“你等意下如何?”
水圭奏称:“当夷三族。”
三个宰辅默不出声,礼部钱谦益拦住几个同僚,其余臣子多有百余人先出列,声泪俱下恳请“抄家灭族,亦隆恩过矣”。
而后其余群臣不得不出列附和。
朝天宫内哭声一片。
皇帝先问贾政:“可有此事?”
“确有图子。”贾政脱乌纱请罪。
皇帝再问宰辅:“内阁意下如何?”
周延儒淡淡道:“兵部斥候密探往来草原北都之间,难道是宁荣二公奉太祖太宗诏令通敌吗?然建奴肆虐于北都在先,贼酋掳掠北直隶于中,如今武烈王北伐、贼匪代善劫掠顺天府在后,宁荣二府有知情不报、知密道不示警之罪,该当议处。”
“还议处什么?”水圭怒道,“臣等……”
“好了,贾氏大宗投入大报恩寺,锦衣卫看管。北静王,你是抄家的行家,你想让谁去抄家?”皇帝漠然责问。
水圭道:“户部广西清理司郎中贾雨村,曾误交匪类,知贾氏众多,又知道贾氏姻亲林如海为贾氏张目久矣,当使之会同忠顺王查抄,并赶赴扬州缉拿林如海,使有司审问。”
“哦,北静王是首告,六王六公俱为告发之人,你们懂规矩。”皇帝俯视着水圭问他,“不过,福建你要,西南你要,小小的扬州,你水圭就不用觊觎了吧?”
水圭不语,他就想拿下林如海吃掉日进斗金的扬州盐政。
“诏,福王府长随、原应天府尹金善、户部广西清吏司郎中贾雨村代福王鲁王、六王六公查抄宁荣二府。”皇帝诏令。
水圭大哭,要提起他当年长安的功劳。
皇帝又诏:“朕听说,北静郡王世子水溶身体不大好?为防止万一,赐水圭庶长子水濂郡王世子之礼,赐东城郡王世子宅邸,使司礼监会同东厂教导。”
水圭啊的一声,一时间叩头如捣蒜,竟把自己撞晕在朝天宫。
“赐御医十八人日夜照看。”皇帝再三下诏。
遂宗室勋贵瑟瑟不敢支吾。
皇帝再下诏令:“南安郡王虽有功于太宗文皇帝,终有负太上皇与隆治皇帝,褫夺南安太妃郡王妃之礼、罢郡王府一应大小官员,至于霍朝恩么,若能战场之上救得回来,朕不予计较,当他的闲散人物便好。桂王之后李泰本非良善,外廷鼎力声援,朕不得不从外廷之意而重用之。”
所以皇帝认为:“如今李泰丧师辱国,外廷支吾不能有言语,朕只得以宗法处置。桂林桂王府褫夺王府规格,命广西巡检司入住,桂王府无论太宗赏赐护卫、私自阴结江湖人士成军,一体交由巡检司编练。”
至于李泰本人,皇帝还是那个话,若战场上能抢回来,软禁南都便可,不杀他。
对霍朝恩与李泰的处置,简直是狠狠打在外廷脸上的一耳光。
你们力推以为天才的人,哪怕他们丧师辱国,皇帝不计较,因为皇帝本就知道那两个才能不足。
可天下人,尤其南安郡王府与桂王一脉的根基所在西南各地军民如何看待?
西南父老的子弟被他们带去战场上挥霍完了,他们什么事儿都没有还能继续享受富贵生活。
那些被他们坑死的西南子弟谁补偿?
皇帝不管。
愿意跟着那些人和朕作对,死了还想让皇室出钱补偿?
天子是好人,可不是个滥好人,不会把自己的敌人当成宝,有本事西南造反。
散朝后,皇帝敕令五城兵马司加强应天府城内巡逻,新老内外城守军一律枕戈待旦,并调遣镇江府与当涂禁军作攻击江南姿态。
百官不敢怒更不敢言。
贾雨村却哭了。
他自忖和宁荣二府没有太多的交情,最多不过和林如海有一些“举荐”之恩。
故脱离宁荣二府投奔与两个亲王和六王六公在他看来算不上背叛。
可如今让他去查抄二府,士林如何看他?
更重要的是,皇帝这是把他贾雨村当成了小人,以皇帝如今地位之稳固,他贾雨村往后还能飞黄腾达?
与他不同,曾经的应天府尹金善得诏命时,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当年与武烈王府的那笔账,他觉着如今完全可以算在荣府头上。
尤其已定了王妃位次的贾大小姐。
不等贾雨村持诏书到来,金善急领儿子与昔日的爪牙十余人,一路狂奔从福王府直达荣府门外。
荣宁二府比以前气派。
单檐歇山式大门楼高三丈长达五丈,明三暗五的大门朱漆金钉狮子口吞门环,坐落在没有汉白玉栏杆的青石台基上。
因是敕造国公府邸,天子特许使用琉璃瓦,虽然是黑色,但也仅次于王府绿色琉璃瓦规制。
不过绿色琉璃瓦也分了品级,亲王墨绿,郡王湖绿。
武烈王?
二圣选了又选,因为李征不喜欢黄色琉璃瓦,蓝色琉璃瓦又是祭坛殿宇所用,故二圣决断,以翠竹绿渐变明绿琉璃瓦为王宫瓦当。
站在三门打开的荣国府门口,金善父子只觉扬眉吐气。
“冲进去,先抓了逆贼之女,带去福王府看管。”金善大步冲进正门大叫道。
才进二门,迎面见贾敬身穿道袍、怀抱一把短剑,一旁放着一摞银票,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是逆贼贾敬,抓了他!”金善脸色涨得通红尖锐叫道。
不料左右闪出百余弓箭手,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国舅张文象按剑而出。
金善顿觉不妙,大喝道:“张文象,你庇护逆贼?”
“其他人杀了,至于这个什么什么前任应天府尹么,”张文象眼角带刀,挠了挠嘴角努嘴,“敬兄,交给你了。”
弓箭手羽箭齐射,果然只留下一个金善。
眼见独子被杀在当面,金善当即疯癫。
有五城兵马司军卒上前按住,贾敬抱剑上前,慢悠悠将十几张银票塞进金善怀里,又慢吞吞将其余银票塞进金善之子尸体手中,并抓着使劲抓了几下。
而后他拔剑与金善道:“老弟,此武烈王佩剑。”
再指着银票:“此武烈王财产。”
金善一呆,这下完全明白了。
皇帝要杀了他,荣府配合而已。
也就是说,贾家垮不了!
“我百般阻拦不得,为保护……”贾敬一笑,俯身在金善耳边轻轻说道,“为了保护皇储的财富,我这个罪人,也只好先宰了你。”
金善再一呆,这下全明白了。
胸口顿时一阵剧痛,金善低头,那一把短剑从上往下自他胸口扎入,准确无误扎入心脏。